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纪葡萄牙与威尼斯的香料贸易之争

《剑桥欧洲经济史》提到了第乌、霍尔木兹、亚丁这几个关键地点，然而并未提及1509年的第乌之战（葡萄牙在此战中击败埃及-奥斯曼联军），却指出1538年和1546年葡萄牙人曾两次在第乌“遭到重创”，而关于此事我居然没有什么印象。Wiki了一下，奥斯曼帝国确实于1537-1546年间尝试从第乌驱逐葡萄牙人，但以失败告终，其中特别提到了1538年的第乌之围（Siege of Diu）。看来土耳其人虽未能达到逐出葡萄牙人的目的，但也让后者付出了代价。

《剑桥欧洲经济史》并提到1560-1563年土耳其-葡萄牙战争（the Turco - Portuguese War，Wiki上也称作Ottoman–Portuguese conflicts）期间，土耳其人截击印度洋上的葡萄牙商船，并迫使它们改道红海。Wiki上Ottoman–Portuguese conflicts (1558–66)这一条目很是语焉不详，连这一战事的起止时间界定都同时存在1558-1563和1558-1566两种表述，我只能姑且理解为葡萄牙人在1558-1563年取得了优势，但苏莱曼并未善罢甘休，在1563-1566年的一系列军事行动中对葡萄牙人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这与《剑桥欧洲经济史》中“1560-1563”的时间界定又不相符，暂存疑。

《剑桥欧洲经济史》称黎凡特贸易的首次衰落始于1570-1573年间，部分由于阿拉伯人反抗奥斯曼统治的起义，部分由于西班牙与土耳其之间的战争——著名的勒班陀海战也确实发生在这一时间段内的157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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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摘录《剑桥欧洲经济史》的原文：

16世纪初，地中海香料贸易经历了几次严重危机，其结果是，人们通过好望角建立了葡萄牙与印度之间的直接贸易。葡萄牙人很快取代威尼斯人成为大西洋沿岸国家香料的主要供应商。葡萄牙人的货物在1501年到达安特卫普，而安特卫普则成为西北欧主要的集散中心。在1504年，第一批葡萄牙商船抵达英国。德国和法国的西部很快通过安特卫普满足进口供应。西班牙——很奇怪——用了更长的时间改变其商业习惯，但到了16世纪20年代，麦地那·戴尔·卡姆波集市上所出售的胡椒基本上都是葡萄牙人从印度运来的。葡萄牙人甚至一度插手地中海的香料贸易。热那亚人从16世纪早期就开始从他们那儿购买胡椒。从威尼斯人的观点来看，麻烦并不在于葡萄牙人通过压低胡椒的价格进行竞争；问题在于葡萄牙人通过武力和武力威胁，通过抢夺船只和炮轰马拉巴尔海岸的港口，通过在果阿、霍尔木兹、索科特拉岛和马六甲建立自己的港口，而且竭力以各种手段禁止除他们自己之外的一切海上香料贸易，由此成功地一时阻止了正常的阿拉伯航行，而此航线正是供应波斯湾和红海的港口的要道。在16世纪最初几年里，只有很少的运香料船到达黎凡特市场，威尼斯人通常是在这里获得他们的供应的。

不过，葡萄牙人垄断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尽管他们在海上仍是威风凛凛的，葡萄牙人并不能指望依靠在相当分散的基地之间的游弋的一些军舰就能永远抑制十分繁荣的商业，它要供应埃及和土耳其帝国以及欧洲的客户。他们没能占领香料贸易的关键点之一的亚丁。他们在索科特拉岛建立的为时不长的基地不足以有效地封锁红海。他们不能充分利用霍尔木兹的立足点，因为他们需要波斯人的支持以共同对抗土耳其人，而要达此目的就必须允许货物通过波斯湾。他们想成为这两个地方通行费的征收者，妨碍而不是制止阿拉伯的贸易。印度洋的香料贸易——或者相当大一部分——很快重新进入它的老渠道；随之地中海贸易在威尼斯商船上重新活跃起来。在价格和质量的连续竞争中优势无论如何不在葡萄牙人的海洋贸易一边。葡萄牙人种种行为的代价和绕过好望角航线的风险都是巨大的，而且还有增大的趋势；而葡萄牙人提供不出什么商品以能够形成有利可图的对外货运。他们用条金购买香料，而运回费用还应包括对外路途的费用。另一方面，阿拉伯的商人们运载在印度有销路的商品：美索不达米亚的马匹，阿拉伯半岛和地中海的铜、武器、轻纺毛料、珊瑚饰品。形成完好、正常的中介链条的最后一环的威尼斯人也拥有类似的优势。他们拥有可以在开罗和阿勒颇集市上出售的商品，而且拥有在复杂而高利润商业中运作的经验和信誉。来自黎凡特的胡椒价格与由好望角航线运来的胡椒的价格，如果说有一点区别的话，一旦运到地中海西部区别就很小了。也许在质量上还是有一点差别的。阿拉伯人和威尼斯人与葡萄牙人比起来也许是更有辨别力的购买者。而且人们普遍认为，香料在长途旅行中会腐烂从而失掉它们的香味。这无疑是由威尼斯人传播的故事，但也许它有一定的事实基础，因为葡萄牙人的货物都是用口袋装在有裂缝的船上，经由气候恶劣的地区。浸泡在海水中对任何货物都没有好处。

此外，政治事件朝着有利于红海航线的方向转变。这使威尼斯人至少恢复了他们在地中海和德国南部的垄断。16世纪中叶是穆斯林力量和伊斯兰世界中土耳其力量在各个方面急剧强大的时期。1526年，巴卑尔在帕尼帕特奠定了印度莫卧儿帝国的基础。一支土耳其舰队得到了葡萄牙没有得到的东西，占领亚丁，从而使红海成为土耳其海峡；埃及在1517年已经被侵占。1538和1546年葡萄牙人在他们第乌的堡垒中受到重创。他们自己的贸易虽在继续，却在减少。阿拉伯的贸易在不受阻碍地发展，而黎凡特的港口很是繁荣。在1550-1570年间大量的胡椒涌入地中海地区，据统计，仅红海一个航线每年就有大约1500-2000吨的胡椒运来。见多识广的当时人毫不怀疑贸易额像以前一样巨大，而且至少与葡萄牙人绕过好望角时一样巨大。在1560-1563年土耳其-葡萄牙战争期间，土耳其的军舰截击印度洋上葡萄牙运香料的商船，而且迫使它们改道红海。在霍尔木兹以外，葡萄牙军队确实更为成功，而且当战争持续时，波斯湾的贸易遭受葡萄牙人的严重劫掠。不过，威尼斯人却总是拥有在两个敌对的供应者之间进行选择的优势。如果阿勒颇不能供应的话，开罗能够；反之亦然。葡萄牙人有理由为他们脆弱的海洋贸易而焦虑。在1563年于土耳其人议和期间，他们曾经尝试——不成功地——达成一个协议：他们自己能够将香料从印度船运至红海；黎凡特贸易线路似乎是如此的长久，如此的赢利。

大约在1570年，一系列事件发展的形势又对葡萄牙人和好望角航线有利。1578【原文如此，疑应为1570】年阿拉伯人反抗奥斯曼统治的起义风起云涌，从而中断了红海的贸易。这次反抗直到1573年才被镇压下去；而同时，威尼斯与西班牙一起卷入了地中海地区1570-1573年间反抗土耳其的战争之中。热那亚与威尼斯这一对过去政治和海上的对手，淹没在地中海东部的土耳其帝国与地中海西部的西班牙帝国这两大强悍对手的敌对之中。这种形势的纠结造成黎凡特贸易的急剧衰落。在1577年威尼斯人再次收缩到里斯本购买胡椒，这样做的目的是提高进口税，自从1519年以来，他们都是在征收着来自西方香料的进口税。

到16世纪80年代早期，黎凡特的商业更加衰落，也许是由于土耳其与波斯之间断断续续敌对的结果。时机有利于新近拥有葡萄牙的菲利普二世，他在1585年向威尼斯议员提出奇特的建议：提议葡萄牙进口胡椒的相当大一部分以十分低廉的价格卖给威尼斯人，另外还许诺护送舰护送威尼斯商船访问里斯本，而且让这些商船在西西里粮食贸易中占有一定份额。如果接受的话，契约会使威尼斯与西班牙的政策牢固地绑在一起；并将会保证葡萄牙香料通过欧洲内部航线的集散，而这种方式比它们当时越来越受荷兰和英国私掠船、海盗船影响的大西洋航线安全和保险的多；而且将给予黎凡特的贸易以致命的一击。如果我们考虑到那时黎凡特的香料稀少并且价格较高的话，这种提议对威尼斯人必定有相当的吸引力；但它被拒绝了，而且事实证明了拒绝的智慧。黎凡特的贸易复兴了。其中一部分确实大大地增强：经由阿勒颇和亚历山大勒塔的波斯丝绸贸易（后者在1593年取代的黎波里成为在叙利亚的威尼斯商人的仓库）。16世纪90年代是印度洋和平几乎没被打断的时期，黎凡特的繁荣贸易也是如此；而在大西洋葡萄牙人的船只则受到连续的封锁，而且遭受在亚速尔群岛和佛得角以外活动的海盗船的不断袭击。

整个16世纪地中海的香料贸易一直繁荣。威尼斯远远没有因为葡萄牙人发现海洋航线从而被逐出这一行当。它成为葡萄牙人欧洲大部分地区香料供应的有力竞争者；而且基本上一直从旧航线得到他们的香料。不是葡萄牙而是荷兰人，次之是英国人彻底摧毁了威尼斯在这一行当所拥有的优势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