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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英语第二好

 红瓦屋图书馆 2013-12-08

中国英语第二好


  □毛尖
  去复旦大学参加陆谷孙先生从教五十周年座谈会,各路英豪都由衷地表达了对陆先生的无限仰慕和无限爱戴,其中深情,我们蹭会的在旁边听听,不是感动可以表达。不过,感动到后来,就有点绝望,这辈子,我们是不可能变成他那样的老师了,给学生逐字逐句批作业,帮学生写强悍的推荐信,专家门诊一样地接待全球英文疑难杂症。
  太绝望,也会跟太压抑一样,索性恶向胆边生,控诉一下陆先生。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敢跟他说,我大学也读的英文系,我怕他突然考我一个单词,丢了自己脸是小事,丢了我们老院长黄源深的脸就罪大了。而且,我也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吐半个英文词,更不敢告诉他,我在课堂里也教莎士比亚,我怕他突然说出莎士比亚的台词,突然让我谈谈Coriolanus。反正,我想没有受他压抑的也就是他们小区门口的卖报纸老头,敢对着他喊:过来过来!帮我看会报摊,我去买包烟。
  所以,微博上看到有小姑娘帮陆谷孙改译文,我们都乐坏了,心理是有点阴暗,但以小欺大的快感却是明亮,而且从此陆先生得了一个“中国英语第二好”的名号。
  小姑娘帮陆先生改译文的故事毕竟是坊间花絮,陆先生自己愿意主动交代的是,多年前他的译文还真的被改过。一个美国人写了本人物传记,陆先生被海选了去完成这项崇高的翻译任务。书中有句,传主当年在苏联“颇有女人缘”,但是,中文版中,这句话白纸黑字变成了“颇有工人缘”。饭桌上,我们揶揄他的翻译“工伤”,这真是欢乐的时光,嘿嘿,你也有今天!
  “中国英语第二好”这时候就抽上一支烟,跟我们一起回顾五十年的国情英文,做文化研究的真该对英汉词典例句更新下点工夫,我相信,光是一个“love”就能追索出中国半个世纪的变迁。这就像,电影《庐山恋》中,张瑜躲在树后,隔着清晨的薄雾教郭凯敏说:Ilovemy motherland,Ilovethe morning of my motherland,这句普通的台词因为带着一个“love”迅速风靡大江南北,一个朋友回顾,他们学校的英汉词典,带词条love的那一页被偷走了。
  现在没有人偷词条“love”了,越来越多新词的时代,大家对语词倒是越来越不敏感,反正,有那么多种方法来说love,谁在乎怎么说呢?可是陆谷孙在乎,完成《英汉大词典》之后,他着手《大中华汉英词典》,用黄源深老师的说法,这本词典收词之多,用一个词就能说明问题,你在其中甚至能查到方言“阿胡卵”。天地良心,我真是想知道陆先生是怎么翻译这个“阿胡卵”的,可惜老头子不愿剧透,而我们期待小说一样期待字典的心情,可能也算史上罕见了。
  但编字典毕竟不是小说活,个中艰辛堪比天路历程,座谈会上,跟陆先生一起编汉英词典的一个姑娘几乎是哭着说,陆先生你一定会长寿!而我们这些用着《英汉大词典》长大的,眼看岁月把老头子的头发全部染了色,真也是发自肺腑地想大声祝他身体健康,好让我们这些阿胡卵也有可能被锻造成金刚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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