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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雕母浅析

 方圆纪念 2013-11-28
孙仲汇先生在《古钱鉴藏趣话》中说:“明代及清初雕母均稀若星凤,存世屈指可数。清初的顺治、康熙雕母迄今未见开门见山的真品,即雍正雕母也难得一见,今市上有售者皆伪,真正的雍正雕母应是薄形与制钱相近”。《中华珍钱追踪录》记载乾隆至清末共发现雕母四百枚,而清代前三帝雕母极为罕见。

    今人对于雕母的认知,多囿于鲍康《大钱图录》中的一段记载:许福卿工部云,每改元铸新钱,先选至杰之象牙,刻作钱样,呈钱法堂鉴定,然后以精铜凿成祖钱……这里记载的是改元时的铸钱程序。所谓改元就是改年号,每个年号的第一年,就是某某元年。明清以前,一位皇帝在位时为祈求祥瑞,会使用若干个不同的年号,如宋徽宗赵佶在位时分别使用了建中靖国、崇宁、大观、政和、重和、宣和六个年号,每个年号都有相应的铸币。至明清时,一位皇帝在位时一般只用一个年号,所以每改元时,不仅是改年号,通常就是新皇帝登基了。

    清季中后期的雕母大多钱体厚重超常,钱文精雕细刻,有的小平雕母钱近乎折二钱,似这种祖钱应为改元时的钱样,使人观之,确有新朝新气象之感。今人言及雕母必称钱体厚重无砂眼、字口省峻有拔模斜度、地章平整、铜质精纯云云,已成套话。须知唯书、唯上、读死书、人云亦云、无创见是研究一切学问之大忌。万学之母的哲学辨证地告诉我们———客观事物的无限多样性,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千差万别的现象,这句颠扑不破的真理同样适应于对雕母的研究。

    精美厚重的祖钱以及照式颁发的部颁样钱,其子钱的存世量极少,甚至有的钱局就未曾依样鼓铸。这是因为部颁样钱厚重规整,如果照式铸造,钱局不但无利可图,还会引发亏损,铸的越多,亏损也就越大,多数钱局不过是象征性地铸造一些。这些铸量很少的子钱,是钱局对朝廷的一时应付之作,改元过后,照样还是一切如前,各地钱局各行其是地铸造具有充满浓郁本局特色的制钱。古钱谱上见母(母钱)不见子(子钱)的现象,就缘于此。

    纵观存世大量的清钱,从钱文书法、形制风格来看,每个钱局都有自己的鲜明特征。由此可见,改元时的精制雕母对于国家的货币铸造影响甚微,它的象征意义大于实用价值,这种用精铜斩凿的雕母及其母钱、部颁样钱,制作极其精美,是在当时的铸币生产中是一种特殊的个例,在雕母一族中,应非属主流。存世的清代钱币,多有钱文平夷漫漶、甚至轮郭不周者,想来其母钱、其雕母字口也不深峻,轮郭也不周正。在清代各钱局铸行的制钱以及铜元中,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一些减重的轻薄型铸币,俗称“局私”。像这些大量生产的普通制钱和“局私”所用的雕母应该不会上呈鉴定批准,故其雕母、母钱的制作也不会很讲究。呈样的雕母与正常生产铸造普通的、常规型铸币的雕母,其制作工艺方面必然存在差异,略类似于现代纪念币中的精制币、加厚币与普制币之分。

    清代的钱局中,往往一处钱局下设多处分局,各分局铸出的制钱使用同一局名。如云南的宝云局共有九处分局,各分局的铸币尚有炉别之分,如康熙七年宝泉局设炉一百座,每座钱炉的铸币都有细微的区分,如钱文笔画的变化、星月纹的位置,都如同今天纸币上的贯字号码一样,蕴含着许多信息,并且作为秘密,掌握于钱局官员中。著名的中国清钱研究学者、德国人布威纳先生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和财力,排列出清代各钱局每一年的常铸币和加铸币的版别。从理论上讲,每一种版别的铸币都应当有一枚与之相对应的雕母。每一钱局的每一种雕母都上呈鉴定是不现实、也是不可能的。雕母的制作,除了“斩凿”精铜之外,也有“斩凿”铅和木材的现象。

    咸丰年间曾任户部侍郎的王庆云著有《石渠馀记》一书,书中记载了清初至道光年间的兵额、吏治、漕运、钱币、关税等财政经济情况,至今颇有参考价值。书中关于铸币的记载:“凡铸钱先斩凿块铜曰祖钱,乃铸无文而环者曰母钱,然后印铸函方而成制钱。”这简曰的三句话中,第一、三两句容易理解,唯有第二句使人费解,其间似有漏字,或是记载中省略过甚。所谓“乃铸无文而环者”应是说铸无钱文的圆环,也就是钱坯,其后的“曰母钱”就无法理解了,试想,无文的环如何称为母钱?除非用这无文的“环”(可能具备穿口和内外郭)来印砂范,印出钱的轮郭,再用活字印出钱文,然后合范浇铸,得出制钱,此次可备为一说。存世的清代宝河局咸丰大钱中确有文字俯仰不正者(见图1),这种现象在宋代钱币中常见,清钱中就不多见了,这种版式的铸币,似为活字印模所致。但是问题在于,活字印模不适宜大量的生产,王庆云书中记载的应该是京师钱局的铸钱情形,不可能是宝河局,京师户、工两部所铸的制钱,尚未见有文字不周正的,再者,“乃铸无文而环者曰母钱”,也不是成品的母钱,只能是半成品。在无文的钱坯上雕出钱文,才能“曰母钱”。这样的母钱,因为是在铸成的钱坯上的雕出宝文,也应视同雕母。用这种“乃铸无文而环者曰母钱,然后印铸函方而成制钱。”的步骤铸钱,首先便于母钱(实为雕母)的制作:用无文而环者的钱坯加工雕母省时省力,在具备外圆内方的钱坯上雕出宝文,即可印(印模)、铸(浇铸)、函方(加工穿口),而成制钱。省却了从“块铜”中“斩凿”出钱坯,然后雕出内外郭,再刻出穿口的数道工序,便于制作多个雕母,用于实际生产,此说若能成立,便可解释清初雕母为何至今没有发现的原因了。

     顺治、康熙钱的雕母之所以至今未被发现,可能是大家心中先入为主地将雕母神圣化、理想化了,认为凡是铜不精的、径不大的、字不深的、体不厚的都不是雕母,如此就把“清初雕母薄形与制钱相近”的特征忽视了。即使遇到了钱体是铸成、钱文是雕成的雕母,虽然刻痕明显“疑似”雕母,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之否定掉。

    近见一枚宝泉局康熙通宝,钱径27、穿口6、重4.48克,此钱曾经入土,表面锈蚀痕迹明显,钱文有明显的雕痕,尤以“宝”字为甚,“熙”字四个点如同四个锥尖,雕刻的既细又深,其余部分亦雕痕明显,赘述。细察此钱文字是雕成无疑,唯其穿口略有铸痕,钱体似为铸成,与“乃铸无文而环者曰母钱”之意相合,与孙仲汇先生说的:“真正的雍正雕母应是薄形与制钱相近”之意相符。雍正在位仅十余年,与康熙朝相去不远,两朝雕母的制作应当无甚变化。

    用先行铸出无文钱坯,尔后开始雕镌宝文的方法制作雕母,简便易行,且有存世实物可证:图3是宝泉局同治重宝钱,钱径33毫米、穿径8.2毫米、重13.6克。此钱穿口有毛刺说明钱体是铸成,钱文雕痕明显,显系手工雕成,“宝”之上半部分仅刻出外形,背面穿口两侧余铜尚未剔净;图4是宝泉局咸丰重宝钱,钱径32.2毫米、穿口9毫米、重11.2克,此钱也是雕痕明显,“重”字田部左下角应为雕刻时不慎崩掉了铜料,田字之内部就无法刻出了;图5是宝泉局咸丰重宝钱,钱径38.5毫米、穿口11.2毫米、重17.9克。以上三钱雕痕明显,又均有雕刻未臻完美之瑕疵,钱体多余部分说明不是后天用行用钱改刻的,如用行用钱改刻,钱文、钱肉部分则只能减少,不会增加。以上三钱均具未完工的共性,不是完全雕刻加工好的合格雕母,可能是制作雕母时产生的废雕母,或者是钱局技师刻制雕母的习作之品,像这种钱,存世罕见,是研究清代雕母难得的实物例证。

     民国时期,更换北京的“大清门”为“中华门”时,工匠想把“大清门”的石匾拆下来,掉个脸儿,把刻有“大清门”的那一面翻到墙里,把原先的背面放到外面,刻上“中华门”三字,及至将石匾拆下来,发现里面竟早刻有“大明门”三字,原来清人早在三百多年前就使用了这种省工省料的高招儿。历史也并不是可以反复颠过来、倒过去,于是只好重新刻了一块木匾,挂在檐下。国门牌匾的制作尚且如此,更何况当时并无甚价值、只是生产模具的雕母了。

    《大钱图录》的著者鲍康主要生活在道光、咸丰年间,他书中所记载的雕母制作方式应该是当时,即清中后期的情况。清代中后期的雕母特征彰显,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易于辨认,清初的雕母其貌不出众,质朴如常钱,不经过仔细观察,很难从普通钱中将之区别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清初雕母至今几乎未有发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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