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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非闇前辈“我怎样画工笔花鸟画”3

 雪小石 2013-11-28
 于非闇前辈“我怎样画工笔花鸟画”3:
 
             昆虫如蟋蟀、蝈蝈等只能条约,他们的表情全在两个触角----长须,大概两须突然向后,是有些怒恼要斗。两须一前一后地摆动,大概是食饱饮足,悠闲自得的表示。急跳乱蹦时,两须同时向前或向后,动作的快速,简直不能一瞬。他们都有六条腿,所以又叫“六足虫”。停立时,中间两足支持全体,后足伸长,前足预备捕捉食物。他们要突然前跳,在一霎眼的工夫,后足靠拢,用爪向前一蹬,就蹦了出去。在蜂蝶之类,也是六足,也有短须。蝶的飞是扇两翅前进,下降时就停止扇动。蜂的飞是颤动翅膀,颤动次数加多飞行就快,反之就慢,有时在空中停止,只有翅膀颤动。黄筌的《写生珍禽图》中有一只黄蜂在飞,他只用淡墨晕染出翅膀颤动的轮辐,足进民族绘画,是自古以来即注重体验生活的。
二、民间对于花鸟画配合的吉祥话
           在这里附带说一下自古以来民间相传下来的凤凰、麒麟等的形象,这些形象虽是近于神化,但是民间一见到牡丹,就认为是富贵花,是花中之“王”,于它相配的是鸟中之“王”的凤凰,所以“凤吹牡丹”这一五光十色、富丽堂皇的格局,在民间是普遍受欢迎而流传已久的。其次是牡丹与白头翁配搭,叫做“富贵白头”。牡丹与玉兰、海棠的叫“玉堂富贵”。这是春景。夏景的总是鹭鷀与莲花配起,叫做“鹭鷀卧莲”。这里用一“卧”字和前边所说的“凤吹牡丹”用一“吹”字,只是相传下来的口语,我始终没找出它们的根据。但是形象上凤凰总是一只张嘴在叫,鹭鷀是站在水里。秋景总是芙蓉、芦花衬着一对鸳鸯,据说这是象征“福”(芙)禄(芦)鸳鸯。冬景总是一枝梅花,在枝梢上两只喜鹊,衬上一些翠竹,或是作为雪景,据说,这时候象征着喜上梅梢或是“瑞雪兆丰年“的双重意义。这里还有一些禁忌,如凤凰两只鸟总要有一只张着嘴在叫(可能这就是”吹“的意思),两只都不张嘴,或是全张嘴叫,却认为不合。鹭鷀总要站在水里,哪怕是一只脚拳起来,另一脚也要站在水里。芙蓉的格局总喜欢倒垂临水,鹭鷀在岸上在水里问题不大,大概都可以。梅梢是向上,不要倒垂,倒垂梅花,意味着和”倒霉“的字音相近,这和梅花绶带(鸟)的格局转音成为”没寿“,都特别不喜欢。民间对于凤凰的五色和尾巴长翎是三根(一般长尾鸟是两根)好象通过民间故事流传下来,知道的相当清楚。对于鹭鷀、喜鹊、鸳鸯和牡丹、莲、梅、芙蓉、芦花……更加熟悉。因此,他们喜欢在某一季节里画上某种鸟,并且他们对描写鸟的动作,要求飞、鸣、食、宿的形神更为认真。由于我在未学画以前,就和民间画家、民间刺绣家们讨论,我也给他们画过“兜肚”、“鞋面”、“挽袖”、“床沿”和帐子“、”走水“,和我与养花养鸟的老师傅们(旧社会时称他们叫”匠“,叫”把式“)在一起,得到了相当大的启发和教益,同时帮助了我学画。
三、我是怎样写生的
            写生不等于创作,如同素描不等于写生一样。写生得来的素材,与素描得来的素材,还不仅是用铅笔、用毛笔的不同,写生意味着再九上相当主观的选择对象,试行提炼,大胆地去取,塑造出自己认为是对象具体的形象,并还强调自己的风格。写生是为创作创造出比素描更好的材料,有时写生近于完整时,还可以被认为是创作的初步习作或试作。它很象旧时的“未定草“一样。因此,我把对花鸟进行素描这一阶段略去。理由很简单,对生物或标本素描,有很好的科学方法去练习,用不着我再述说。下面只谈我所摸索出来的写生方法。
 
          花鸟画写生的传统    花鸟画无论是工细还是写意,最后的要求是要做到形神兼到,描写如生。只有形似,哪怕是极其工致的如实描写,而对于花和鸟的精神,却未能表达出来,或是表达的不够充分,这只是完成了写生的初步功夫,而不时写生的最后效果。古代绘画的理论家曾说“写形不难写心难”,“写心”就是要求画家们要为花鸟传神。例如,7世纪(初唐)的薛稷,他是画鹤的名家,他所画的鹤,在鹤的年龄上,由鹤顶红的浅深,嘴的长短,胫的细大,膝的高下,氅(翅后黑羽)的深黑或淡黑,都有明显区别,并且他画出来的鹤,还能够让人一望而知鹤的雌雄(鹤是雌雄同体)和鹤种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8世纪(中唐)花鸟画家边鸾被唐朝李适(德宗)召他画新罗国送来善于跳舞的孔雀。边鸾画出来的孔雀,不但色彩鲜明,而且塑造出孔雀婆娑的舞姿,如同奏着音乐一样。在这同时,有善于画竹的萧悦,他的画被诗人白乐天(居易)赞赏说:“举头忽见不似画,低耳静听疑有声。”花鸟画由初唐才发展成为独立的单幅画的题材,这三位画家,正是说明花鸟画写生的传统是要求形神兼到,描写如生的。
         
            写生与白描    白描是表现形象的一种稿本,也就是“双勾”廓填的基本素材。它主要的构成是各种的线,用线把面积、体积、容积以及软硬厚薄稳定地表达出来。这是中国画特点之一,也是象形文字的发展。因此,线的描法不能固定,他是随着物象为转移的。写生是从物象进而提炼加工的,白描也是从物象进而提炼加工的,但它和写生的区别是不加着色,也不用淡墨晕染,用墨色晕染像赵子固水仙那样,严格地分起来,应该列入写生,不应该只算作白描。凡是只有线描不加晕染的,在习惯上都被认为是白描,被认为是粉本(稿本),例如,绘画馆陈列的《宋人朝元仙杖图》,即是白描。
 
          我的写生方法    为了便于叙说,约分为三个时期,即初期写生、中期写生和近期写生。
 
           初期写生    用画板、铅笔、橡皮和纸对花卉进行写生,先从四面找出我以为美的花和叶,每一朵花和叶都画成原大,视点要找出对我最近的一点,只取每一个花瓣、每一朵花或每一丛叶片的外形轮廓,由使用铅笔的轻重、快慢、顿挫、折转来描画它们的形态。而不打阴影,仅凭铅笔勾线表现出凹凸之形。画完,再用墨笔就铅笔笔道进行一次线描(即白描),线描又叫勾线。在勾线时,我最初使用的笔法------用笔划出来的粗细、快慢、顿挫、折转并不按照物象------铅笔的笔道,而是按照赵子固笔道的圆硬,或是陈老莲笔道的尖瘦去描画,当时觉得这样做是融合赵、陈二家之长----圆硬尖瘦,是近乎古人的,却忘记了辛勤劳动得来的形象是比较真实活泼的。在这时期里,我还不敢画鸟,所有画出来的鸟,差不多都是摘自古画上的,或是标本上的,并且还有画谱鸟谱上的。只有草虫和鸽子,是从青年时期即养育它们,比较熟悉,掌握了它们的形似。在这时,我已找到赵佶花鸟画是我学习的核心,但我还不会利用,我还妄自以为平涂些重色,好象更加近古,这样搞了两三年,并没有多大的进步。
           在旧社会里很难得到帮助性的批评和指导,尤其是我搞双勾的花鸟画,在那时竟找不到一两位前辈或同辈的画家面向着写生,当然,还限于我接触的面不够宽。我只从一两位山水写生的画家得到了一些助益,但是对缺点的批评比起“恭维”来,那简直少的几乎是没有。我一方面对遗产加强学习,特别是赵佶的花鸟画,一方面从文献上发掘指导创作的方法,我一方面对花鸟进行写生,一方面从民间花家学习失传的默写方法。这样才由弯路里逐渐地走了出来。
  
         中期的写生    我已经把素描和写生结合在一起,一面用铅笔写生,加强线和质感的作用,一面用毛笔按照物象真实的线加以勾勒。凹凸明暗唯用线描来表达。同时,还加以默记,预备回家默写。这样在一朵花瓣,不但用线可以描出它的轮廓,还可以用线的软硬、粗细、顿挫等手法表达它的动静、厚薄、凹凸不平等具体形象。把观察、比较和分析所得的结果,在现场就得到了比较真实的记录。对于禽鸟动态的捕捉,却仍有一些困难,尽管我已不生搬硬套图谱了。
 
         我养鸟是从它的名称、形象和饲料来做决定的。如黄郦,它的名字见于《诗经》,它的形象是穿着一件镶着黑花的大黄袍,对入画来说,它是毫无疑问可以入画的。但是它的饲料困难----肉类与昆虫,特别是冬天,它还要用图把它自己藏起来蛰伏,关于黄鹂我只好不去养育。在这一时期我已经养了二十几种鸟。同时我又读了一些关于鸟类的书籍,特别是鸟类的解剖。我一面观察它们的动态,主要内类动作的预见,一面研究它们各自不同的性格,我从动作缓慢而且景致的鸟去捕捉形态,逐渐地懂得它们的眸子和中指《爪的中指》有密切的关系,关系这它如何动。这样到了接近我近期写生之前,我已经掌握了它们的鸣时、食时和宿时的动态,对于飞翔,我只发现了她们各自不同的飞翔方法,包括上升、回翔与下降,还没有能够如实地去捕捉画面上。但是到了画面上,它并不能象写意画那样一下子就形神兼到,因为工笔画的刻画------务求工细,它是他国线描、晕墨、着色,以及分羽、丝毛的。这样,没有实践的经验,就很难把鸟的精神表现出来,就更不用说什么见笔力的地方。这就是我遇到的一个困难。但我搞这写生的花鸟画,在旧社会里,对于困难是羞于请教别人的,有时请教也得不到很好的帮助。我的克服方法是多看、多读和多作。对于遗产要多看,对于生物要多看,对于文献上的理论要多读,对于禽鸟的记录也要多读,对于写生也要多画,由多画更加熟悉它们的各个不同的动作,因而也批判地接受了古代与近代的画禽鸟的方法。同时,也可以画出斑鸠飞翔与啄木鸟飞翔的不同,鸽子回旋与喜鹊回旋的不同。日积月累,逐渐地克服了塑造形象上的一些困难,逐步地觉得不让工致把我束缚住,已逐渐地走上了形和神的结合,但还没有达到形和神都到了妙处。
 
           在我中期的写生,一方面务求物象的真实,一方面务求笔致的统一。有时强调了笔致,就与物象有了距离,如画花画叶画枝干,无论什么花、什么叶、什么枝干,总是用熟悉了的一种笔法去描写,对于“骨法用笔”好象做到了,对于“应物象形”却差的很多。有时忠实于物象,却忘记了提炼用笔,例如,画禽鸟,毛和羽一样的刻画工致,对于松毛密羽,一律相待,不加区别,所画鸟禽,什么形成呆鸡,不够生动,并且毫无笔致。因此,我更加观察(包括生物与古典名作),更加练习。
 
           近期写生在北平解放后,我学习了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我开始懂得了为谁服务的问题。同时,我也接触到了一些文艺理论,我还得到了旧社会得不到的指导与批评。这对于我来说,是从暗中摸索之中,看到了极大的光明。更增加了学画的信心和决心。就写生来说,我把描写的时间缩短,把观察的时间演唱。例如,牡丹开时,我先选择一株,从花骨朵含苞未开起,每隔一日就去观察一次,一直到这株牡丹将谢为止,观察的方法是从根到梢,看它整体的姿态,大概到第四次时,它的形象神情,完全可以搜入我的腕底了。当观察时,我早已熟悉它生长的规律,遇到出于规律以外的,如遇雨遇风等,我就马上把它描绘下来,作为参考。对于花卉的写生,我就由四面八方,从根到梢,先看气势,这样搞到现在。我不熟悉的东西,我还要继续去练习。
            关于禽鸟,我也比以前有所改进。在以前,我对于比较鸟的动作和分析鸟的各个特点还不够深入。我就更进一步地观察,加以更细致的比较发达,不仅是长尾鸟与短尾鸟形态上的比较,就是长尾鸟和长尾鸟,短尾鸟与短尾鸟,对于它们各个不同的动作上也加以仔细的比较。同时,对于各种鸟特点的分析,与它们各种不同的求食求偶等生活习惯,和它们各自不同的嘴爪翅尾也初步找出它们与生活的种种关联。在造型上,我也改变了一律的刻画工整,我不但把描绘鸟的毛和翎加以区分,我还对松软光泽的毛、硬利拨风的翎,随着它们各自不同的功能,随着它们各自不同的品种,加以笔法上各自不同的描绘,我还估计我自己的笔调和风格。这样,我对禽鸟的写生,就用速写的方法加以默写默记。例如,画飞翔的鸽子,我虽养过几十年的鸽子,但是观察它们的飞翔,知识站在地面上向上看,所看到的动作,大半是胸部方面的,即或看到背部,也是它们乡下降落的时候。有人启发我,要我画向上飞扬的鸽子,对现实更有意义。我接受了这一宝贵的意见,我考虑到观察的地点,只有在午门的城墙上居高临下可以体验鸽子的飞翔。我观察了三天鸽子自下而上飞翔的情形,飞鸽有时在我视平线下,有时却在上。这情形,和我所想象出来的形象,几乎完全相反。同时,我还找到鸽子飞翔的动力所在,并还发现了飞鸽的形象有的入画,有的不宜入画。在这里,我顺便谈一下画钻天的燕子,这只有近代的任泊年画它,但在空白的天空,画上两只翅膀束起来的燕子,在形象的美好上来说,是有问题的,不容易被一般人接受,急降下的鸽子,也有这种姿势,这就需要我们考虑如何更艺术地加以处理了。
 
         总之,我由素描到写生,仅凭铅笔毛笔的线显示出物象的阴阳、凹凸不平、软硬、厚薄等,是经过一段相当艰苦的练习的。这练习是从我的审美观点(入画不入画)选择对象起始。选中之后,在表达形象的技法上,也是付出了相当的劳动才能使我造出生动的艺术形象。在旧社会写生花鸟画早已失传,并且认为是院体画,欠雅。因之,最困难的问题是无可请教,等于闭门造车,是否合辙,我自己并不知道,我值得东冲西撞地消耗了不少的精力与时间。上面我虽勉强地分了三个写生的时期,但是我到现在,对于较为不甚熟悉的花鸟,却仍在观察体验中,我的经验告诉我,越是多观察生物,越感到表现技巧的不足,越能发掘出新的表现技巧。古人说:“学然后知不足”,唯有知不足,才能使人进步。
 
四、我的创作过程
    我的创作方法,自始即是作文作诗的方法从内容出发,首先在构思上要创立新意。对遗产要“取乎法上”,构图、用笔、着色等的要求是不落老套,独辟蹊径。在旧社会,对于中国画的认识,可以说从士大夫阶级的审美观点,降低到富商大贾等的喜好。与其说中国画家是“孤芳自赏”、“唯我独尊”,不如说在某种环境的不同程度上,是仰人鼻吸、迎合富豪,较为近于真实。
        我在当时,就是其中之一个,这还是我自吹自擂的,我要对宋元画派兴废继绝,我要创为写生的一派。实际上,我的画连我自己都不愿意重看,只是借此弄一些柴米维持最低的生活罢了。我的画在那时,根本还谈不上什么创作,叫好一些的,只能说是写生习作,特别是在1942年以前,很少有比较完整的东西。但在这个时期,我临摹赵佶的东西,却有些是好的。
   
       在这一大段的岁月里(公元1935---1942年),我的创作方法是这样----以画牡丹为例,比较具体些。

        素材    铅笔画出原大的牡丹花朵和几片叶子,再用毛笔加工线描之后,用薄纸墨笔另行勾出形象,我管它叫“稿本”。这稿本就随着日月就越积累越多。
 
        起稿    比如1。5--3尺的中堂要画牡丹,先从创意上决定了画一枝生着三朵的牡丹花,花的品种是画“魏紫”,花的形象是两朵向前一朵向后。决定后,就先从想象中塑造了所熟悉的“魏紫”具体形象,决定由纸的左下方向上伸展。在这时,就用木碳圈出最前面的一朵花和四批叶(牡丹与由抽叶起,每一批叶是九个叶片,四批叶互生即开花),把木梗也随着圈出。再圈第二朵花、叶、梗干,都圈妥了后,把它绷在墙上看整个的形态、气势是不是合适。同时,在素材的牡丹花朵当中,选出对这样构图的四朵“花头”。当时就把这“花头”影在纸或绢的下面,先把前面的一朵落墨,随着就画这一朵的四批叶子,再落墨第二朵,再画上属于它的叶子,随后,落墨向后的一朵,再画上属于它的叶子,最后把老干画上即成。这就是我最初利用素材创作牡丹的方法。试算一下,假定一批叶是不是九片叶子,一朵花是四批叶子,那么三朵花就是十二批叶子,应该是108片叶子,这样一来,真的是黑压压的一大堆叶子了。我虽然利用浓淡,晕染出叶子前后话纵深,究竟不够生动灵活,更不用要求它有疏有密、有聚有散,有什么风致了。其他的花卉也有同样的毛病,这毛病就是写生的真实性、艺术性不够,没有进行大胆地提炼与剪裁,未能使得在画面上形成疏的真疏,密的真密,由艺术性中反映出它更加生动真实的美。
 
            写生不等于创作,其关键就在于此,我以为在这一时期,用笔的方法也缺乏变化,还不能与物体的软硬、厚薄。。。。。。相适应。并且恰恰相反,画花、画叶、画枝、画干,都是用同一笔法,整幅牡丹,全部铁线描,或游丝描看起来好象很统一,但是,对于物象的真实,产生很大的距离,对于艺术的真实,又觉得死板板的缺乏生活气息,机不够古拙,也不够朴实。特别严重的是,画牡丹用这类笔法,画竹子也用这种笔法,画牡丹老干用它,画桃、杏、梅、李、玉兰的老干也用它,它好象是物象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之间游离着,似是而非地妄自强调了我自己的笔墨。我这样在创作上使用技法,一致延续了很久(不止于1942年),没有被发现。画鸟仍未脱离工致呆板以刻画为工,画草虫却有一些可取的。
 
          1943年,重新自订了日课表,在谋求生活之余,日间加强了写生,把用墨晕染放在比着色还重要的日课里,并还联系用绢写生。我这样的用功,直到解放北平前为止,尽管我的生活更加艰苦,我从实践当中终于找到了解决写生与创作相结合的道路。这个道路,是用笔墨做桥梁,把物体的形象转移到艺术的形象,它是通过勾勒,使得所塑造出来的形象生动活泼,赋予艺术性,也赋予真实性,当然不是一下子就能达到的。下面我更具体地说一下:
 
      素描    选取对象更加严格了,比如画花,不仅是选取花朵,连梗带叶全要富裕艺术性------我认为是美的。也就是我认为“入画”的,我才把它算作描绘的对象,进行素描。同时,还要默写。
         写生    把素描的素材,先实验用什么样的笔道适合表现花,什么样的笔道适合表现叶、枝、老干....决定了用笔表现方法后,参酌着素描时默写的形象,用木碳在画纸(绢)上圈出,按照实验的结果,用各式各样的笔道,浓淡不同的墨色,把它双勾出来,必须做到只凭双勾,不加晕染,即能看出它活跃纸上的真实形象。如果在某些地方不适合不妥,那最好是再来一幅。根据素描时的默写进行写生,一次两次地下去,提炼的用笔越简,感觉越真,不着色,不晕墨,它已赋予艺术形象了。一着色,它比物色更加漂亮鲜丽,这就是嗰人说的“师造化”的好处。嘹亮鲜丽的花朵,完全由我来操纵,不让物象把我给拘束住,也不让一种墨道把我限制住,务要使得我所创造出来的东西,要比真实的东西,还要美丽动人。
   
          我慎重精细的选择可以“入画”的对象,进行默写,这是我已经掌握了写生技法的进一步功夫。我默写的可以构成一幅写生的画面,我就铺纸用木碳圈出它的形象。在未圈出之前,就首先要考虑到古代名作里有没有这样的布局和结构,古代是用什么手法来处理的,如何地离开它或用相反的方法抛开这些陈腐旧套。考虑好了后,圈出形象,挂在墙上再行端详(我多半是把纸或券挂在墙上起稿)。这时,不但注意到形象本身上,在空白的地方更要注意。大概一幅画的成功与否,空白而没有画的地方,关系很大,古代画家着重虚实,着重聚散,就是这个道理。然后,再考虑怎样落墨(双勾),怎样晕染(包括用墨和用色)。一幅画成后,不一定全都合适,先将自己认为特别别扭的地方改正,这一改正,又往往牵动全局,那最好成绩是就此题材重新构图,甚至可以另行构思。例如,像夹竹桃这一种花,叶子是三片轮生,花也是三朵轮开,并且是无限花序,它可以三朵三朵地聚簇地开下去。叶片是那么硬挺,花瓣是那么柔软,枝干又是那么圆融,长大一些的就需要竹竿扶持。它的形象作为写生来说,是比较容易处理的,作为创作四尺中堂来说,它就跟难处理了,除非与其他花卉配合。写生夹竹桃,首先不必考虑古代名作,因为名作里只有卷册扇面的小形式描绘,我还未进过用四尺中堂这样大的形式来描绘单一的夹竹桃的。本来夹竹桃这一美丽的花,并不能说它不入画,只能说在某种程度上它还是可以入画的。这样往复的研究和联系,花鸟的具体性神,完全为我所掌握住,完全可以心手相应地把它塑造出来,这菜市我所认为的创作。写生的画我只认为是习作,更完整一些的只能说是试作。
 
         北平解放后到目前,我的眼睛亮了,我的生活稳定了,特别使我感到像有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量来鼓励着我前进。关于创作,首先是批评帮助了我,使我不至于再钻牛角尖。我更加着重在默写与写生的结合,进而求得写生向创作服务。我现在的课程是:先把写生时间缩短到极短,把观察和默写的时间家长。为了选择可以“入画”的对象,对花与鸟不遗细小循环往复地加以比较分析,更深刻地务求它们的某一“入画”的具体形象,闭目如在眼前,下笔即在腕底。塑神塑形。不惜使用兼工带写的表现方法,使细节从属于大体,最终达到妙造自然的境地。以前局限于双勾填廓,伺候只看形象的需要,使用各自不同的表现方法,使得绘画归根结底要捕绘出只真花还美丽,比真鸟还活泼的花鸟画,用来丰富世界绘画的宝库,尽管我现在还没有做到,但我有这个信心,我更下最大的决心勤学苦练。我相信,我十分相信,再有几年,一定可以画出形神兼到,生动活泼的花鸟画。
 
五、哪些原因使我学习花鸟画消耗了这么长的时间
           谈到我学画的时间,(自1935年起到目前为止),为什么要经过如此漫长的岁月?我始终是在勤学苦练的自我表现督促下进行学习的。但是下面这些情况,使我多消耗了时间。
          走弯路    前两年完全是模仿陈老莲、赵子固,两年后使用了铅笔写生,一方面强调了细节,一方面东拼西凑、生搬硬套,使得铅笔的写生只为我所强调的细节服务。又后,自以为继承宋元,自以为可以妄自创派,经补助人家的恭维,得不到点滴的批评指导,牛犄角一直钻到了尽头,这才又从事古典的名作和理论的研究,在实践上才将铅笔写生和毛笔写生结合起来,才在某种程度上脱离了古人的窠臼,这已经是空消耗了十多年的岁月了。解放后,才听到了批评,才又改正了很多错误。
          生活不安定    从学画时起,将在艰苦的状况下生活着,最严重的时期,是把极关重要的一些绘画参考资料,全部卖掉来维持最低的生活。对于绘画理论,反倒跑到图书馆去借阅一些普通的版本。这样一直到北平解放前夕。
 
        只有“恭维”和平    由一开始学画,就感到缺乏师友的帮助,更难看到画家们写生创作的情况。就以北平和上海两地来说,真的从写生中进行创作的画家们,只有有限的一两位,我从他们的作品中汲取出来的一些经验作为我用,感到相当的不够。一些画家对我的作品,哪怕我是殷殷求教,也只有“恭维”。倒是从侧面----字画商家和裱画家们那里,还可以听到一些带“恭维”的批评,帮助我改正了不少的错误。例如,我画反面的叶色,总是用“四绿”(石绿漂成的一种)平涂,使得反叶的感觉相当强烈,不够协调,某裱画家告诉我,“某先生说,如果把四绿染出浓淡,使得四绿可以表现出明暗来,岂不更好“。我如获至宝地接受了。即是这一件小事,在旧社会都是很难得到的。
 
         研究不够    花鸟画的生活并非简单,是相当复杂的。再加上把它们从生活的真实过度到艺术的真实,这不时很容易的事。例如,前面说的画美人蕉的事,在观察的过程中,要进行深刻的敏锐的比较和分析。必须从几百株美人蕉(中山公园、动物园夹道种的)当中,选择出自认为可以入画的素材。同时,还要周密地、更具体地研究怎样使用自己表现的手法,以及张幅的大小、色彩的调和等。我没有在这样的场合仔细地研究,周密地考虑,我也没有把它们客观具体的形象和我的主观想象,更细致地结合起来,使它恰如我意来美化,这时候我消耗时间的一个不太小的原因。
   
         我的审美观点    我曾经理解过中国画只有笔墨,无论你画的是什么,只要用笔流利、泼辣、灵活。。。。。只要用笔淹润、苍秀、轻松‘爽朗。。。。。。就算一幅好画,因为首先是它做到了“雅”------雅人深致。我追求这“雅”追求了多少年,但似乎始终还没有追着。仅仅由使用墨与色当中,被人折中地称作“雅俗共赏”,我还不够满足,仍一味地不管物象,只追求着用笔,什么流利的游丝描,什么灵活的铁线描,什么苍老泼辣的丁头鼠尾描以及唐人、宋人等的描法,使得物象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脱节。在一幅画中,闭门造车地强调了一些不必要甚至令人难于接受的笔墨,对于这幅画究竟是对谁看的,并没有很好地考虑,在旧社会所考虑的只是用它换柴米的问题。越话不来,越觉得你们不懂,只有我懂。如果不是自我表现戒慎,将不知骄傲自满到什么地步!但已阻滞了我的进步。实际上,中国画并不允许把全部抽空,只看笔墨。
 
第四章
    在这一章里谈一些我使用的工具。古语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具不好,对工具不熟悉,这还不是古语的邀请。古语的要求是:既熟悉而更加精益求精地充分发挥工具的作用。作为画家来说,无论是纸、笔、墨、色。。。。。。都须使它们为我所使,更须使它们充分发挥它们的效能。唐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早在公元841年,就已经述了纸、绢、颜料、胶、笔等的绘画工具。绘画工具对于创作的成功与否,是起着一定的作用的。现在把我所使用过的绘画工具,分别介绍如后。
 一、我所使用过的纸和绢
        生纸    生纸分为新纸和旧纸,越薄越好,在新纸中我喜欢使用棉连纸,其次是六吉料半纸。这种纸在双勾时,行笔要快,一慢,墨就会从笔道渗出,形成臃肿。着色时颜色要眺的浓稠一些,自然就易于晕染。但它的缺点是太燥,很难做到淹润(工笔着色)。北京以前发现了好多旧纸,若印武英殿版书的“开化纸”,考场写榜用的金线榜纸和丈二匹纸等,并且还有明朝的镜面笺,清初的罗纹纸。这些纸,经过相当长的年代,都是细润绵密最易于绘画,并且渲染多次,绝不起毛起皱,让保持平滑光润。我喜欢用金线榜纸和开化纸,初期学画,既用这两种纸和新的薄棉连纸。现在这种旧纸很少能够买到了。
 
          熟纸    由于研习古代绢画的用笔、运墨和着色,觉得使用生纸画出来是一种“味道”,使用熟纸连勾带染,着墨兼水又是一种味道,因此,又改用熟纸学习工笔画。市上所卖的熟纸如矾棉连、矾夹连、冰雪宣、云母笺、蝉翼笺、书画笺等,大概都是胶矾太重,甚至一折就碎,一碰就破,不能应用。我只得自己加工,把生纸弄熟,我的方法是:
        1、四尺棉连纸12至15张;
        2、黄明胶一钱,温水泡经三日,水不要多;
        3、白芨(鼓药店卖)片五分,温水泡三日,水不要多;
        4、明矾五分,温水泡三日,每日振荡一两次,以溶解为度。
    到第三日,假如胶仍不融化,既乐意兑入滚水使化,笔芨也须兑入滚水。把这三样水掺合在一起(月一市斤水),等到冷了后,既用排笔(十管一排的既成)蘸水刷纸,刷要由左向右,由上到下,挨次刷匀,阴干,即可应用。这样做,纸仍保持绵软,并不脆硬,能托墨,经手不渗,易于着色,比那些市面上的熟纸也容易保存。这样把生纸制熟,当时旧可应用。但若是春天制成,秋天再画,更觉好用。
 
       上面这方法还可局部使用,既若用生纸双勾作画,在画成的某一部分,必须先垫某种颜色,然后再在这颜色上加以晕染,在未垫颜色前,先用胶、白芨和矾的混合液,沿着所画双勾墨道以内,轻轻地涂上这混合液,俟干后再染,更易于晕染多少遍,不渗,不起毛。这个方法还可以用到青绿山水画。
 
       生纸经过年月越多越好用,熟纸却不宜经过年月多(指市面上卖的而言),因为生纸越是经过年月地,它越坚实绵软,熟纸年月越多它越脆硬,有时矾性散失,还形成斑点。
 
       生绢    用原丝织成不加錘压,不加胶矾的叫“生绢”,又叫”原丝绢“,或叫“原丝绢”,这是没有把丝錘成扁丝的。民族绘画在唐宋时代都是画家用生觉自己再加工。他们用木框的绷子,象现在刺绣那样把绢绷上去立起来做画,这样,还便于两面着色。生绢到什么时候不用了,我还考证不清,不过明朝中期的绘画,已经有錘成扁丝的作品流传下来。《红楼梦》画大观园(四十二回),薛宝钗已经说请相公们矾绢了(《芥子园画传》、《小山画谱》都说到錘矾的方法,当然更在这以前)。到了近代,才又有人按照唐代佛教画绢的质量形式请人仿制,最初是用黄蚕丝,那是为了便于造假画,后来才有画家们用白蚕丝按照北宋细绢仿制,至今北京仍有用生绢的,我就是其中一个。
   
          我为了临摹古典绘画才使用生绢。使用的方法是用排笔蘸温水把它刷净绷平,在未刷以前,先把绢的两边(一般的都叫它绢边,即是绢宽幅的两个边缘)用剪刀每隔寸五剪一小口,刷后就容易绷平否则绢边容易起皱不容易绷平。这一刷,生绢就很容易受墨或着色,忌用矾水刷,一刷就更加脆硬,并且容易断裂。如果丝绢的密度不够,用墨或着色容易起色眼,那最好成绩用较稠的黄明胶水兑上一点淡淡的矾水,刷它一遍,然后筽画,尽管因刷胶绢上起了亮光,并不妨事,一经装裱亮光自去。象我定制的生绢,密度等于北宋细绢,只用温水一刷就可以了。在旧社会造假画的是用“鸦片烟灰”,红茶和“关东烟叶”煎水,在生绢上合胶矾一刷,使它成为古代旧绢的颜色然后绘画,绘画后,利用胶矾的脆硬再把它做成断烂的形式,经不几年,绢地就越来越黑,年月越久,黑的连画也看不出来了。我之所以用水刷它一次,一来为了绷平,二来为了去油垢。若是染成麦黄色的话,那最好成绩用生栀实(国药)泡水,不要煎熬,淡但地刷一遍,既去油污,又易着色受墨。
   
          绘绢    又叫“熟绢”,就是织成后经过加工的画绢,分白边绘绢、红边绘绢和彩边绘绢三种。从选丝织绢开始,在绢的宽幅边缘上就加上了区别,最次的是用白丝织边,叫“白边绢”,其次是红边绢。丝最细最匀,是用黄绿等丝织边的,叫“彩边绢”,是最好的绢。经过胶矾錘砑等再制,即成绘绢。这种绢不易经久不用,若经过十年八年再用,在绘画的部分容易泛起斑点,这斑点叫做”漏矾“。
   
         用绢绘画,比用纸绘画在前,唐宋名画多是用绢。纸画经年久不断不折,绢画竟年久易于断折。花鸟画讲究鲜艳明快,在着色上,不论生绢、绘绢都可以两面着色,互相衬托,使得色彩更可以经久不变。这一点是生纸、熟纸都难于做到的。昔人论纸绢的功用,认为绢不如纸,在我实验的结果,花鸟画从效果来说,纸不如绢,更不如生绢。北京荣宝斋和美术部都有生绢出售,都好用。我见过民间画家画祖先的影像或行乐图等,都是用极其次薄的棉连纸,由画家制熟,象绢一样可以两面敷色,其效果比绢还好。但这种薄如蝉翼的棉连纸,在北京是久已买不到了。
二、我所使用的笔和墨:
              俗话说“画家无弃笔”,这就是说极秃极破的笔,到画家手里也能发挥秃笔破墨的作用,这作用,并不是用新笔好笔所能达到。花双勾花鸟所使用的笔,却不能不讲究,首先要有极其硬利的尖笔用它来勾勒,又须有毫短而丰满的羊毛笔,用它来敷色,秃笔用它来画老干坡石,破笔用它来丝禽鸟柔毛,各自为用,不能缺一,这和画山水画,画写意花鸟画只用一两种笔就能完成一幅画完全不同。
           北京制作画笔的有两家,一家是吴文魁(崇外大街),一家是李福寿(骡马市大街)。吴文魁制的“小红毛”、“书字”、“大红毛”(均是笔名)是勾勒用的笔,李福寿制的“衣纹笔”、“叶筋笔”也是勾勒用的,但我喜欢用吴制的笔。关于着色用的羊毫笔,分“大着色”、“中着色”、“小大由之”(均是笔名)几种,现已无人制作,代替使用莫如“小楷羊毫”(笔名)或是其他羊毫笔都可以。唯独石青、石绿特别是朱沙的着色时,必须使用狼毫制成的笔,这种笔毫较硬,易于涂染平净。
笔的保养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用后把笔洗净,特别是,硬尖勾勒用的笔,不单是被墨胶住,再泡开就损耗它的锋芒,而且把角胶歪,它就很难矫正。着色用笔也忌胶固。笔的存放,无论是新笔、旧笔最好成绩是插在笔筒里,免得被虫蠹伤,特别是南方的天气。
我所使用的墨大多是五十年以前的墨,这种墨比现在的墨要好的多。它首先是黑而不发亮光,其次是夏日研出来不发臭。当然胡开文墨店新制的墨也一样能画,但没有以前的墨那样质量好。使用墨要每日洗砚,每日研成新的墨汁。经宿的墨对于工笔花鸟画来说,它容易遇水渗出,或是遇水变淡,特别是表现在绢画上。所以为了画好花鸟话,最好购买一些比较年久的墨备用。
三、我所使用的颜色
          我从二十几岁随老师制颜色,到目前为止,我对于使用颜色可以说以心所欲了。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花鸟的品种越来越多,中国画固有的颜色尽管善于搭配,仍然是不够应用----随类赋彩。有人说中国画是富于象征性,绿灯的可以用墨,兰的可以用青,觉得更富于艺术性。诚然,但中国工笔花鸟画的特点以一就是鲜艳明快,比真的还要美丽动人。那么,不明了颜色,不善于施用颜色,在花鸟的表现方法上,就好象失掉了一个很重要的构成部分,我就前者写了一《中国画颜色的研究》,由朝花美术出版社出版,新华书店发行,就是从这一点出发,向中国画的研究者作出了简单的介绍,在这里我就不一样一样地重复了。不过,有一点还须说明,那就是使用颜色时,必须是由浅到深,逐步加浓,不应该一下子就使用很浓的颜色。在使用颜色时要保持干净,稍微沾染尘垢的颜色,应该洗去,即不应再用。
    
       石青、石绿、朱沙、白粉都需要随用随研,最好放在小型乳钵里。这小型乳钵是西药使用的最好,用后出胶时,用滚水一泡,也不至于炸裂。藤黄是柬埔寨王国出产的最好,唐代所谓“真蜡之黄”就是此物。
洋红无论是德国的、法国的、英国和日本的,只要色彩鲜艳,没有恶臭(刺鼻的腥气)和不沾染笔毛(白的羊豪笔,蘸上兑红的羊豪笔,在水中一涮,笔毛仍保持洁白)的,才是顶好的洋红。洋红不能代替胭脂,胭脂也不能代替洋红,它们是各有好处的。
        在这里我再补叙一下着色的衬托方法,这是我写那本《中国画颜色的研究》时所没能够写进去的。
朱砂    无论土涂朱砂,或是晕染朱砂,都必须先用薄薄的白粉(不要铅粉)涂一遍,候干,再涂染朱砂,这样做,不但是易于涂平,也易于停匀,便于罩染洋红或胭脂。在绢上涂有朱砂,绢背面也要涂上一层薄粉,显得朱砂更加鲜艳夺目。
         赭石    在绢上画树木枝干,用水墨皴擦晕染,觉得恰到好处,往往一染赭石,反倒显得晦暗无光,再用墨去醒(使得更清楚一些),在绢上往往会造成痕迹,不够协调。我见揭裱宋画,在绢背面的树干上染重赭色,正面不染赭石,我画树干就用此法。
        头绿    石绿中的头绿,是重浊的颜色,向不用它作正面的敷染。但是绢上的花鸟画,却非用它托背不可。我从揭裱宋元画和水陆佛道像画上得到了很多方法。例如,正面紫色,背面托头绿,正面石青,背面也托头绿。
 
       石青    石青颜色越娇艳的越难于薄施淡染。但是着色对它的要求却是薄施,忌厚涂。画翎毛,有的需要翠蓝,有的需要重青,有的却需要薄薄板的一层青晕。在未有石青前,要翠蓝的先晕染三绿,要重青的先晕染胭指,要薄拨一层的先晕染赭墨或花青,然后再用石青去染。这绝不是一下就可以染成的。在绢画上,前面用石青,后面必托石绿,有的还托浅的三绿,使它起到相互衬托,行家鲜艳的作用。
 
         提粉    这也是花鸟画着色使得更加鲜明、更加活脱、更加跳出纸上的一种方法。这是唷染颜色完成之后,还觉得不够脱离纸上,有些“闷死”在画面不够跳出,必须用粉将“闷死”画面上的提醒出来。画白色的、粉红色的、黄的、浅绿的花朵,都要使用提粉的方法,使它更加显豁明朗。凡是花瓣,特别是前面的花瓣,用颜色晕染出最浅最淡的部分,而感到这个花瓣最淡最浅的部分不够活脱,不够跳出纸上,就用极细的蛤粉,自最淡最浅的边缘,向有不淡不浅的地方晕染,使得最浅最淡的边缘,更加突出地成为白色,自然这花瓣就跳出了纸上。但是,在边缘着粉向有颜色的部分晕染时,用笔要轻,要使用含水洁净的笔,务有使用颜色的部分不致发生影响。
   
 四、结束这个小册子
    我在学画前,见到不少的公笔花鸟画流出国外,在故宫博物院和古物陈列所又见到该龙处几乎全部的花鸟画,这对于绘画遗产的学习上,占了极其优越的条件。从日籍教员学过素描、水彩等外国画法,我也用来教过学,对写生技法来说,也是比较容易顶。我在二十九岁即从一位民间画家学习制颜色、养花养虫鸟,对于那时所谓匠人画的画师们,我都向他们接近和学习,有的成了很好的朋友。因此,失落在民间画家的魔写传神法,两面晕染等的方法,我都有一知半解的知识与实验。在旧社会,民间艺人一向是被轻视的。我以一个小学教员而和他们呼兄唤弟,这也是他们欢迎的。我在它们语言之间,在笔墨之上,得了许多的益处。只是困于家累,奔走四方,未能很好地向他们学习,以致写象传真的方法,竟与我失之交臂,至今回想,这一门竟成了绝对学。要知道这一门绝学那时候已由照相和西法的传真代替了。他们愿意教我而我却不愿意去学,等到我觉得应该学了,而教者却不在人世。我仅仅获得一些默写传神浅薄的方法,用来描绘动作快速的禽鸟,这是多么可惜啊!
   
          我国绘画遗产是相当丰富的,对遗产的学习,我是先从它的立意起,研究它布局构图的气势和表现的方法,最后才研究它的细致部分。公笔花鸟画在宋元以前,无论是巨幅还是长卷,乃至团扇册页,流传下来的仍然很丰富(包括域内外)。我的学习是以宋元以前为主,以赵佶为中心环节来进行研究与分析。元以后的画,我是先研究它们的表现方法和分析它们与前代不同的地方(包括使用纸绢的不同)。我虽然一直是主张着“取法乎上”----取法宋元,但是从元以后直到现代的作品,我仍然是不断地汲取。对遗产和现代作品的研究,我把它分成两个方面:一方面要研究它的好处和所以好,作为汲取的营养;一方面要研究它的不好处和所以不好,作为我的借鉴。古典遗产是这样研究,现代作品,哪怕是我学生的作品,我也这样研究。写生创作要勤修不懈,同样的研究工作也要日积月累。
   
           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文学理论要研究,中国古代画家和其理论要研究,世界绘画史特别是文艺复兴以后的绘画史,我也要研究。我在解放以前,虽也订出晚饭后的两个小时作为古代绘画或画论的研究时间,但对绘画的本身和为谁服务不懂,理论指导创作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解放后,仍坚持我晚饭后研究的时间,但是研究起来却与以前不同,有的就豁然开朗,略无凝滞了。例如南朝姚最在《续画品录》所说“虽质沿古意,而文变今情”,这合乎现实主义的方法,过去只是滑口读过,不够理解。现在我就懂得怎么是“沿”,怎么是“变”了。我将这样继续研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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