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齿轮和齿轮咬上扣以后可以不停地旋转,展鹏和菲菲聊得十分投契。她向他借去了英文版的《梦的释义》,有时会主动找上门去问他关于功课的问题。在那些个还有梦、还常常做梦的季节,除了专业课程,他们共同喜欢过舒婷、顾城的朦胧诗,喜欢过塞林格《麦田的守望者》。以后,两个人渐渐地剥去了包裹内心骚动的矜持,从智慧的接触进而到小心翼翼的肢体接触。他们之间的话题也渐渐地从深奥变为浅显,越来越不具备明确的含义。有了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触摸对方时那种肾上腺分泌加速的忐忑与亢奋的体验,有了一次过后对下一次的企盼。独生女刘菲菲的偏狭敏感和聪慧过人使她迷恋于无数的小猜忌、小把戏,时而无缘无故地说些刻毒的话。两个人常会为了不足挂齿的一点冲突争得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他发现,她冷静的外表下掩藏着奔涌的情感的岩浆,有时突如其来的火舌迫使他远离她,数日后她定会伺机与他和好如初,周而往复,乐此不疲。 与菲菲亲密的关系使原本沉闷的校园生活有了一抹亮色。在背诵大量枯燥繁复的医学术语时,他的思绪会突然跳跃到她的某个妩媚的眼神、某个细小而特别的仪态,甜蜜就从心里荡漾到嘴角上,无缘无故地笑起来。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别人眼中相貌平平的女人,展鹏看起来是千娇百媚、魅力无限。 他毕业前的那个暑假,俩个人相约去了一趟杭州西湖。他将她纤纤柔柔的手指握在掌中,两个人静静地穿过曲院风荷那婉转幽深的回廊与长亭。当时,水面上粉的白的荷花像刚出浴的婴儿,一朵朵坐在碧绿的荷叶上被微风轻波摇晃着,娇嫩的惹人怜惜。起伏的远山一片黛色。走上苏堤,不知什么人在柳荫深处吹竹笛, 幽幽怨怨的旋律直飘向湖水的深处。他们寻了一处空着的长椅坐下。映波桥下, 几只乌蓬船悄然驶过,划出波波涟漪,几只沙鸥掠过水面,翩然而去。穿着米色亚麻布短裙裤、紧身黑色圆领体恤的霏霏依偎着他的臂膀,半翦双眼无限深情地望着他说,“你知道欧阳修的《采桑子》吗,‘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正应了眼前的这番景,只是笙歌换成了笛声。上千年的人事更替,景还是一样的景,多奇妙呀。”“欧阳修写的是安徽颍州的西湖不是这个西湖,不过景色真的是很相像。” 他说。“What ever(管他呢),西湖就是西湖。”她永不认输。 景美人媚,那一霎,展鹏觉着人生最好也不过如此了。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菲菲,你愿意一生一世做我的知己爱人吗?”“一生一世可太严重了,这样的问题应该有个手执十字架身穿长袍的神甫庄严地发问,我得披着雪白的蕾丝花边的婚纱站在教堂的穹顶下才能回答呢。就这么回答太便宜你了!”她顽皮地站起身,双手合十,仰起头闭上双眼,哼起了《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展鹏伸出结实的双臂将娇小的她拥入怀中深深地印下一个长长的热吻,她柔润的双唇有淡淡的水果糖的甜味,令他欲罢不能。 在杭州下榻的那个设施简陋、气味浑浊的小旅店里,他俩第一次偷食了禁果,私订了终身。 邱展鹏分配到人民医院内科当大夫的第二年,莎拉·汉普诺克教授从美国给刘菲菲寄来了经济担保文件和邀请函,刚毕业毕业不久的菲菲匆匆地和展鹏领了结婚证,连婚礼都没顾上办就飞往了大洋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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