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天,邱展鹏拖着行李箱从北京首都机场国际航班出口处走出来,伦敦雾牌的米色厚里子风衣的衣摆拍打着他穿着合体的利维斯牛仔裤的结实健壮的两条长腿。密密匝匝被拦在围杆外的接机的人们个个都伸头探颈地在向里面张望着,有满目期待迎接久别的亲友的,也有百无聊赖地举着牌子履行接人公务的。他不经意地瞥到人群中有个把不同年龄的女人向他投过来欣赏的目光,令他自我感觉良好。忽然,展卿那颗披着染成棕红色的大波浪长发的头从许多人头堆里钻出来,像是丛林中举起的一个火把。“展鹏!我在这呢!”她大声叫着,不客气地用手臂拨开挡在她前面的人,扭动着已见鼓胀但不失柔软的腰肢朝展鹏迎过来,绛紫色的羊绒大衣,藕荷色的高领毛衣搭配得无可挑剔。走出候机大厅,北京冬季铅灰色的广阔天空映入眼帘,迎面扑来裹挟着浮尘味道的干冷空气,广场上熙熙攘攘地走着让他觉着亲切的同宗同种的男男女女,久违了仍那么熟悉的一切让他多少有些激动。 展卿的黑色奥迪车的皮坐上散落着文件夹、杂志和化妆品盒啦围巾啦什么的,简直无处入坐。哎呀真不好意思,展卿说着忙把前座椅上的东西腾开,展鹏才得以坐下来。下了机场高速之后市内的车流如网中之鱼、像装在盒子里当鱼食儿的蚯蚓只能缓缓蠕动举步维艰,眼看着骑自行车的和人行道上步行的人都比车辆走得快,展卿不耐烦地燃起了一支日本七星牌香烟,摇开半扇车窗将烟吐出去。咱们赶上下班的高峰了,再着急也没用。瞧瞧,这几年修路赶不上买车的速度快,诺大个京城快成停车场了。我告诉你啊,你不是回青岛之前在北京只待三天吗,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今天给你倒时差,明天就开始见候选人。你外甥女在住宿学校周末才回家,你就住她的房间。这丫头主意越来越大,现在净跟我对着干。你为她好吧,人家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咳,眼不见心不烦吧。现在生意不好做,没钱的瞎张罗,真正有钱的口袋看得可紧了,又要打点方方面面的关系,钱刚从这边进来那边就得花出去,累死了算。从机场高速路到展卿居住的亚运村公寓楼整整开了两个多小时,喋喋不休的展卿发现展鹏不知何时已经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才想起来这里的傍晚在美国该是凌晨时光,就停止了唠叨。 展鹏和展卿步入一间名为“草庐品茗”的茶楼,时值第二天的下午五点半。布置得古色古香的店堂门口一位穿一身蓝色蜡染的中式衣褂姑娘,笑眉笑眼的,圆嘟嘟的脸蛋红扑扑,还未洗净乡村的纯朴。她热情地迎上前来,“两位喝茶吗?里边请。”店内似乎没有几桌茶客,一个个包间的日式拉门都敞开着,空空落落清清冷冷的。选了一间藏在拐角较僻静的包间坐定,展卿张罗着点了一种名曰“青山绿水”的茶,和几样小点心。两个蓝衣少女跪于红木茶案前,麻利地布好杯盏,开始倒开水冲泡。茶杯里沏开了的茶水绿得玲珑碧透煞是好看,味道微苦却很爽口。“您需要什么尽管叫我们,电炉上热着开水,您可以自己添。”其中一个姑娘说。展卿嘱咐道,“哎,一会儿有找邱先生的就领到这里来好了”“好的。” 两个姑娘答应着轻轻地退出去,将拉门掩上。 展鹏一直觉得介绍对象这种方式是万不得已的下策,四十岁还放单飞的他今天无奈地坐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选人或者被人选,感觉有点怪异。他环望一圈,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松弛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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