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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续光荣的诗歌传统

 红瓦屋图书馆 2013-12-06

接续光荣的诗歌传统

饶翔(北京) 《 光明日报 》( 2013年12月06日   13 版)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
参加首届“西南联大国际文学节”的诗人们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牌坊前合影。从右至左分别为:陈仲义、舒婷、顾彬、海伦娜·穆沙-泽伊、克罗德·穆沙、于坚、哥布、李金佳、欧阳江河、韩东。

唤回久远的文化记忆

 

    在距离昆明市区约30公里的云南师范大学呈贡校区的文学院大楼内,有一间属于诗人于坚的工作室。电脑桌、书柜和长条沙发各据一面墙,电脑桌上摆有卡夫卡的照片,沙发上方的墙上悬挂着书法和民间工艺品——不大的工作室被装饰成“混搭风”。窗前是摆放着文房四宝的案台,上面铺开的宣纸和打开的新墨,则更增强了这种混搭感。尤其令人羡慕的是,窗户正对着校园的一处人工湖泊。站在窗前,澄净的湖面、湖面上自由游弋的水鸟、湖边环生的如茵芳草,更有据说从西双版纳移植来的百年古木,都一一尽收眼底。在这窗前,无论题诗或是挥毫,心底都会多一分诗意吧?

 

    在于坚工作室的对面,是“西南联大新诗研究院”。这是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今年春天新成立的研究机构。诗人欧阳江河拿着相机在新诗研究院内四处留影——研究院成立后,他与舒婷、西川、韩东、王小妮、唐晓渡、陈超、顾彬、马悦然等30余位知名诗人、诗歌批评家、汉学家一起被聘为该院“院士”。“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聘请为‘院士’。”欧阳江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而出任新诗研究院院长的于坚在这里开始了“二次创业”。作为中国诗坛“第三代”诗人的代表性人物,作为包括鲁迅文学奖在内的多项大奖的获得者,于坚在诗坛可谓功成名就。今年起他成为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云南师范大学将年近六旬的于坚调入该校,并一口气将其聘任至70岁,正是看中其在诗坛的影响力。在转换身份之后,于坚的一个主要工作便是主持西南联大新诗研究院。

 

    为何命名为“西南联大新诗研究院”?这还得从云南师范大学的历史说起。

 

    云南师范大学建立于75年前,那时正值二战期间,日寇肆虐中国。在危难之秋,北大、清华、南开三所著名大学的大批教授、学生万里长征,步行穿越高山、峡谷、森林,撤退到云南高原上的昆明,成立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1946年西南联大北返,师范学院留昆独立建校,定名为国立昆明师范学院,这就是云南师范大学的前身。至今,在云南师范大学老校区拥挤的校园内,还保存着西南联合大学旧址、纪念碑、纪念柱,并设立了西南联合大学纪念馆。

 

    上世纪40年代的西南联大曾是中国的诗歌中心。朱自清、闻一多、冯至、卞之琳等现代文学史上的著名诗人及英国诗歌评论家燕卜荪等都曾执教于此。而学生中涌现出来的穆旦、郑敏、杜运燮、袁可嘉等诗人,组成了“昆明现代派”(后被称为“九叶诗派”),影响力延续至今。

 

    将新成立的新诗研究院冠名为“西南联大”,企图唤回的是一种年代久远的文化记忆,以及与之相关联的辉煌的诗歌传统。

 

何谓诗

 

    “西南联大国际文学节”也是于坚到任西南联大新诗研究院之后的一场重头戏。由大学主办文学节在世界上不乏先例,著名的有普林斯顿文学节、阿尔斯特大学文学节等,都是旨在通过文学节提高大学的影响力和人文氛围。经过几个月的紧张筹备,最终,诗人舒婷、西川、韩东、欧阳江河,诗歌评论家陈仲义,旅法中国诗人李金佳,云南哈尼族诗人哥布,以及德国汉学家顾彬、法国《诗&歌》杂志副主编克罗德·穆沙等人聚集到云南师范大学的校园,组成了一个堪称豪华的诗人阵容。

 

    十月底的昆明,阴晴不定,连日的细雨给校园增添了几许寒意,但这些享有知名度的诗人们的到来,一下子点燃了学生们的诗歌热情,他们终于有机会见到这些“传说中”的诗人。文学院的学生更是停课一周过“节”。“活着的文学史”无疑比课本上凝固的知识更为鲜活生动,富于吸引力。一场诗歌朗诵会、五场演讲,还有学生和诗人们的一些小规模交流,活动现场往往被挤得水泄不通,气氛接近沸点。

 

    本次文学节的一个重要议题是“何谓诗”。来自法国的诗人、翻译家、评论家穆沙做了一场题为《何谓诗》的讲座,将本次文学节的学术水准一下子定在了当代国际诗歌创研的高度上。“诗就像是深夜冰封的雪地上,一只猫走过时发出的足音。”穆沙引用美国诗人斯蒂文斯的话作为其演讲的核心,使其哲理性的沉思洋溢着盎然诗意(穆沙的演讲已刊登于11月16日本报本版)。

 

    不断有火花在诗人的思想碰撞中产生。哈尼族诗人哥布宣称自己是一个农耕时代的诗人:“我的诗歌是农耕时代的诗歌,它们甚至不适合于阅读,而适合于吟唱和倾听。”在诗歌朗诵会上,他便用哈尼语唱起了自己的诗,歌声婉转悠扬。他还说,相对于游牧文化和工业文化,农耕文化是最具亲和力、充满人类诗意与温情的一种文化。而在于坚新出版的诗选(作家出版社“标准诗丛”之一)中,我却读到这样一首诗:“是的,正像弗罗斯特所见/前面有两条路 一条是泥土的/覆盖着落叶 另一条是柏油路面/黑黝黝 发出工业的哑光/据说这就意味着缺乏诗意/我走这条 也抵达了落日和森林”。

 

诗人们

 

    文学节后半程移师古城建水,在这里举办了一场“大师”诗歌朗诵会。从昆明到建水,与诗人们一路同行,凝聚起我对他们的点滴印象。

 

    舒婷是其中最具有明星效应的一位,所到之处,粉丝如云。在与年轻学子的一场座谈中,当一旁的诗人西川戏称她为“舒婷阿姨”时,为人爽朗的舒婷也开始了自我调侃:“你们一定在想:她都这么老了,怎么还在这里?”孰料一名学生马上接了话:“你不老,你是女神!”引起现场一阵欢笑。

 

    这次活动中,舒婷也坚持着她的“原则”——不当众朗诵自己的诗歌,改由他人代劳;也绝不允许朗诵《致橡树》这首脍炙人口的名篇。对于学生们“谁是橡树”的追问,舒婷一律含笑婉拒作答。然而,在建水的古桥边,舒婷却主动招呼我给她和她的丈夫——诗歌评论家陈仲义拍一张合影,“一,二,三”,两人镜头里一瞬间的甜蜜、镜头外数十年相守的默契,或许已经提供了“谁是橡树”的答案了!

 

    欧阳江河更像是一个雄辩的理论家。他这样说:“诗人是一种存在状态,而不是一种文本状态。写诗的人不见得是诗人,而诗人即便不写诗也还是诗人”。大概便是在这种意识的指引下,他曾有十年时间搁笔不写诗。“然而,不写也是写”,这和他的很多话一样,有玄学意味。我的理解是,诗人应该保持精神上的专注与目光的纯粹。他并不排斥非诗意与世俗的生活,但他一定有、或必须是一个诗的熔炉,一切接应都会纳入其中,熔铸成诗。

 

    作为文学节的主席,于坚乍看上去就像一位“江湖大佬”,呼朋引伴,一路保证要带大家去看最有意思的地方。而每次诗人讲座,在台下笑得最开怀、鼓掌最起劲的那个保准也是他。同行的作家出版社编辑李宏伟说:“在我读到的这几个诗人中,于坚是最为磅礴、充沛的一个,他就像是一棵巨树,从民间的土壤一路挺拔,已突破了知识分子的天空,自成气象与世界。”这么强大的气场不由不令人折服。

 

    在文学节上首发的书刊《诗与思》的卷首语中,于坚写道:“从根本上说,政治要改造世界,而写作却是为世界守成。”他与韩东有一个类似的看法:当代诗人不能再仅仅依赖天才、灵感创作,而应如匠人般坚持持久的自我修行、自我控制、自我守成。拥有这样的专业精神,西南联大新诗研究院和西南联大国际文学节的未来都值得期待吧。(作者为本版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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