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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首诗清洗这个世界

 费厄泼赖 2013-11-27

朱成玉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像一幅字帖:发乱如草书,眉浓如隶书,鼻正如楷书。

他是一个端正的但却潦倒的人。

他是我的隔壁邻居,一个与这个尘世有些“格格不入”的诗人,许是太过于专注他的诗歌,生活被他过得一塌糊涂。40多岁的人,尚未娶妻,时下的女子,恐怕没有哪个愿意嫁给清贫的诗歌。年近古稀的父母,只有他这一个独子,为他操碎了心,偏偏他“不务正业”地爱上了诗歌,无法自拔。他自己倒是乐得逍遥,梅妻鹤子般做着城市里的隐士,只是和诗歌恋爱自然无法为老人生下一个孙子,怨叹声不免时时叨扰他的耳膜。

他过于瘦弱,薄薄的一片,不免让人担心,随时被风卷了去。

他的生存能力实在太差,且不说洗衣做饭的笨拙,就连邻里之间的处事,他他甚至找不到哪里是菜市场。问了几个人之后,总算找到了,不会和小贩们砍价,每次买回来的都是高价菜,转过身之后,还被人冠以“傻帽”的名号。

回来的路上,菜篮子被车子刮翻,蔬菜们委屈地滚落一地,他还没来得及去捡,就被车子里的人一顿恶骂:“瞎了眼的,不会走道啊。”

“你……你……”他愤怒得脸都变了形,却哆嗦着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你什么你,呆头呆脑的,白痴。”

面对那些恶毒的话,他竟无言以对。尘世的生活,常常令他束手无策。

憋了一肚子气的他,喜欢用诗歌表达自己的情绪。诗歌写好了,他大声地读出来,心情也就跟着好了许多。世界照常运转,乌云散去,月朗风轻。

他喜欢的深夜,在不远处,向他递来暧昧的眼神。喧嚣的白昼终于过去,夜晚来临,又剩下他一个人。

他在等待,属于他的那一个时间段。只有在那个时间段里,他才是耶稣,是佛陀,是凯撒,是沙皇,是呼啸而至的飓风,是汹涌而来的大浪。

他一遍一遍地洗头、洗手、洗脚,热水澡泡了三遍,冷水澡冲了三遍,却仍然感到自己的污浊。有一首诗就好了,他想,洗洁精、沐浴液洗不到的地方,一首诗可以。在他看来,世界的某些地方是污浊的,需要用诗歌去清洗。

世界很大,难免会有一些污浊,一首诗,无异于杯水车薪。但他坚信,世人的心,总有一天会澄明。因为美好,就像暗夜里的灯笼,总在黑暗之中给人以鼓舞。

遇见小偷,或者打劫的,他倒是不畏惧,敢于站出来和歹人讲道理,像《西游·降魔篇》里的唐僧一样,试图用《儿歌三百首》去感化这些生活中的妖魔鬼怪,结果自然明了,一幅字帖被撕个稀巴烂。此刻,他应该会后悔吧,后悔自己不会些拳脚功夫,那样总比舞文弄墨来得实在。

他地躺在地上,喃喃地说:“你们,你们对不起这暖暖的阳光啊。”

“他妈的,碰上个神经病”,歹徒们不屑于理他,继续为非作歹去了,他们打劫了一个女孩,并且无耻地猥亵着女孩。女孩大声喊着救命,却没人敢伸出援手。

谁也没有想到,瘦弱的他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奔过去,挡在女孩前面,固执地劝说着他们。歹徒气急,拿起一块板砖照着他的头拍去,他应声倒下,满头的鲜血,可他仍死命地护着那女孩。有人偷偷报了警,警笛响起,歹徒们落荒而逃。

女孩给他擦拭着伤口,令他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柔。嘴里却依然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看啊,天多蓝,云多白,他们怎么会做那么肮脏的事儿?”

在医院里,女孩天天去看望他,他送给女孩一本自己印制的诗集。第一首是这样写的——

这个世界的污浊,是无法打扫干净的

就像秋天的落叶,无论怎么扫

第二天早上,还会是厚厚的一层

那就在那污浊的地方,种一朵莲花吧

丑陋的、污秽的、不堪的,自会退避三舍

这就是真的引导,善的驱使,美的影响。

注:此文发表于《做人与处世》2013年10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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