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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广网4月28日消息（实习记者 朱爽）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我如约准时叩响了凌元的家门，进屋后发现老人已静候我这“小字辈”多时了。家里的装饰有些复古，简单而颇具格调，客厅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旁边有几幅完成不久的工笔画。宠物狗“多多”因为有陌生人到访，不停地在屋子里撒欢，让整个房间顿时热闹起来。精神矍铄的凌元老师热情地招呼我坐在沙发上，笑呵呵地与我拉家常，俨然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老奶奶。
“稀里糊涂”从影记 凌元原名张敏，吉林人，出生于1917年，当演员之前是长春百川医院的助产士。凌元从小就喜欢京剧，父亲也经常带着女儿去戏院里看戏，回家后她自己也学着人家把手绢绑到胳膊上当水袖，表演给家人看，幼雏而有趣的表演总会逗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这个喜爱京剧的女孩长大并参加工作之后，才开始真正接触电影，凌元回忆道：“那时候我特别喜欢电影，梦想将来能做一名演员。后来正赶上满洲映画表演训练班招考演员，我就决定去试一试。参加考试的人很多，人家都很漂亮，打扮的也特别时髦，擦着口红，穿着高跟鞋。我在医院工作，打扮比较朴素，就是旗袍和平跟皮鞋，挺不起眼儿的。面试的时候考官没考我什么，就问我会什么，我说会骑车；问我喜欢什么，我说喜欢看戏……面试结束我感觉自己肯定考不上，就回去上班了，没想到过几天竟通知我参加复试！之前好多人结伴去考，只有我一个人去复试，最后发了成绩榜才知道自己被录取了！” 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让凌元开始走上表演道路。但是在考取之初，凌元内心充满了矛盾——那时的她在医院已经能独当一面，万一演不出什么名堂就没有任何退路。而且凌元是背着家人偷偷参加考试的，父母得知她被录取，在震惊之余都表示强烈反对，医院领导也不想放走这个好苗子，双方就联合起来对“开导”凌元，希望她能坚持在医院走“光明大道”。 此外，三四十年代的中国，老百姓都觉得演员不是正当职业，这更让凌元多了一份思想压力，她开始变得不自信，怕自己真的演不好。可此时的她已经骑虎难下：报纸登了自己的照片，周围的人全知道自己考上了，临阵退缩多没有面子啊！更何况且自己那么喜欢表演，这样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放弃呢？凌元横下一条心，藏在朋友家里，偷偷地去表演班报到，终于圆了电影梦。如今回想起来，凌元觉得自己稀里糊涂地做了演员，实在是不可思议。 二十岁结下“母亲缘” 在训练班里，凌元开始掌握基本的表演技巧，老师领着同学们一起编排小品，体会不同的人物类型。刚学了两三个月，大家便得到了走上银幕的机会。选派角色那天，同学们都打扮得很漂亮，期待能得到“出彩”的角色，凌元也不例外。可是，老师却最终决定让她扮演一位母亲，这让当时只有20岁的凌元很难接受——青春貌美的姑娘，把脸蛋涂上数不清的皱纹，像什么样子呢？还是老师的一席话解开了她心中的疙瘩：“相貌是次要的，演技才是立身之本。你不要只想着当明星，要爱戏里的人物；你不是在表现自己，是在塑造人物；你的目标应该是做名演员，不是当大明星。只要启动宣传机器，人人都可以一夜成名，但这种速成的明星不会演戏，不懂艺术……”那时候的凌元是个听话、有悟性的女孩，老师教诲为她注入了勇气：“对呀！我应该当名演员，演母亲就演母亲，豁出去了！” 可在正式开拍的时候，“儿子”刚一喊“妈”，凌元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面颊发烫，两腿发抖，台词也不知忘到哪里去了，站在镜头前手足无措，狼狈不堪。左一遍右一遍，演了好几遍才勉强通过，此刻导演说话了：“你是妈妈，妈妈见到儿子应该亲热，你怎么红着脸不说话呢？想想你妈妈对你是什么样呀！”这句话点醒了凌元，她开始找到感觉了。拍摄结束后，老师特意表扬说：“那个母亲演得很不错！”这下凌元乐了，她觉得演妈妈、老太太也没什么不好的；也是由此开始，找到自信的凌元与“母亲”角色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平原游击队》中，凌元饰演李向阳的妈妈，这是她真正“为人之母”以后，第一次扮演妈妈。此时的凌元对母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并将真切的感悟融入了角色之中。她回忆道：“接拍《平原游击队》那会儿，我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所以表演的感觉很不一样。李向阳半夜回家那场戏，我处理得很真实：一看是儿子回来了，赶紧开门让他进来，然后就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看儿子受伤没有，变样儿没有，恨不得能把他装到眼睛里……自己做了母亲后，对孩子的那种爱自然地由表演倾泻出来，真的是动心动情，这样动情的表演让观众们也同样受到了感动。”的确，向阳妈妈的形象在那个年代里家喻户晓，常常有人隔着马路冲着凌元喊：“向阳妈，你好呀！”小学生放学路上碰到凌元，也都呼朋唤友地说：“看，那不是向阳子的妈妈吗？”回忆起这些经历，凌元心里感觉暖暖的，那红润的脸颊上始终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胖队长”的“黄昏恋” 准备参演《锦上添花》那会儿，凌元有很大的思想压力。从小接受的传统教育，让她在演绎“黄昏恋”这样的情节时，感到很不好意思：“我的脑子是受传统教育影响，让我演的胖队长都四五十岁了，还搞对象，谈恋爱，这不会让人家骂老不正经嘛！我自己思想上就想不通，总担心演不好”但凌元特别喜欢演喜剧，出于对喜剧的偏爱，凌元决定“铤而走险”。在她看来，演喜剧是锻炼、培养演员的好办法，因为喜剧对节奏与配合的要求都很高，各角色之间的配合就像用火石打火，只有打准了才能迸出火花。开机之前，凌元为揣摩人物动了好多脑筋，但却总绕不开自己心里的矛盾——胖队长的恋爱单纯而美丽，可演起来却觉得令人肉麻，她一度愁得睡不好觉，体重也减了好几斤。 凌元到山东排戏的时候，住在一个大妈家里。老大妈一个人，过去她的老公是个商人，另外娶了一房，这样她就特别孤单。后来家人相继去世了，只剩老大妈一个孤零零地住在乡下的房子里。老大妈常念叨：“三间房子两间空，灯看我，我看灯。”这对凌元触动很大，她感到人到暮年是孤独的，需要亲人朋友的关爱，更需要有个伴侣，这样一想“黄昏恋”应该是合情合理的。思想包袱也就不复存在了，剩下就是琢磨表演方式。凌元说：“那时候我就想，老人与年轻人的感情都是一样的，胖队长有喜事就高兴，但还不能过于外露，这挺让人伤脑筋。后来我发现，不论年轻人还是老年人恋爱的时候都会害羞，害羞、含蓄是中国人的特点，扮演胖队长一定得把握这一点。后来演几场下来，效果很好，经过进一步打磨，就最终呈现出胖队长那可爱的形象。” 凌元在戏里的有情人“老解决”由赵子岳扮演，关于他还有个滑稽的小插曲。剧组附近有个水塘，那时候正是9月，天气还有些热。有一天正拍着，发现赵子岳不见了，老爷子跑哪儿去了？大家到处喊、四处找，结果在水塘发现他了。只见“老解决”刚从水塘里洗澡出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背台词：“胖队长，你就答应了吧！胖队长，你就答应了吧……”一遍一遍练得入神，都没听见别人招呼。大伙都乐了，冲他喊：“赵老师，轮到您的戏啦！”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凌元觉得，这个小趣事说明拍摄这部喜剧时，演员们的工作态度非常严肃认真，他们既完成了对中国喜剧电影语言的尝试，又给观众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认为《锦上添花》这部喜剧还是非常不错的，以现在的眼光看依然出色！” 从慈母到“特务” 代号“水鸭子”的女特务“于黄氏”，是凌元艺术生涯中饰演的唯一一个反派角色。起初，被导演告知要扮演女特务的时候，凌元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不愿意”。老人是这样描述的：“当年真是不愿意演《黑三角》，我心想我怎么能像个特务呢？我就说我演不了。周围的人也说，你是个贤妻良母型的演员，形象很好，适合演‘英雄母亲’呐，演特务多破坏形象！我心里也这么想，那就坚决不演。”结果，团长没辙了，去跟厂长讨主意，厂长便找凌元谈话：“怎么不演呢？演戏嘛，一个好的演员什么都能演好，那才叫好演员，要不怎么叫好演员？”凌元被问住了，也没话说，只好回来硬着头皮演了“于黄氏”这个特务角色。 可是该怎么演呢？哪有什么参照啊？谁真的见过特务呀？凌元急得抓耳挠腮：不演不行，演也不会，真愁人呐！后来她转念一想，特务也是人，得从人的思想逻辑上入手。于是，凌元开始仔细分析角色：“这个女特务也是想将来升官发财，所以才甘心受苦潜伏下来。她思想反动，觉得颠覆新中国后自己还可以当阔太太，所以才义无反顾、心狠手辣。”想到这里，凌元就有信心了，她开始整天琢磨怎么样表演才能显示出“坏”。头几天，无论凌元怎么挤眉弄眼、怒目圆瞪，就是没人觉得她的眼神可怕。摸索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发现，得学会“笑眯眯地使坏”，必须演出“不把你们弄死，我就发不了财、当不了官儿”的感觉。这回可算是找对了路子，接下来凌元对自己的表演充满自信，剧组里的人都说：“一看眼神，就知道那女特务坏透了！”拍摄《黑三角》对凌元还有个挑战——抽烟，可她不会抽烟，怎么办？学呗！第一口烟吸到嘴里，呛得凌元难受极了，一天戏拍下来，嗓子就火辣辣地难受，但是不行，必须得抽！不抽烟也显示不出“坏特务”的感觉啊！结果，那缭绕的烟雾背后刻满歹毒的阴森目光，成了中国电影史上的一个经典，更成为很多人心中难忘的回忆。 《黑三角》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凌元饰演的特务形象深入人心，很多孩子遇到她，都围着她转圈儿喊：“于黄氏、水鸭子！”这令凌元既高兴又难过：“有朋友跟我说，你真倒霉，拍这么个戏，到处让人喊！我自己也确实难过一段时间，后来我想明白了，观众憎恨的是这个角色，这说明他们认可我的表演，抛开这个角色，观众对演员还是爱的。那会儿听说有些镜头把小孩都吓哭了，我就纳闷，我那么可怕啊？大伙说你演得狠极了，特别是要害死女儿的时候，那狠劲儿太绝了！” 幸福的老太太 在凌元心里，得到什么大奖都不如观众的夸奖，金杯银杯都不如观众的口碑，她很珍惜和观众之间真挚的感情。有影迷朋友对凌元说：“哎呀，我们都是看你们演的电影长大的，这些影篇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某段时间凌元不露面，有影迷就会打听：“凌老太太怎么啦？忙什么呢？”拍新戏之后就会有人写信说：“我又看到你啦，真高兴！”有一回电影频道的《流金岁月》栏目要做《锦上添花》的专题，栏目组找到一些观众，问大伙：“各位看《锦上添花》都记住谁啦？”“我们记住了胖队长呀！”这一幕让凌元倍感温暖，她说：“什么这个牌、那个奖的，全不如观众的口碑，真的！一提起我，观众都还记着、挂念着，说明这感情不是一天两天培养出来的，我觉得真幸福。” 现在94岁高龄的凌元不仅精神充实，而且身体硬朗，用不着请保姆，力所能及的家务事老人家一概自己料理。凌元说：“想当年我在干校呆了三四年呢，不演戏时就下大田里插秧、种菜，都练出来了。后来我们拍《生财有道》，我扮演的大妈有场插秧的戏，人家看我演完都说，这大妈插得还真是又好又快！” 常有人向这位“超级老太太”打听养生秘诀，可老人说自己没有什么“绝招”：“只要每天有点事情做，我觉得就生活得挺愉快，什么事情不做，整天坐着那我可受不了。人家让我请个保姆，我说不行，光长寿不健康就没有意义，要是给人家找麻烦的话，长寿不就成累赘了吗？人最要紧的是心态要好，心态好才会觉得生活有意义。在我看来，只要人高兴，有点小病吃点药就过去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呀就是一天瞎高兴，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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