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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巢来袭

 腾飞如何 2013-12-14

空巢来袭

文/鄢达惠

在大巴山的东段,有一个有山有水的村庄,山不够峻拔,水也不够丰盈。这里的村民祖祖辈辈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当1979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这个偏远贫瘠的村落也不例外,联产承包责任制,让这里有年轻力壮劳力的家庭尝到了责任制的甜头。

在这个村落里住着一户斯大爷,他生有四儿两女,儿女们要是没有成家立业,那定是此村的种粮大户。不巧的是,四个儿子都独立了门户,仅剩下末尾的两个女儿还跟着父母。姑娘家没男孩子有力气,可丰收的喜气仍挂满了斯大爷的笑脸。

女大当嫁,脚下的两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斯大爷也相继给两位女儿办了嫁妆,婆家都是临近县城的乡镇。

自农民工外出打工的热潮掀起,斯大爷的四位儿子是第一拨涌向了南方打工的农民工,慢慢的,村里留下的就是一些黄发垂髫,只有一个儿子的老人,孙子未被父母带出的,就同孙子们一起住,祖孙们还可以说说话,有个伴;儿女多的老人,儿女们独立门户的,孙子都被外出打工的父母带在身边,家中仅有一对老人的还可互相照应,走了老伴的独叟和遗孀们,只有独守空巢,他们的冷暖,他们的生老病死无人问津。

村落里的斯大爷和斯大娘,老两口靠着种田种地勉强可以维持生计。可好景不长,斯大爷也许是积劳成疾,害了一场大病,撇下老伴离开了人世。斯大娘的靠山倒了,她哭得死去活来,人死不能复生,四个儿子从外地赶回,各出五千元给斯大爷办了丧事,在当时,算是风风光光的,有人还羡慕地私下说,养儿就是好,等明斯大娘死,一定更热闹。

斯大娘从悲痛之中走出,活着的人还要生活。她靠着自己的双手,扒地种庄稼,开始几年,还能每年养头猪,自给自足。儿女们过着自己温馨的小家庭生活,斯大娘过着孤独无依的生活,也从未张口向儿子们讨要养老费什么的,儿子们更从未提出过要给她养老费什么的。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在外打工的儿子们,走带到哪儿,把妻儿带到哪儿。几年后,一个个腰包鼓了,再也不想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家乡,正如不想养这个生育了四儿两女的亲娘。大儿子一家搬到江苏,二儿子一家定居山东,三儿子迁到河南,四儿子长居浙江。他们各自为自己的小家庭盘算着,打拼着,一家人欢快的生活,好像心中从来没有想起,家乡还有位独守老家的亲娘。

虽说是如今国家的养老政策好了,作为养了四儿两女的斯大娘来说,按理说,不能属于送到福利院的对象吧,国家没有这个义务。谁又曾想到斯大娘的四儿两女不会养老?斯大娘更难以启齿,心强好胜的她,只有把苦咽下肚里。

邻村的惠大爷就比斯大娘幸运多了。他膝下养了五位女儿,在他六十七岁那年,惠大娘就去世了,当时在瑞城住的大女婿就要接他到他家定居,他说,他身体还硬朗,山里空气好,还可自食其力,等我到时再也干不了了,那时再来。这样,惠大爷时不时被女儿们接去,东家住一月,西家住一月,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被打发,幸福的生活着。在他八十岁生日时,被大女儿接去就定居在大女儿家了。惠大爷的事,在左邻右舍传为佳话。人们都夸,惠大爷好命,还说,养女要比养儿好。

人们常说:养儿防老。更有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斯大娘养了那么多儿子,竟比不上惠大爷只养了五位女儿,看来,一位老人可养活十个儿子,十个儿子竟不能养活一位老人,这话一点不假。斯大娘干不了农活了,就开始在村子里捡些破旧的废纸废胶,背到村里的一个破难收购铺去卖,挣点零花钱。村上的干部看到硬朗的斯大娘卖破难,还夸斯大娘勤劳,那么多儿女,又何必这样劳累,他们竟不知老人家的苦衷,儿女们从未给过她一分养老钱。

住在村边的小河边旁,算是独门独户的斯大娘,要是有过三长两短,谁人又会知晓,就是出现意外,被人杀了都不会知道。

远在外地定居的斯大娘的四个儿子很多年没回老家看看年迈的母亲了。有一天,在江苏定居的大儿子斯珲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消息,报道的是在四川的某个县的一个山乡里,一位八旬的空巢老人,因无人照顾,竟病死在床上几天,无人知晓。看到此消息,斯珲后怕他的母亲也许有一天也会这样。

忐忑不安的他,想回趟老家,打算把遗忘在老家里孤寂的老母亲接到他那里去住。他同妻子商量好,在经得妻子同意后,他乘上了从江苏直达瑞城的汽车。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憔悴的面容,生活的风霜给他的眼角画满鱼尾纹。上身着一件红蜻蜓牌休闲服,下身穿一条棉千鸟格休闲裤,一双锃亮锃亮的皮鞋,显得衣着阔气。他坐在车子靠窗边,他的心思飘向窗外,飞向久别的故乡,飞到很久未见的母亲身边。他想向母亲诉说,不是他不愿养老,是要征得妻子的同意才可,为了那个家,他不能同妻子闹呀!您也不愿儿子同媳妇不和气。

斯珲回到县城,又转车来到家乡草坪镇,后又租了一辆摩托车把他送到村口,再走一段小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老家。看到母亲的屋门紧锁,他想,母亲去了哪里?是被在外乡镇住的哪位妹妹接去了?妹妹、妹夫常年在外打工,难道妹妹她们什么时候回来了呢?把母亲接到了她家,还是……

斯珲开始抱怨自己为什么不先到妹妹家去看看,这样也可少免跑些冤枉路。

斯珲拨通了两位妹妹家的电话,妹妹家的公婆说,你妹妹、妹夫在外打工,没在家,亲家母她没到咱们家来。他又走到村东的村委会去打探,村委会干部说,两个月前的一天,在村南的破难收购铺看到过她,她老身体硬朗的很。另一位干部说,前不久路过你家门前,看到门紧锁,还以为斯大娘去了你妹妹她们家,或是被你们哪位儿子接走了了。

房门紧锁,说明没在家。那又会去哪儿?晚上,斯大娘的大儿子斯珲被村主任请到家中,曾经是发下,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主任让妻子整了几个像样的菜,算不上山珍海味,是地道的家乡菜,也很丰盛,红星星的腊肉,让人看了就嘴馋。不用说,自然哥们要畅饮几杯,酒桌上,几杯酒下肚,斯珲的话多了,他诉说着自己兄弟几人,不算人,这么多年,从未对母亲尽尽孝道。身为人父的他,对母亲的愧疚感笼上心头。

晚上,在村主任家的床上,斯珲做了一个梦,梦见血肉模糊的母亲在地上匍匐挣扎,呼喊:“我儿救我!我儿救我……”声音阴森的可怕,又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痛斯珲的心窝,他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室内的被子上,像年幼时母亲的手亲抚着斯珲的棉被,可此时的斯珲没有年幼时那么容易进入梦乡,好久难以入睡。

第二天,斯珲到邻近亲戚的家一一去打探,仍然没有母亲的音信,不祥的预兆袭上斯珲的心头,母亲去了哪儿。此时的他,像他上小学三年级的自己天黑未回家,母亲心里忧虑一样。他同村主任从村委会拿回虎口钳和斧头,他们打算破门而入,进去看过究竟,看能否在屋内找到母亲去哪儿的踪迹。

费了好大劲,他们才把门锁整坏,撬开。推开堂屋的大门,扑鼻而来的是死猪的味道,地上还有臭蛆牙子爬来爬去。斯珲脱口而出,俺娘没在家,她养的猪难道饿死了不成。村主任一想,斯大娘这几年根本没有喂猪呀?不祥的预兆也不由自主地笼上了村主任的心头。他们顾不上多想,更顾不上熏人的恶臭,捂着鼻子,踏着地下纵横满屋的蛆牙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斯大娘的卧室奔去。

眼前的一幕让人惨不忍睹:地上一具尸体,头部的肌肉已腐烂,面目全非,分不清男女,蛆牙子从头盖骨里涌出,衣服上满是蛆牙子,床上翻得稀烂,床铺草撒了一地,被子被掀翻在地面,地上的血迹犹新可见,还有一根约一米多长的木棍,上面残留的还有血迹。村主任和斯珲心里都明白,那躺在地上的尸首是斯大娘的遗体。沉着镇定的村主任捂着鼻子说,斯珲别动现场,咱们快到外面去说话。他们像冲锋一样捂着鼻子从屋内冲出。来到离屋子大约一百五十米距离的地方停下,此时,翻涌的胃像里面沉积着多年的馊饭,翻江倒海似的,一喷而出,肠胃此时闲口太小,要将胃里的恶臭全部倒出。二人比着看谁吐得快,恶吐时,膨胀的两眼流出的泪水连着嘴上的黏涎,像滴落的珍珠,抑或又像嘴里拉出的丝线,从二人的口中滴落。地上留下的是一堆他们胃里仅有的残物。

二人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完,从恶臭熏晕的境遇中醒来,定了定神,还是村主任先开口,斯珲,咱们还是先报警,从现场的迹象来看,你母亲像是他杀。

村主任拨通了“110”报警电话,这天是423日,大约40分钟的时间,草坪镇派出所的警车就赶到了现场。镇派出所安排,首先保护好现场,拉好警戒绳。第一时间就向县公安局汇报所看到的案发现场的情况,请求县局刑侦科增派警力亲临现场协同破案。

县局刑侦科接到电话后,立即成立4·23专案组,在报案后的一个半小时内,就赶到案发现场。立即投入到现场勘查取证中,从现场的迹象看,初步分析可以确定为他杀。刑侦科邢科长立即向县公安局尹局长汇报案情,县局当即又向市局汇报案情,市局又把案情向省局汇报。省局速派刑侦专家赶到市局,并批示限期在两星期内破案。省局刑侦专家和市局派的刑侦专家于425日就直赴瑞城县的草坪镇案发现场。听取了县刑侦科邢科长的案情汇报,也初步同意当初的分析判断,确定为他杀。

八旬老人又为何惨遭杀害,专案组分析推断,犯罪嫌疑人是为色杀,这不可能,斯大娘已八十四岁了。是为财杀,这也不太可能,斯大娘孤身一人,平时只捡捡破难,卖点零花钱。那难道平时儿子们给了斯大娘有养老钱,谁人知道她有积蓄。

时间过了四天,案情毫无进展。这使专案组的破案步入扑朔迷离的境地。

破案的同时,死者应入土为安。斯珲给在外地的三位弟弟和两位妹妹通了电话,告知母亲遇难的消息。在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兄弟们都陆速的赶回了老家。人死众家丧。村上、组上的干部都聚集在一起,商量斯大娘的后事处理。左邻右舍的人也自觉的来帮忙。

在取证的一切物样都拿去作了科学验测后,4·23专案组批示,同意先把死者斯大娘安葬。

在村主任的安排下,430日,斯大娘从在自己的哭声中来到这个世界,又在别人的哭声里离开这个世界,最终又回归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带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死因,结束了一生,被下葬了。她没有斯大爷死时那样热闹,听到的不是那羡慕,那夸赞还是养儿多的好处,而是听到多的是人们的叹息,更听到有人议论,都说养儿防老,你可看到了斯大娘养了四个儿,到时候还是暴死蛆蛀,死无完尸,惨咯。谁个儿子管呀,三家四靠,若某个儿子能让老娘住在一起,也不会这样。说到此,一位五十多的妇女声音哽咽,颓唐得很,还夹有气愤。

4·23专案组的刑警们走村串户,白夜劳顿,案情仍然没有眉目。后又从斯大娘的四位儿子口中得知,他们平时从未给过老人什么养老的钱。那没财,谁又会平白无故的杀害八旬老妪呢。

在调查取证的过程中,村南的一位村民的话引起了破案刑警的注意,那位村民说,在两月前的一天,他看到斯大娘同一位五十多岁的陌生男人一同从他们门前过,提着破难的袋子,像是一同捡破难的,向斯大娘回家的方向走去,自那以后再也没看到过斯大娘。并说,那位男人身高约一米七几,脸上有颗黑痣,走路腿脚有缺陷,一走一瘸一拐的。专案组分析,可能就是这位五十多岁的陌生男人,是靠常年捡破难为生的。了解到斯大娘儿多,一定儿子们给了不少的养老钱,突心生谋财之意,杀害了斯大娘。

专案组在五一假期的时间里,也没顾得上休息。就立即行动,对临近各乡镇的破难收购铺全面撒网,在53日这天,在邻乡的一个破难收购铺附近,看到了有提供线索人所说的相貌特征的人出现了,当那人看到警察就有一种胆怯、想逃的迹象,刑警们手疾眼快,冲到那位犯罪嫌疑人面前,轻而易主的把他擒住,后在审讯中,犯罪嫌疑人直言不讳的说,我听受害人自己说,他有四儿两女,我想他一定存有不少钱,可把她整死才知,她仅有五百多元卖破难的钱,我后悔不值,但已晚矣。我有罪,杀人偿命,我愿服法。

原来,这个陌生的男人是邻近榆树乡的靠捡破难为生的单身汉,他交待说,他经常流窜偏远的乡下,捡捡破难,卖些零花钱,若打探到哪些留守老人儿女多,儿女们又常年在外,专打这些孤单无助的老人的主意。

他还交待,两年前,在夹裕乡的路途他还截抢个一位跟斯大娘岁数相仿的一位老人,那位老人是去领取老年补贴的钱,二百余元。还有一次,在柳陂乡偷抢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的三百余元钱,是在老人的床铺草下找到的。

这一次偶然的机会,在草坪镇他遇到了斯大娘,搭讪的过程中他知道斯大娘膝下有四男两女,心想她家里一定藏有不少的积蓄。放钱的地儿一定是老地方。他就尾随斯大娘其后,看到老人是独门独户,只身住在小河边旁,他想,深夜时闯入抢窃,定会轻而易主得逞。

天刚麻子影,那位五十多岁的男人乘斯大娘上厕所之际,悄悄潜入家中,躲到斯大娘的房屋。等到斯大娘插好门窗,准备进房屋睡觉时,看到一个男人正在翻她的床铺,壮着胆,大声说,哪来的贼娃子,你在找什么?那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已在床铺草下翻出了十元、五元、一元的票币一大沓,斯大娘看到自己的血汗钱被那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攒在手里,正往荷包兜里揣,她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想夺回自己的血汗钱,两人在撕抓中,后来是强者占了上风。

4·23专案组仅在十天的时间内,就破了案。调查案件的事迹竟上了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栏目。

事件震动全国,面对如今农村的空巢老人增多,关心空巢老人的生活起居,人生安全应引起全社会的高度重视。作为斯大娘的儿女们,他们现在都身为人父或人母,他们的言传身教又将如何把这个“百善孝为先”的古训传给他们的子孙们。

虽然,斯大娘的长子似乎有所警悟,但已晚矣。母亲已死,再也不能弥补上敬孝的机会了。负罪感,愧疚感的阴影会笼罩他的后半生。那其余的弟妹们,带着对母亲的亏欠、后悔和家乡左邻右舍的谴责,又各自回到了他们的家,过着悔恨终身的生活。

若是世界上有道德法庭,被告席上将上坐的定是他们姊妹六人。

这个事件后,草坪镇政府召开了一次全镇村主任和民兵连长干部会议,着重安排部署各村对该村所属的所有空巢老人来一次调查登记,建立空巢老人生活起居跟踪调查专档,以及他们的儿女赡养情况的跟踪调查问责档案,村民兵连长定期巡逻联防等措施,加强政府监管力度,让留守的空巢老人能感受着党的阳光雨露,更让他们能老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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