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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和妈妈一起去逛街，她看中了一件150元的灰色毛衣，怕起球怕脱线犹犹豫豫着不肯买，问我说：“要不再看看？”她的潜台词是“看看还有没有更便宜的”，我装作听不出来，边对她说这件就挺好的边张罗着买单了。 我看中了ONLY的一套衣服，红黑格子休闲西装配牛仔裤，我是格子控，一见那件西装就移不开眼睛了，穿上还挺好的，不显胖，居然还看得到腰身了！就是价格有点小贵，一套下来得900元，差不多能买9袋尿不湿了（当了妈之后，我通常都这样换算物品价值）。想到这点，我把衣服恋恋不舍地还给了服装店小妹，这时候妈妈发话了：“穿着多好啊，快买下吧，一点都不贵，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就当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妈妈们就是这样，给自己买件150元的毛衣都嫌贵，女儿买套衣服900块却说“一点也不贵”。在妈妈的怂恿下，我终于豪爽地拿出银行卡对服务员说：“小妹，买单！”虽然还是有点肉痛。 这件事还没完呢，一件衣服引发了妈妈对我的吐槽，回家的路上，她不停地念叨着，从买衣服说起，一直上升到对我生活态度以及生活方式的批判。“为什么你以前在家里教书时，每个月挣几百块就可以拿出一个月的工资去买条裙子，现在工资翻了几十番，花900块买套衣服却嫌贵了呢。”她对此很不解，认为这是我生活质量不升反降的明显例子。 我跟她解释说，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呢，上有老下有小，要还房贷啊，要养车啊，要支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开支呀。其实最重要的理是我现在的消费观和生活观已经完全改变了，穿衣服只求舒适，对牌子什么根本就不讲究了，这个理由我没敢说出口，估计说了之后只会加重妈妈的惊诧：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追求买点好衣服呢，她又不是买不起！ 我是做媒体工作的，在妈妈那辈人心目中，媒体人理应打扮得漂漂亮亮无比光鲜，这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事实上媒体人现在都沦为新闻民工了，哪有什么身份可言。其实妈妈说的那种是电视台的出镜记者，像我们这种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的文字民工，多半是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倒饬自己的。加上广东这儿满大街都是穿T恤跑鞋的，自打来了这边我就穿得越来越休闲了，自己倒是舒服了，可看在我妈眼里就是“邋遢”。 直到我生了孩子后，她看见了我那些前来探望的女同事们，才发现邋遢的不只是我一个，大家都穿着平底鞋休闲衫要多朴素有多朴素，用我妈的话来说是“你们这些女同事啊，有的比你还不修边幅”！ 除了穿着问题，妈妈对我的生活状态也颇为忧心忡忡。一天，我坐在电脑面前写稿，她走了进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每天除了采访写稿，就是读书写字，总要挤点时间出来享受享受生活啊！” 我哭笑不得，没想到连“享受生活”这样的词都从妈妈口里蹦了出来，还真够与时俱进的。应该怎样享受生活呢？以前看《夫妻那些事儿》时，妈妈对女主角陈数的生活挺向往的，她认为女人就应该像陈数那样，每天把自己倒饬得精致得体，得闲就和闺蜜们去做做美容逛逛街，和老公旅旅游玩玩情调，这才是一个女人该过的日子。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向她解释，陈数那样的生活是挺好的，但那并不是我所追求的生活。就像她觉得“每日读书写字”的生活实在是太沉闷太苦了，对于我来说却并不深以为苦，反而有点自得其乐。 妈妈对我除了工作之余还要写文章特别不能理解，她认为，写东西本来就是件很费脑子的事，为什么我写完稿喂完娃之后，还要孜孜不倦地去写东西呢？她甚至沉痛地说“你把自己当成了写稿的机器”。我如何才能让她明白，写作其实并不是一种苦役，写作也并不都是为了挣钱，我花费最多时间精力写成的东西，往往既不能出版又没有途径发表，要是让我妈知道了，那就更加痛心疾首了。毛姆笔下的拉里还可以向女友伊莎贝尔说：“我真想让你知道精神生活有多么的美妙！”我是没法跟我妈这样说的。 我二十来岁的时候，过着游手好闲而又随心所欲的日子，因为我的任性不懂事，妈妈几乎操碎了心，后来她告诉我，那阵她经常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一想到我将来不知如何收场就会哭，眼泪把枕头都流湿了。几年之后，我决定痛改前非，于是以上进青年的面目出现，考了研，换了工作，在一个小小的城市里买了房买了车，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我以为这下终于达到了父母的期望，没想到在妈妈眼里，我的生活仍然偏离了她的期望，甚至比以前偏离的方向更远。 以前的话，她只是忧虑我的生活状态，现在她开始质疑我的生活态度，这就牵涉到价值观的问题了。妈妈年过五十了，我也三十了，你不能指望两个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能改变她们固有的价值观。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在妈妈对我的期望和我喜欢的生活中取得平衡。我会抽时间和她去逛街，出门的时候尽量把自己收拾得整齐些，回老家时甚至会买套好衣服用来“衣锦还乡”，我尽量让自己的生活显得热闹些，和朋友之间来往也多些，虽然比起出外聚餐，其实我更喜欢呆在家里看书，但是如果这样做能够让妈妈高兴些，那为什么不尝试着花少少力气去做下呢。 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不断地在“成为自己”和“父母希望你成为的样子”之间挣扎，我看《小团圆》时，发现张爱玲和我有过类似的困惑，她的母亲黄素琼希望将她培养成典型的西式淑女，会弹琴会应酬会打扮，可是张爱玲在少女时期却是一个古怪的女孩，孤僻、不入世。她始终没有成长为母亲心目中“清丽的少女”，黄素琼自然是恨铁不成钢，张爱玲又何尝没有几分怅惘，多年以后，胡兰成拿小周的照片给她看，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比我母亲心目中的少女胖了一点”。 唉，你看，没办法成为“母亲心目中女儿”的我们，多多少少都有点遗憾啊。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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