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工业] 好莱坞动作片之肌肉猛男兴衰史

照理说，60岁应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但66岁的施瓦辛格、67岁的史泰龙依然是好莱坞动作片当仁不让的主角。就连华语动作片里也依然是成龙、甄子丹等一些老牌动作明星在挑大梁。而今，新生代动作明星真的后继无人？你怎么看？

史泰龙、施瓦辛格、布鲁斯·威利斯这些老牌动作巨星近期连连有新片上映，乍看之下是老树开新花，其实却是动作明星在好莱坞青黄不接的写照。

按我们约定俗成的看法，六十上下应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但是66岁的阿诺·施瓦辛格（ArnoldSchwarzenegger）、67岁的史泰龙（Sylvester Stallone），加上58岁的布鲁斯·威利斯（Bruce Willis）依然是好莱坞动作片当仁不让的主角。不仅仅是好莱坞，华语动作片里如今也依然是一些老牌动作明星在挑大梁，59岁的成龙自导自演的《十二生肖》依然票房大卖，50岁的甄子丹也不吝在电影中展露肌肉。是动作明星真的后继乏人，还是这些老英雄生命力过于强健压制了新人的发展空间？

超级动作英雄的黄金时代

不得不承认，施瓦辛格、史泰龙、布鲁斯·威利斯这几位动作巨星的确宝刀不老，但这可以说是延续自好莱坞的传统。西部英雄的典范约翰·韦恩62岁时在《大地惊雷》（True Grit）中策马奔腾；“老牛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63岁时在《火线狙击》（In the Line of Fire）里大展拳脚，78岁时在《老爷车》（Gran Torino）里举枪与亚裔邻居火拼；“007”肖恩·康纳利66岁时在《勇闯夺命岛》（The Rock）里面搏命；吉恩·哈克曼71岁时在《各怀鬼胎》（Heist）里挑战劫匪的角色……男性英雄一旦上升到传奇/神话的高度，观众往往会有一种强烈的留恋心理，好莱坞电影拥有全球观众，这使得这些符号级的动作明星一遍又一遍重复他们的经典银幕形象，至死方休。然而，后继乏人也是事实，但原因恐怕与老人强占新人空间没什么关系，也不能说新人不努力，一切还是得归咎于深层次的体制问题，如法国电影理论家巴赞所说，好莱坞的胜利是体制的胜利，而不是个别导演、明星有多么突出。而体制总是在趋利避害——观众既然还对这些老演员买账，又何必冒风险培养新人呢？

纵观好莱坞影史，其实从开始就没有纯粹的动作片──即那种亚洲影迷非常熟悉的纯粹以展现正面、直接的肢体冲突为根本性目的的影片，动作元素往往渗透在其他种类的类型片里，尤以探险片和西部片为主。1920年代的动作明星道格拉斯·范朋克最擅长的是出演剑斗类的探险片。40-50年代，动作片往往就是战争片或者西部片，但是西部英雄的动作技巧并不主要表现在搏击上，而是在射击上，西部片往往通过仪式化的场景设计将西部英雄与大反派的射击决斗上升到神话的层面。到了60年代，007系列电影轰动西方世界，这是现代动作片的雏形之作。007作为动作英雄，集合了各种作战技巧：拳击、搏斗、射击、追车以及后来成为该系列电影重要噱头的高科技武器，但这一系列电影还不足以根本改变好莱坞动作片的面貌。

直到70年代李小龙电影的横空出世，才为作为类型电影的动作片带来根本性的转折。好莱坞影人第一次意识到功夫片的存在。空手道世界冠军黑带查克·诺瑞斯是第一个李小龙意义上的好莱坞动作片明星，1972年他在《猛龙过江》中与李小龙在罗马斗兽场上演的经典世纪对决，让他一战成名。1976年，史泰龙的拳击电影《洛奇》（Rocky）拿下奥斯卡最佳影片奖。1980年，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的《愤怒的公牛》（Raging Bull）将动作片的暴力元素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观高度。1982年史泰龙的《第一滴血》（Rambo：First Blood）、1984年施瓦辛格的《终结者》（Terminator）、1988年布鲁斯·威利斯的《虎胆龙威》（Die Hard）先后问世，好莱坞动作片的发展达到巅峰：发达到不可思议的肌肉加上炫目到令人窒息的打斗，终于，个人英雄主义的无穷力量盖过了国家机器的意识形态驯化。除了稳居超一流的史泰龙、施瓦辛格、布鲁斯·威利斯等，二线功夫肌肉男如史蒂芬·西格、尚格云顿等也有大批影迷，对那个年代泡在录像厅或是从小摊上租录像带看的中国影迷来说，他们的名字堪称如雷贯耳。

被时代打败的动作明星

如果之后好莱坞动作片的发展仍能遵循这条路走下去，也许下一个施瓦辛格、史泰龙早已横空出世，但历史没有假设。1989年，蒂姆·波顿的《蝙蝠侠》（Batman）问世是决定性的改弦易辙，漫画改编的超级英雄电影成了好莱坞动作片的主流。从《蝙蝠侠》到今天的《钢铁侠》（Iron Man）、《复仇者联盟》（The Avengers），这类漫画改编电影完全不需要演员有什么动作基础，借助CGI技术以及愈发高明的视觉特效，可以随心所欲地打造出叫人瞠目结舌的动作场面。甚至像《变形金刚》（Transformers）这样的“动作片”，施展动作的主角根本就不是人类。而随着动作捕捉技术的进步，替身做动作、演员做表情的方式（列奥·卡拉克斯去年的《神圣车行》有一个段落就是逼真又反讽地展现了这种拍摄方式）使得人人都可以成为动作明星。有影评人已经提出是否未来还需要演员的议题，类似动作明星的传承的话题更是不值一提。更加致命的是，90年代末大批大师级的香港武术指导赶赴好莱坞发展，使得曾代表全球动作片最高水平的香港动作片技巧被好莱坞全面吸收，而这种吸收主要表现在香港动作片特殊的剪辑节奏和动作编排技巧。袁和平参与的《黑客帝国》（The Matrix）、林迪安参与的《蜘蛛侠2》（Spider-Man），包括后来的动画片《功夫熊猫》（Kung Fu Pa.n.da）等，处处可以看到非常港式的动作场景。问题在于，这类动作场景不需要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动作明星参与，动画片自不用说，只需替身完成动作场景就足够了。

如此一来造成的局面是，好莱坞完全不需要纯粹的动作片演员了。希亚·拉博夫、查理·汉纳姆、瑞恩·高斯林、查宁·塔图姆、小罗伯特·唐尼、克里斯蒂安·贝尔、马特·达蒙、连姆·尼森、基努·里维斯、丹尼尔·克雷格这些演员通通都可以出演动作片，但观众不会觉得他们是动作明星。反倒是多少有施瓦辛格、史泰龙遗风的杰森·斯坦森、范·迪塞尔、巨石·强森演的动作片，如今的观众不一定受用，因为他们在超级英雄电影和CGI技术打造的动作片中看到的场景远比这些演员真实演绎的拳脚功夫更加刺激，也更有感染力。既然纯粹的动作明星不再受追捧，纯粹的动作片自然渐行渐远。史泰龙的《敢死队》系列、布鲁斯·威利斯的《虎胆龙威5》与《赤焰战场》系列虽然能确定无疑归入动作片类型，但相较他们以往的作品已有很大不同，插科打诨的对白以及爆破场景远比真实的肉搏多得多，以前动作片主打的是血腥搏斗的场景，现在则是全面娱乐化。即便做了这样的变通，但对于今天的很多观众而言，效果依然无法和往昔相提并论。《福布斯》杂志影评人Scott Mendelson颇有些残忍但却一针见血地指出：“20年前，或者甚至可能在10-15年前，一部由史泰龙和施瓦辛格联合主演的大制作动作电影都是一个极其轰动的事件。然而我们看到了他们第一部正式合作的影片《金蝉脱壳》，它仅取得了980万美元的首周票房。而且这一年来，这种‘行情’已经反复上演。这两位前电影偶像独立主演的电影都遭遇票房惨败，施瓦辛格的《背水一战》和史泰龙的《赤警威龙》（Bullet to the Head）合计只收获了2150万美元的美国国内票房，而这两部影片的总成本高达1亿美元。我觉得该是时候承认了，除非施瓦辛格和史泰龙演回他们的标志性角色（例如洛基或终结者），这两位定义了80年代动作片的硬汉都已不再是真正的电影巨星了，而这并不是一件坏事。”（福布斯中文网）

华人动作明星断层

东南亚武星崛起

与好莱坞动作片有着一衣带水关系的是香港动作片。香港动作片最诡异也最反讽的地方在于，当香港电影人赶赴好莱坞之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动作片水准是世界第一，然后当他们打算好好整理、摸索一番如何传世的时候，突然发现香港电影的大环境已然恶化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如果连拍片的机会都没有，还想着把手艺传下去、培养新人，那只能是白日做梦了。好在华语动作片目前还没有走到好莱坞动作片那种完全依靠CGI的阶段，拍摄动作片的时候仍旧需要演员能够尽可能真实地展现动作技巧，所以，香港电影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手上现有的还能利用、盘剥的资源一点一滴榨干殆尽。于是，我们看到甄子丹在45岁的“高龄”凭借一部《叶问》忽然成为华语片的顶级动作明星。

冯德伦去年执导了两部《太极》，动作指导请了洪金宝，主演之一袁晓超是科班武术运动员出身。就风格来说，两部影片效仿了美国漫画动作片，叙事逻辑完全与打机游戏一致，原本期待的三部曲中的第三部最终夭折，证明了华语观众并不接受此类风格的动作片。王家卫打造经年完成、描写武林旧事的《一代宗师》走的是意境路线，三位主演章子怡、梁朝伟、张震没有一位是专业的功夫片演员。而近年来因为写“硬派武侠”小说声名鹊起的徐皓峰，执导的电影处女作《倭寇的踪迹》更是奇葩到一定程度，影片充斥着各种更适合上《百家讲坛》的台词，唯独没有一场货真价实的武打实战戏。曾经风靡一时的“黄飞鸿系列”今年又重新被启动拍摄，在片中扮演黄飞鸿的是没有任何武术根基的台湾当红小生彭于晏。

香港动作片的没落反倒是衬托了东南亚动作片的崛起。最近十年能代表东南亚动作片最高水准的电影有两部，一部是泰国动作明星托尼·贾主演的《拳霸》系列，另一部是印度尼西亚电影《奇袭》。这两部动作片在电影技巧、情节编排、镜头语言方面谈不上多么高明，征服观众靠的是令人血脉贲张的奇观式动作场景。《拳霸》系列将泰拳的魅力在银幕上发挥到了极致，很多匪夷所思的动作都是直接一镜到底拍摄而成，不用任何替身，比当年成龙的电影有过之而无不及。《奇袭》与《太极》在叙事风格方面倒是有些类似，都是走游戏打机路线，但演员的动作技巧则有着天壤之别。特别让人觉得惊讶的是，影片的导演加雷斯·埃文斯（Gareth Evans）是英国威尔士人。

总体而言，世界范围内的动作片主流在向漫画化、游戏化靠拢，80年代史泰龙、施瓦辛格那种肌肉猛男独闯龙潭风格的动作片，或者90年代成龙、李连杰的港式功夫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当好莱坞和香港的动作明星都后继乏人的时候，文化地位更弱势的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动作演员要想成为被全球观众膜拜的动作明星，就更加可遇而不可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