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鬼站在床边,吓得我差点儿再喊救命。一身黑衣,露出一张洋人的白脸。不是丹卉,也不是护士。 右面是门,左面是窗,百叶窗挡着阳光。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裡? 她把床头灯拧亮。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浓眉大眼,性感的嘴唇,又瘦又高。我看了又看。这张脸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 汤姆,记得凯文吗?你在昏迷中一直喊着凯文的名字。 记得,凯文是我的兄弟。 那么,你一定记得凯文的妻子,一个叫艾玛的女人吧! 艾玛!她是艾玛!你是艾玛?我惊讶得瞠目结舌。那个凶神恶煞的艾玛?那个在教堂裡声嘶力竭大喊大哭的艾玛?是啊,她是艾玛,她的脸孔,鼻子和嘴唇,和我印象中的艾玛一模一样,但是,怎么可能是艾玛,眼神和气色完全不同,难道艾玛也有双胞胎? 我是艾玛。凯文叫我来看你。我天天来,你不知道。 凯文叫你来的吗?我的眼泪潮了,不知何故,就是不能提凯文的名字。鼻子堵塞,只能用嘴巴呼吸。泪水流到枕头上,无法用手擦乾净。艾玛的眼睛裡也是泪光闪闪。她用纸吸干了我的眼泪,还把护士叫来,给我解开绑住手脚的皮带。这些皮带好像石头一样沉重地压在我的身上。现在一个一个被解开,手臂和双脚都归还给我。手动了动,十指交叉,关节生疼。脚踢了踢,费了很大的劲,双腿相迭,还有麻木的感觉。啊,这个镜头多么熟悉!我坐起来,看着身上插满了管子,对艾玛说,你也这样被绑过,怎么今天轮到我了呢? 艾玛微微一笑,说道,旧的艾玛不懂生命的真谛,跌得头破血流,已经死了。她说话时,和详平静,好像在说另一个人。她把我的床头摇高,拉了拉毯子,然后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说,艾玛有新旧?是双胞胎吗? 不是。艾玛笑了。 我坐起,喝一口水朝她看一眼。冰水顺着喉咙流向心中,舒服极了。真的是艾玛呀,怎么变得楚楚动人? 艾玛,凯文好吗? 好,她垂下眼帘,轻轻地说,在上帝那裡,没有病痛,好着呢! 啊?凯文死了!我捧着脸,忍不住哭泣。我们俩都哭。我一边哭一边说,我在山顶上看见他,听见了他的声音:My brother, my brother。我以为是幻觉。 不是幻觉,汤姆,不是。艾玛说,临终前,他告诉我,你在找他,他知道。 原来,电台播放余丹卉在墨西哥边境走私人口被捕的消息,凯文就叫艾玛打听我的下落。艾玛说,我找到你住在医院,他想来看你啊,走不动,躺在床上为你祷告。就在那天晚上,他从容地走了。 凯文,我的兄弟,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我为什么要活着?我哭得更加厉害。 不哭,不哭。艾玛平静地说,汤姆,在神的国度裡是没有死亡的。 凯文祷告时,为我说了什么?我一边抽泣,一边问艾玛。 他说,亲爱的天父啊,请接纳我的兄弟汤姆,他是迷失的羔羊,正在寻求回家的道路。他的心裡失去了光明,求你点亮他。 艾玛是突然间跪下去的,跪下去祷告,跪得那么果断和执着。一旦跪下来,没有了时间,也没有了自己。那身黑衣裳即刻融进病床的阴影中,只有她的祷告声从地面升起,好像幽灵无处不在。 |
|
来自: 喜欢收藏001 > 《1来自美国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