 （一） 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年工作太忙壓力大的緣故，才30歲的我得了癌症。 本來，是準備今年和他結婚的，結束這麼多年的愛情長跑，房子也裝修好了，可是造物弄人。我的他是一個很喜歡孩子的帥哥，我們一起白手起家經營一家公司。 他經常在閒暇時對我說，他以後要一屋子孩子，男孩子就像他一樣帥，女孩子就像我一樣漂亮，呵呵。 我的癌症是去年年底確診的，這個結果不令我驚奇，也許是很早很早前就開始流鼻血和頻繁的頭暈的緣故。但工作太忙碌也就忘了這些隱憂。今年一月去醫院拿掉了孩子（未婚先孕，不好意思），都是悄悄的，他也不知道。 他的承受力比我差。他奶奶因為癌症過世了六七年，他還會時常想起那一幕感傷流淚。現在，孩子拿掉了，醫生讓我住院治療，但我想先了結和他的感情。怎麼說呢，事業好不容易起來了，他不能因為我而出什麼岔子，而我得這個病終究活不過一兩年，最多五年，他應該選擇下半生可以一起走過的人。他是他們家唯一的驕傲，是一個一直很順，很受寵愛，各方面也都優秀的完美人。不希望因為我這個累贅而給他帶來殘缺。至於我家這面，我父母都早年移民澳洲了，我一直很獨立的。所以，病倒了，如果可能，我可以一個人去治病，然後一個人告別人世。 （二） 今天和他說分手了。其實以前也分手過很多次。 我給的理由是想去澳洲幾年，他不出意料的反對。他是一個其實骨子裡非常大男子主義的人，順從他，乖乖聽話，他會把一切都給妳。他一直希望等事業穩定後，我專心在家相夫教子。我為了他，放棄了很多，也掙扎了很久。現在是時候了。 今天早上我發高燒，渾身乏力，任他吵鬧。說服不了我，他摔門走了。 （三） 醫生做了骨髓穿刺後，由於原始細胞加幼細胞百分之六十多，外加血象檢查有百分之九十三的異常原始白細胞，確診我的病是急性白血病。這些很高的生化數字都是無需懷疑的確診。之前說一年兩年的生命期限只是給自己一個慰借罷了。 開始接受化療。每天打點滴。沒有住院。我和他已經分手了。在這期間，他給我打過幾個電話，有哭的電話，也有憤怒的電話，終於讓他接受了分手這個現實，最終讓他明白彼此的思想是不同的，不是感情可以理清的，真好。他畢竟是傳統男人，能讓他放下我，這樣真好。 最後，他問我還能不能做朋友，我沉默了很久，拒絕了。寫到這，有點傷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大的勇氣放手一切。就像當年父母選擇離開故土，問十四歲的我是否一同前往的時候，我堅決不和他們一起走。也許命運注定我的性格，要我獨自飄零。有點為自己難受。 （四） 今天早上他又給我傳了一條簡訊，好長好長，看得出來他很難受，最後他說自己需要一點時間。我太瞭解他，他一定會選擇和我結婚，陪我最後一程，後半輩子獨自守著空蕩蕩的房間，這都源於他只會結一次婚的信念，那樣對他的折磨更大。 我希望他能讓自己從心底裡接受是我先離開這個事實，慢慢斷掉這段情緣，然後去開始新的愛情人生。 昨天和醫生徹底溝通請他坦白，醫生說因為我有先天性免疫缺陷症和心臟的一些問題，致使就算骨髓配型成功，移植手術也沒法做，現在化療僅是緩解一點症狀，最壞的情況是感染和顱內出血，這個可能是隨時的。聽到這個，我決定不再住院，我不想死在醫院。現在在家裡，每天就是聽聽歌，有首歌是陳慧琳的《Love Paradise（愛的天堂）》，我希望我死後不要去天堂，而是能變作夜空的一顆小星，照耀著他，守護著他，看著他快樂。 （五） 我還活著，呵呵。這種滋味真的好空好空，那種你明明在渴望也能夠去渴望但就是沒法再去渴望的無望之感。不說這個了。 繼父從國外回來看我，媽媽沒有來。在她心裡，她應該不再認我這個女兒了。她是個狠心的人，為了自己的前程拋開了我，卻責備是我不願隨她去遠方...這些事已埋在往事深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不必再責怪誰。 我媽媽是信佛之人，信奉生死有命的宿命，何況她與我也情緣早盡，應該不會太為我難過了。 （六） 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今天聽到這麼多天以來最嚴重的打擊。身體的原因無法再有做移植的機會，一期化療完成後似乎有好轉的跡象，可是醫生建議我不要再進行二期化療了，必須先緩解高血尿症的問題，他說化療藥的大劑量使用給我的腎帶來了嚴重的摧殘，不排斥腎衰的可能，需要先做透析。 最近的狀況真是很差勁，體重掉了25公斤，臉色白的像阿飄似的，頭髮也全部掉乾淨了，整個人輕飄飄的變成了枯木葉子，沒力氣的很難熬，就像虛脫了一樣。胸骨處特別疼，疼得額頭止不住的往外冒汗珠。 有一天從醫院回來，剛上計程車就難受得不行，一下就大口不停吐血，不知道多久我就再沒意識了。後來聽說我吐了一車廂，幸好那個運將好心及時將我送去醫院，搶救輸血才算挽回了這條破命。 我的包裡有個日記本，上面記著自己的主治醫生和繼父的電話，如果有天真死了，又沒來得及通知繼父，還希望醫生或者好心人幫忙。繼父答應我會把我葬到爺爺奶奶身邊的，我不想讓自己死後的靈魂獨自漂泊流浪。 腎臟透析一直在做，可醫生說那只能起到一點點緩解腎臟的作用，如果腎臟壞了那生命的任何挽救意義就都不存在了。我總是求醫生告訴我實話，醫生也算配合，告訴我實際上他已拿我沒辦法了。就算聯繫到專家，也是無回天之力。身體的多個器官都開始呈現衰竭狀態，先天性的免疫缺陷在病魔的侵蝕下，連一點自身的抵抗力都不再給我，而且反而跟病魔一起，摧殘我最後的生命。 不知道老天還會給我多少時間呢？我總在夜裡驚醒，然後又做夢，反反覆覆。可都是在流淚，那種悲傷和空虛感很冰冷，很恐懼。就跟再也分不清楚夢境和真實一樣，被什麼拖住一直往地獄走... 血液科專家，從大吐血後就要求我必須住院。他說「等你下次再這樣出血，就會是顱內了。顱內大出血一旦發生，就是你生命的結束。」我不害怕這樣的結束，只是有一些悲觀。 至於他，又在FB上傳訊息過來，終於我還是回應他了，問他最近狀況，他沒回答只詢問我如何，我說「我真要離開這個城市了。」他說：「真要離開了那就離開的再乾脆一點，忘記我，或者你封鎖我。但是我告訴你，我是永遠都不會忘記妳的！在妳我之前，妳要記得，永遠是妳在選擇我，而我，接受妳給我的任何選擇！」 看著他這段話，我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關閉了FB。過一會兒又悄悄打開，看見他還在線。我聽他的話從好友裡把他移除了，就像按下delete鍵清空一篇文檔一樣，一瞬間空白，不復存在。 其實天堂很近，生與死的距離也是一樣。只要勇敢跨過那個彼岸，我相信我們還能在一起永遠，用另一種方式愛著。也許還會有另一個世間的天使，繼續守護他。 （七） 下午醫生特意過來跟我單獨談了談，最後破例讓我自己簽下病危通知書，但仍希望身邊有個家人陪伴照應和交代。那個醫生年紀有五十多歲，和藹慈祥，總讓我想起小時候的生父。但二十多年了，生父在我腦海裡也只是一張照片的模糊。 其實病危通知書上寫了什麼我根本不在乎，他的意思我懂，就是自己會隨時離開。我猶豫是否要告知繼父，他上次答應讓我去爺爺奶奶那，但是我想，他一定會怪我不一起出國的吧。隨緣吧，無論怪罪也好，怨恨也罷，都勝過知道愛人即將灰飛煙滅這個事實吧。對不起，我又自我催淚彈了。 身邊的護工告訴我，她也是一個人，丈夫和小孩死於車禍。她說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果她的小孩活著，現在應該念大學了。她說「我那小孩還有爸爸陪著走，像你這樣的女生卻真是怪可憐...」說完就出去了。 夜深了睡不著。從小我就是這樣一個人，雖說後來和他在一起，他的家人也待我像親生女兒，支持我照顧我，我也把他們當作爸爸媽媽，但是骨子裡有些東西彷彿真的是與生俱來，還是喜歡一個人，別人給不了我支撐。 前男友以前總是在我面前哭的像個小孩子，我深知他是那種可接納分手卻無法接納死亡的人，分手還能放在心裡繼續，死亡卻會把他也帶走...我知道自己也是注定的命運，雖然難過，雖然悲傷，雖然恐懼，但我會盡最大力承受這一切。因為這只是我的一生，相對於所有人的人生，這只是一些瑣碎的片段，一個當下的發生，一小段微不足道的插曲而已。時間也終究會消逝這些。 （八） 已經通知繼父了。還有幾口氣，雖然現在連完成一個肺循環的呼吸都好難好難。我知道我的肺和腎、肝一樣衰竭了，還有全身大面積的出血點，皮膚都要潰爛了。是紫癜嗎，也許已經血凝了吧，不管了。繼父明天下午抵達醫院把我接走。聽他說他的小兒子也會來。我沒見過那弟弟，還在上學，可是卻要跟他父親一併面對。 活了這麼多年，我其實並不知道愛到底是怎樣，只是會清楚的明白對方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或許正因如此，前男友才那般依賴我吧。 今晚最後一次住醫院。就要回家了，而我的家和我的心一樣，飄零，還是飄零。風會指引我繼續前行嗎？不會。風最後只會讓我消逝。 （九） 新的一天。活著一天就會用心感覺一天。 繼父來了，小弟弟也來了，戴著眼鏡，皮膚白白的，個子高高的，還念高中，是個很乖也有意思的男生。回家，上樓，都是小弟弟背著。他說姐姐你輕得像羽毛一樣。我和小弟弟一見如故。 回了家，繼父讓小弟弟把房間打掃了，他關上門來和我說話。問我心願，問我想不想去澳洲治療，他說先把身體再調理調理就去，我知道繼父是在安慰我。下午醫生把病情都跟他交待了，我對繼父說了抱歉，他也表示了無能為力。 這會一個人躺著，剛才小弟弟還餵我吃了顆草莓，還去了廁所，也是小弟弟扶我去的。他在外面候著，可還是不行，現在的自己真像羽毛了，一點風就能被吹翻。麻煩小弟弟給我脫褲子時，他看到我後腰上又紫又紅的出血皮膚都潰爛，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 死亡真的能讓一個人思想放縱。感謝我的生活裡給我幫助的人。希望一切趕快結束，因為折磨人的病，總在不停讓人看到自己的殘缺和不良，可實際上我們都是本質圓滿的呀。 假若你的人生是美好的，願你能一生活在靜好的歲月中；假若你的人生注定不是美好的，就讓所有的來自己背負。 我想前男友，是真的。可是離開不願讓他一起來也是真的。如果不是最後身邊不能沒人料理，繼父我也不會聯繫的。在這麼多年的歲月裡，和前男友平淡著流年，話本來就很少，我也只能努力給他事業和精神上的扶持。現在，是時候他精神去靠自己了，死亡和疾病這些本不是他需要來承擔的，即使是婚姻也不能束縛另一個人的責任。每個人都不容易不是嗎，每個人的靈魂也是孤獨的，傷口應該自己撫慰。 今天真難熬，什麼東西都不能吃，膀胱脹的尿不出來，一使勁全是血...頭疼的想往牆上撞，全身說不出哪在疼可就是不停的疼，撕扯著的疼。就像切割傷口，千刀萬剮著這破身體，止痛藥每三小時就得吃，吃完了吐血也得吃。不能喊，咬破嘴巴忍受。能疼也是好的，這樣至少沒時間去害怕恐懼死亡。我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十） 來自空，回到空，記憶越少心越安寧，活著一天用心感覺一天，活一天清除一天的記憶。苦難的背後蘊藏著光，去天堂就要經受去前的痛苦。存在的意義，就在於我變為了你心中一滴會慢慢風乾的淚，而你卻是我生命的繼續。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已經放棄了，太難熬了。經歷了一夜的折磨，全身大面積出血潰瘍，後半夜從胃裡噴出來的血都是黑色的，不知道是壞死的黏膜還是肉，噴了一堆粘呼呼的。早上小弟弟說太陽出來了，可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後來又能見了，一會又黑了。繼父不知道從哪找來個中醫，帶來蛤蟆血弄的黑藥，說是我毒太多只能以毒攻毒，攻出毒就能緩解出血，攻不出來就早點解脫...現在破命還有點氣力，可能有效吧。渾身剮著刀疼，還有腸道脹得又要吐，中醫說別再吃止痛藥了，怕影響蟾蜍血的效用...深感自己已在劫難逃。 後記： 一開始以為又是連續劇劇情，越往下看心越揪。最後，忍不住濕了眼眶。不知道前男友是否已知曉這個噩耗，希望原PO在天堂過得好。 本帖最後由 窗外有藍天 於 2013-11月-25日7點20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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