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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柏梁:我的学书经历与书法教学计划

 悟道修行慧能 2013-12-10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当时的社会上正在搞文化大革命,没有一点传统文化的氛围。好在外祖父是一位闻名乡里的老中医,摆弄笔墨是他的一项雅好,虽然不是写得多么好,也没有多少时间,到底比较同时的其他同学还算有些缘分。家里有几张赵孟頫的字帖,大字,黑底,白字,字纸黄而黑,早已残缺不全,当时不知何人所书,拓本也不甚精,那时也不会学,谈不上受到多大的影响。家中有一扇门,门上写了不少的小楷毛笔字,当时只觉得那字真是好极了,三十年后在首都博物馆里再见,原来是王献之书后人模刻的《玉版十三行》,真是缘分不浅。但因屡次搬家,门板早已不知去向,亦是可惜。

    八十年代初期主要学的是以唐楷为主的碑刻,柳体字《玄秘塔碑》、《神策军碑》,窃以为《神策军碑》较好,笔力强健,筋骨外耀。颜体字的字帖较多,主要学的是《颜勤礼碑》、《郭家庙碑》,后来发现《麻姑仙坛记》最是有趣,在《仙坛记》上用功较多,2000年初,在首都师大的博士生宿舍里见到了张传旭,他也同我一样推崇《仙坛记》,很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快感。还有《大唐中兴颂》,若能得其劲气,则于大字之间架筋骨便能立定脚跟。如此用功时间较长,但未能见到令自己满意之成效。
    八十年代中期,社会上也开始出现了不少古碑帖,除了上海书画出版社九卷本的《书法自学丛帖》以外,就是文物出版社的《历代碑帖选萃》了,当时时见一本买一本。原以为这一套丛帖是单行本,价格极低,质量却好,现在仍在出售中,后在北京的文物出版社读者服务部见到了成函装的本子,才知道确是名不虚传的“丛帖”。
  九十年代开始用功于北碑,主要是圆笔中锋的《郑文公下碑》和方圆兼备且以方为主的《张猛龙碑》,还有方圆兼备的《张玄墓志》(亦称《张黑女墓志》)。
  在北碑里转得有些感觉,开始受到哈尔滨师范大学以游寿先生为主的书法圈的影响:神游三代,目无二李。后来知道这是清末书法大师李瑞清的话,他是游师的老师胡小石的老师,应是游师之师祖,曾在两江师范学堂做学监,首先在师范院校开启书法教育之新风,诸体兼能,名震江南书坛。此时主要学习金文《大盂鼎》、《毛公鼎》、《散氏盘》、《虢季子白盘》,所谓四大国宝。
  近三十年间得到了几个同学的帮助,是我在学书道路上难以忘怀的。一是李岩,他当时在黑龙江省委统战部工作,因他的中学老师喜欢书法,指导他从小就看历代经典碑帖,且百看不厌,养成了火眼金睛。

    二是王立民,由李岩介绍,认识了省委宣传部的王立民先生,开始了系统的碑学学习,不到三年时间,大致熟悉了北碑的路径,确立了学书的方法,养成了学书的习惯。前不久,立民先生来京参加文代会,我俩一起小聚,当时他的年龄和我现在一般大,如今已经鬓染霜寒,不由得感叹时不我待,同怀不胜今昔之感。
    三是关心群,他在黑龙江省对台办公室工作,曾博览二十四史,最喜金文书法,博闻强记,是真能以《汉书》下酒的名士,文章上推崇《左传》,最喜古人典故。书法上也力倡高古,尤爱商代金文。大家坐在一起,谈古论今,好不快活。最近回乡,看到他临的商金文,已经很有进境,离我们当年的相聚已将近二十年了。

    四是杜萌若,他是首都师范大学书法研究所欧阳中石教授的博士生,在学期间努力钻研二王书法,甚有会心。关于具体的书法细节的观察、欣赏、辨析,从他处所得最多。还有关于古人书法理路的疏通,帮助我确定追随的线路,他的贡献值得永远铭记。
  五是我中学时的同学徐江滨,现在哈尔滨银行做高管,当年写得一手漂亮的唐楷,屡次在金融系统的书法比赛中获奖,是他们行业内公认的才子。他是书写派的,有时会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写一天,大汗淋漓之后大呼痛快。
    当时,我的学习办法是这样,以临帖为主,不谈创作,让大家挑毛病,说问题。将临写出来的金文,给关心群看。将临写出来的二王给杜萌若看。将临写出来的北碑给王立民看。将临写出来的唐楷给徐江滨看。
  一旦觉得哪一幅写得比较满意的会给李岩看,他本人虽然不太写字,门户之见也少,眼光也相对要宽阔一些。
  于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我比较擅长的他们所擅长所喜欢的书体,我还有另外的他们所不知道所不擅长的书体,就这样,他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领域内给了我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但也要认识到,他们都是指月之手,真正的月亮还要自己不断寻觅,不断深入。

    现在回想进来,除了得到名师指点之外,同学之间的相互鼓励相互问学也是很重要的。老师只能指导于一时,同学却可以一直问学下去。听到批评要有勇气承担下来,绝不可以怒目相向。听到表扬更要沉得住气,保证下次写得更好。书法的学习实际也是一种修行的过程,既要修身也要修心。
  我还遇到一位高手,就是题写《新晚报》的刘知堂,他原是哈尔滨香坊书店的一个普通店员,没有人认为他是书法家。可是,他在文化大革命中为黑龙江省的各个单位抄写大字报,笔路虽不甚宽,用笔却是最活的一个。他这个人一生未婚,只是好书,没有别的话题,论起书法来,他说他最佩服的是《石鼓文》,那种字就像一个个星星在银河系中一样美丽。我也买到了《石鼓文》,乍看之下,残损斑驳,能认出来的字没有几个。这是文物出版社的新版本,书中未有任何说明,后来知道这是大收藏家安国所藏的《石鼓文》后劲本,是依据郭沫若从日本冒险拍回来的照片影印的。
  当时我对刘知堂是很佩服的,既然书法家说好,想必是很好,于是开始了《石鼓文》的征程。当我渐渐觉得学有所得时,妻子的外甥女不到五岁,从外县来哈,岳母令教书法,于是将当时所学之《石鼓文》第一页教她。后来在北京琉璃厂试笔时,她将所学之《石鼓文》第一页中的前几个字蘸水写了出来。这个刚能够到柜台的小女孩写的这几个篆字,引起了店员和顾客的热烈赞赏。于是知道自己的书法道路是在高古这一点上占了先的。
  有了篆书的根底,开始注意到马王堆帛书中的秦篆和汉篆,特别是《老子》甲本和乙本。后来在首都图书馆看到大书法家商承祚先生的作品集,原来也是这一路数,不胜欣喜。
  由此,在2000年前后,对于书法史上的各种书体都有了一番历练了。
  2001年在当时的博士生张传旭的介绍下亲见欧阳中石先生,给他看了我所临写的大量二王的作品,老人家看得非常认真,前后持续了大约半小时,显然非常感动,但又要求注意遣毫。当时向他求教的人很多,他就像没有任何人在旁一样,那种专注的精神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可见关于用笔之事著名书家是何等看重。什么叫“遣毫”?遣毫就是用笔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是指把笔控锋的一种状态,通过手腕直接把力量传达到笔毫中心。
  2003年移居北京,又在杜萌若的介绍下亲见当时名扬天下的二王研究家、中国书法培训中心教授王玉池先生,他对我的临写状态充分肯定,认定路子很正,但要求进一步达到纯熟的程度,他给我说明了学贵于用的道理,并亲手赠给我两本他对于王羲之和王献之的研究著作《王羲之书艺论稿》、《王献之书艺略论》。
  在临习二王的过程中,发现圆笔和转笔都有了一些功夫,但是方笔和折笔的功夫尚嫌不足。又在杜萌若的建议下转攻汉碑。我给他写的是《礼器碑》和《乙瑛碑》,后来又自己写了《张迁碑》。此后开始在国学班讲授书法史,也帮他们临习《乙瑛碑》。
  在写《张迁碑》的过程中,感受最深的是对于方笔和折笔的强化。也是在此一想法的驱使下,又转攻魏碑,特别下力于《龙门四品》,这可以说是方笔之魂。没有对于魏碑的这种用力的过程,学习唐楷也必不得力。所谓描头画脚,就是没有魏碑的功夫,单纯临习唐楷特别是柳体一路书风而形成的。
  正是在这一年里,开始撰写《图说中国书法史》,后来易名为《中国历代碑帖赏析手册》,2006年在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一边写一边对书法史进行整理,包括了主要的书法经典的大部分。写作此书,差不多用了三年的时间,我是一边写作一边临帖,反复寻找感觉,不断锤炼文字,力求使自己的说明切合书法经典本身。

  在人民大学艺术学院美术系书法专业研究生班学习期间,眼界大开,接触了一些当代名家,徐庆平院长看好我临的《石鼓文》,郑晓华副院长在明清书论上给了我不少启发,熊伯齐、李刚田、卜希晹老师对我的篆书给予了关注,周志高、孙晓云老师给了我一些行草上的指导,李义兴、吕书庆老师热情地肯定了我在章草方面的创作方向。

  高研班的毕业使我看到了广大的书坛,接触了很多和我一样对于书法有所追求的同学,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我的书受到了欢迎,给了我极大的信心和勇气,但也发现依据这些书法经典进行教学,是不现实的,还要更加精简才行,因为学生们大多不是为了成为书法家而学习书法的,但还要为他们打下一个能够成为书法家的基础。

  我不能说不想成为书法家的学生不是好学生,但我知道,最为重要的是:一个书法老师如果不能使学生成为书法家就不是个好老师。学生可以不想成为书法家,老师却不能没有能力使学生成为书法家,这个道理应该不难理解。这么多年来,我发现,书法家只要把一种书体搞得比较像样就可以了,书法老师却要搞得通所有书体,尽管可能不是十分擅长。无论作为老师还是学生,如果本来要求很低,做不做得到都无所谓,时光过去后检查一下会觉得一无所获。

  2006年以后开始思索书法教学问题。我的基本理念是把书法教学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所谓基础阶段。在这一阶段中主要教授静态的书体,即篆书和隶书。在篆书中选择了《石鼓文》、《大盂鼎》、《毛公鼎》。下一步则是秦篆《峄山碑》、《泰山刻石》等。以此进入文字学可以学习《说文解字》,至少可以学完说文部首。
  在隶书中选择了《乙瑛碑》、《礼器碑》、《曹全碑》、《张迁碑》。前二碑是庙堂之器,《曹全》之俊秀圆活,《张迁》之方硬古拙则更便于认识书法风格。

  第二阶段是所谓提高阶段。在这一阶段中虽然也重视静态书体,但要逐步向动态书体过渡。我们选择的是楷书和行书。楷书虽也是静态居多,但它讲究“永字八法”,要求“八面出锋”,笔法上笔速上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楷书又分大、中、小楷。
  大楷书以魏碑和颜体为主,郑道昭云峰山石刻中的《论经书诗》、《郑文公碑》最为我所看重,主要取其圆笔篆意。颜体则选择《大唐中兴颂》和大字《麻姑仙坛记》。

  中楷以欧虞为主,欧阳询楷书一向为书界所重,所以选择他的《九成宫醴泉铭》,虞世南则有《孔子庙堂碑》。期间也可配合魏碑中的《张猛龙碑》和《张玄墓志》。
  小楷则以钟王为旨规,选择《宣示表》、《力命表》、《荐季直表》、《乐毅论》、《东方朔画赞》等,可总体把握楷书源头的东西。如有时间,也可参照敦煌写经卷子的高明之作。

  行书选择唐僧怀仁的《集王羲之书圣教序》、《兰亭序》、《丧乱帖》、《平安帖》以及唐陆柬之《文赋》一路的作品。

  草书方面是最难选择的,特别是对于大草、狂草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的想法是打好源头部分的根基,同学到了这一程度,就可以自由择帖,不受局限了。
  最根本的有皇象《急就章》、汉《仪礼简》、王羲之《十七帖》、《王羲之传本墨迹》、《淳化阁帖》选帖(可暂依王玉池的研究而定)。以上所谈的草书部分应该是第三阶段的内容了。
  第四阶段即所谓创作阶段。在这一阶段中主要为大家归纳古代经典中的相似笔法之作,使之古往今来打成一片。举个例子来说,如学楷书一路,《龙门造像》、《张猛龙碑》、欧阳询父子在笔法上颇有相通之处,即以方笔为主,精神外耀,峻险有余,精警可观。这时,就要将此路书风融汇贯通,打成一片,再出之以自己的独到见解,形成一种自己的面目。到得此时,一个独立自主的书家的前行工作便基本就绪,可以进行完全意义上的自学,也可以开堂授徒了。当然也还是以临书为主,以继承古圣先贤为己任。
  当然,笔力和笔势的问题还要不断地通过练习来加强,通过增速来磨练。
  从表面上看,我们遗落了大量的唐以后的经典之作,我的主要想法是,这些经典书家虽虽然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获得了非凡的成功,但毕竟是流而不是源,可以把他们如宋四家之类列入次一等级的学习对象。学书之人最要集中注意力在最原初的能量集中的经典上,不宜四面出击,不分轻重。如果经过了对于上述的经典的认真的学习,下面的事情不说迎刃而解也差不多。这一点可以通过同学自己的实践加以证实。
  把古代的经典法书吃得差不多了,可以旁搜别求,加一点水果点心之类,此时可以多看展览,关注当代名家,目的是了解比赛规律,争取参展获奖,为卓然成家做好准备。只有到得此时,才可以养成一种艺术的爱好,批评的眼光。我本人对于书法的涉猎要比上述要广博一些,但思来想去,觉得教学还是宜深不宜广。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时间有限,为什么不只列一种书体,钻研一项岂不是少而又精吗?其实不然,书法一事,不同于科学,可以分科而治。每一种书体都是从它前一种或两种书体当中化而出之的。若要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必然要有从源到流一系列的知识能力。否则永远不会融汇贯通,永远处于隔靴骚痒的状态,听起来说起来也似乎明白,一到实践中仍然不明就里,如入五里雾中,还是不知道行家们说的真正的东西是什么。我的上述的体系和计划到底能否实现,就有赖于同学们的兴趣和爱好是否彻底以及实际的用功程度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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