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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勃莱诗选

 千江万里 2013-12-30
从华尔特·惠特曼到罗伯特·勃莱

沈方

  再一次遭遇勃莱,是在《世界文学》杂志上偶然读到勃莱的一首诗《梦见弱智儿童》:“那天下午,我独自一人垂钓/……我远离家乡。/后来,我几次在鹅鸣中醒来。/我梦见弱智孩子们玩耍,有一个走近我,/还有她的老师,单纯的脸,浅色的头发。……醒来时,我感到自己多么孤单。……”随后,我又读到了董继平翻译的《罗伯特·勃兰诗选——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敦煌文艺出版社列入世界百年经典诗歌丛书,1998年12月出版)。我原以为已经远离诗歌,落入尘网,淹没于日常琐事之中。然而,我感到了一种震动,“我就象水靠近雷声那样颤抖,就象在地球板块移动时水井那样颤抖,或象五十只鸟儿同时飞离时树那样颤抖。”

  居住在重庆市的董继平,是热心介绍勃莱的翻译家,勃莱的《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是他研究、翻译勃莱的成果。这本诗集,可以说是勃莱诗歌世界的一个典型文本。我知道并且注意到勃莱,应该说是从柯平那里开始的。在文学交往中,柯平也极力鼓动董继平翻译罗伯特·勃莱的诗歌。这次勃莱诗选出版,在我居住的城市里,一家书店进来数本勃莱诗选,柯平捷足先登将勃莱诗选全数席卷而去。早几年,柯平送过我一份董继平翻译的勃莱诗歌复印件,当初我读的就是其中的50首诗。

  我看到过一张勃莱的照片,那形象使我想象到,勃莱在明尼苏达的农场上骑马,或者四处弹琴朗诵的情景,不免会令人神往。在勃莱那里,诗歌首先是一种生存形式,是一种脱离了现实、超越了现实的生活。试图从一种理念出发,在现实中寻找、发现诗歌,必然是笨拙的,同时也是伪善的。那样的诗,不过是偶然的机遇,是零碎的片断而已。诗歌存在于诗歌的世界之中,勃莱存在于勃莱的世界。庞德说过,大诗人的诗不可能每一首都是好诗。庞德的话可以这样理解,一个诗人生话在他的诗歌世界里,诗歌从那里象植物一样生长出来,但是不可能每一种植物都开出花朵。在一首诗中,勃莱有这样的诗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倚而坐;因此他们呼吸他们喂养那我们不认识的某人,我们认识的某人,我们从未见过的某人。”在这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产生了一种新的事物,你没有办法从现实中找到它的形象。甚至围绕在我们身体四周、渗透在我们的呼吸里的空气也不可能是这种事物,空气毕竟仅仅是空气。勃莱的感受是“某人”,这首诗的标题是《第三躯体》。

  我曾经狂热地将惠特曼当作偶像,贪婪地阅读《草叶集》,试图以惠特曼的方式来言说我的南方。我如此写道:“我伫立于江南,瞻望古老的帆船航过了温柔的湖泊/而多年以后,如果我是一滴水,成为浪潮的元素/那时我在这边会看到什么风景呢/由远而近的浪潮哟,枯了又绿的芦苇哟/修船的木锤哟,父兄们的背脊/象上岸的船只渴望升帆哟/我曾经充满仰慕”。但是那既不可能是惠特曼,也不会是我自己。我收集了《草叶集》或《草叶集》选的多个版本,还有两种《惠特曼传》、一种《惠特曼研究》。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楚图南翻译《草叶集选》和李野光先生补译而成的《草叶集》全译本中,分别有两幅照片。一幅就是那张著名的,曾出现在《草叶集》初版中的惠特曼画像,他头戴草帽,衬衫领子敞开,双手插在裤袋里,纯粹是一个落拓不羁的形象。另一幅是鬓发苍苍的惠特曼晚年肖像,大概是在《草叶集》出版临终版之后了。看了这两幅照片,对于理解《草叶集》无疑是有帮助的。诗人写诗,一方面是由于诗意的自然流露,另一方面为了表达的方便,常常会出现“我”如何如何。惠特曼的“我”,是“一个宇宙,曼哈顿的儿子,粗暴、肥壮、多欲、吃着、喝着、生殖着,不是一个感伤主义者,不高高站在男人和女人的上面,或远离他们”。把惠特曼说成是南北战争前后美国的时代主旋律,显然是幼稚可笑的。反过来,我们也不能把《草叶集》中的城市、乡村、黑人奴隶、林肯、布鲁克林、巴门诺克、蓝色的安大略湖当成了那个时代的美国。两者都是错误的,往往将人引入歧途。惠特曼是这样的诗人,他是一种精神,是不能从技术上进行操作的另一个世界。我们甚至可以借用史学的用语来表达,惠特曼是人类精神世界历史上出现的一个文明。我们唯一可做的就是,通过阅读吸取一种力量。我们不可能完全进入《草叶集》的世界,假使是惠特曼本人也已经不可能再一次进入其中。历来许多关于诗歌是什么的理论,是一些在诗歌的外在形式上绕圈子的、近乎盲人摸象的概念。与其十分勉强地、可笑地对诗歌下定义,不如用排除的方法来剥落贴在诗歌上面的种种伪象,反而有可能相对地接近诗歌。在金斯伯格的《加利福尼亚超级市场》中,“今夜想起你思绪万千,华尔特·惠特曼,那天我走过小巷从树下穿过带着心底的隐痛遥望浑圆的月亮。忍着饥饿的疲乏购置意象我走进霓虹水果市场梦想着你一一数点过的一切。”在当代美国,金斯伯格面对公路上的蓝色汽车,梦想着曾有过爱而今一去不复返的美国,惠特曼成了他亲爱的父亲、胡须灰白孤单苍老勇气的导师。

  卡尔·桑德堡和芝加哥诗派是效法惠特曼的一些诗人,他的《芝加哥》一诗是这样开始的:“世界的屠夫/工具匠,小麦商/铁路的运动家,民族的运输工/暴躁,魁梧喧闹/宽肩膀的城”。惠特曼的时代过去了。诗歌的列举法,几乎已经完全被惠特曼占有。有人把惠特形容作讲演、歌剧、海洋。惠特曼的诗歌形式,象不可抵挡的灵感激流,同时也泥沙俱下。桑德堡试图在豪放与婉约、雄辩与抒情之间找到一种新的平衡。尽管桑德堡说:“美国人民……从我血管里走过,就象是语声嘈杂地从大街上走过。”但是,除了在吸收技巧、尝试形式方面,有些小小的变化之外,更多的是对惠特曼的重复。芝加哥诗派,成了惠特曼的空洞的回声。

  还有哈特·克兰据说也是惠特曼的追随者,他化费七年时间写了毕生的力作《桥》。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哈特·克兰心中的“美国神话”实际上已经不再存在。“我在桥墩上,在你的影子下等待,在暗处你的影子变得十分清晰。”哈特·克兰得到了一些影子,最后这位极有才华的诗人投海自杀了。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是从惠特曼那里寻找力量的人,他在诗歌写作中坚持本土的口语,用简明清晰的意象,用松散、自由的短句,反对复杂沉重的内部结构和象征体系。“要事物不要思想”。惠特曼成为威廉斯与学院派抗衡的武器。我们很难进入威廉斯的长诗《斐德森》,相反,对于《去传染病院的路上》,我们感受到“冷风——从东北方向/赶来蓝斑点点的/汹涌层云。远处/一片泥泞的荒野/野草枯黄,有立有伏”。《贫贱的老妇人》在威廉斯诗中的出现:“在街上啃着一颗/梅子手里还提着/一袋/味道对她来说真好/味道真好/对她来说味道/对她来说真好”。威廉斯比惠特曼更具体一些,不过他已经与惠特曼大相异趣。

  我们可以这样来看,金斯伯格是惠特曼在现代美国社会的一个变形体。金斯伯格的意义在于“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他只有对着向日葵嚎叫,或者在“曼哈顿闹市区,清彻的冬天下午,……一夜未眠,谈啊,说啊,大声颂读《祈祷》”。金斯伯格并非是一个堕落者,他同样会象惠特曼那样躺在树下享受宁静的阳光,他在一首诗中写道:“这是什么棕色的小虫左拐右拐地/爬在沐着阳光的白色苏东坡诗叶上/飞吧,小虫,尽管你是娇嫩的小生命——我拿起书将你吹进目炫眼耀的空间”,他进入一种宁静状态。晚年的金斯伯格曾经无私地帮助过一些刚刚起步的年轻人,最后他只带了极少的几件日常用品,离开他的住所,重新一无所有地走在惠特曼的大路上。

  在读过这许多诗人之后,勃莱对日常生活的关注,对个人生活的抚慰,就显得清新而亲切。勃莱的道德力量,使我们平静下来。勃莱是从一个激进主义者走过来的,在他流畅的诗中,柔和的“深度意象”无非是一种个人性的生存体验。就连他的《反对富人之歌》也已经排除口号、放弃嚎叫,“我活着,天天都有汪洋般的光明/升起,我仿佛看见/石头噙着泪水,好象我的眼睛在地下面凝视”。 阅读勃莱的诗歌,可以感到从每天清晨开始,诗歌就飞翔于日常生活,“哦,在一个清晨我认为我将永生!我裹在我欢乐的肉体中,就象草丛裹在绿色的云里”,他把握了一个世界。勃莱的诗是同勃莱的生存方式结合在一起的,勃莱并没有制造出一种勃莱的生活,勃莱本人就是诗歌。对勃莱的阅读,具有一种消毒作用。

  勃莱在明尼苏达的小镇上洗马、驱车漫游、林中散步、玉米地猎雉,以个人的孤独和隐居方式,把美国中西部的自然景观带入到诗歌中。勃莱对中国诗人陶渊明、王维非常推崇,在《菊花(为爱菊的陶渊明而植)》一诗中,勃莱写道“当我进入我的书房,在门边,白色的菊花在月光下”。勃莱大概不会如我们那样在家中种上一盆菊花,这一朵“白色的菊花”是勃莱对陶渊明进行阅读之后,出现的幻象。在这首诗中,勃莱“今夜我再次骑马奔驰在月光下!”,“从苍白的公路上归来”,感到“躯体活着,象一株植物”,只是进入书房中,“白色的菊花”才出现在月光下。陶渊明在这里已经变化成勃莱“身体周围的光”。

  陶渊明的《诸人同游周家墓柏下》一诗是这样的:“今日天气佳,清吹与鸣弹。感彼柏下人,安得不为欢!清歌散新声,绿酒开芳颜。未知明日事,余襟良已殚。”陶渊明从春日郊游中得到的快乐,就是面对死亡也不改颜色,生动活泼。现在,陶渊明式的郊游已经被旅游公司的商业性旅行代替。在陶渊明的时代,郊游是居家生活不可分割的部分。居住在城市公寓里的我们,所做的只是在阳台上、客厅里种植花草,从园艺公司搬回一些形状怪异的盆景,在玻璃缸里养几尾热带鱼,或者是抱着一条宠物犬逛逛街而已。充其量不过是一种对大自然的偷窥。

  而勃莱在隐居生活所得到的,是与大自然默契的交流。明尼苏达的橡树、枞树、蕨和薄荷味的草在勃莱的生活中,是随心所欲的客观诗歌存在。一道穿过天空的光线,一条在田鼠身后的雪地中的痕迹,一件具有朴素的欲望的事物,一种或两种需要的东西,某种从敞开的窗口进来的东西,勃莱一个也不放过,都会感觉到。勃莱的恋人将会“带着幼苗进来”,勃莱爱情的声音随即会响起“你的声音是星星下面开阔的水,由丰富的雨水聚积而成,流向低地。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今夜我爱你”。勃莱诗歌的日常性,使我们在向往之后对身边的一切重新产生信心,日常生活的客观事物在精神光芒的照耀下,楚楚动人。勃莱的《与友人畅饮通宵达旦后》一诗使我认识到诗歌是如何降临,“我们在黎明荡一只小舟出去/看谁能写出最好的诗来/这些松树,这些秋天的橡树,这些岩石,这水域晦暗而又为风所触动——/我象你一样,你黑色的小舟,漂过那被凉凉的泉水所喂养的水域。大片的水下,自孩提时代起,我就梦见过奇异的黑色珍宝,梦见的不是黄金,或奇石,而是真正的/馈赠,在明尼苏达苍白的湖下。”这样的精神,我们已好久没有了。

  正如海德格尔说的:“诗意地生活在大地上”。明尼苏达的勃莱在某一时刻会这样来表达自己:“我们将是两粒果核,并且不会被种植。我们停留在房间里,关上门,灭掉灯。我与你一起流泪,没有羞愧,也没有自尊。”勃莱达到的高度,是天然物成的实在,又是不可捉摸的幻象。“我现在一个人独处,树黑黑的,英雄的时代结束了。夜风把我拖出来,我从白日中被拉走;我象一只欲睡的软木塞,浮于水流,平静和疯狂之中”。没有谁能够侵犯勃莱,“我将留在这儿,你将在你留下我之处找到我”。要勃莱就有勃莱,不要勃莱就没有勃莱。

  勃莱诗歌中的爱情也是勃莱式的,“一个女人向我低语,催促我说实话。‘我怕你对我不诚实。'……我企图找到;我十岁时把我的某些部份丢掉了,二十岁时丢掉了别的部份,二十八岁时丢掉了很多部份。我想自己变得象钢丝那样纤细。我现在剩下的足够诚实吗?”。勃莱也是大胆的,“我是在蕨群中认识到了永恒。你的腹下有一个卷曲之处。通过你我学会了去爱那岸上的蕨,去爱那鹿蹄留在沙土里的曲线。”勃莱始终是透明的,是一种没有杂质的水晶状的物质,同时又是朴素的。是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而不是从一个世界爱两个女人。

  当然,勃莱不是可以被操作的。勃莱不可能被复制。阅读的勃莱的意义,在于形成新的诗歌。在阅读勃莱的过程中,不存在所谓借鉴之类的东西。形式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种精神、一个世界。形式或者勃莱提出的“深度意象”,不过是勃莱的生活习惯。这就是我对勃莱的认同的所在。在我与勃莱之间,有渐渐靠近之处,又始终存在不可逾越的距离。阅读勃莱是一种需要。因此,我要感谢董继平把这本210页的勃莱诗选,送到了我们的书桌上。




以下 郑敏 译

傍晚令人吃惊

在我们附近有人们不知道的动乱
浪潮就在山那边拍击着湖岸
树上栖满我们不曾看见的鸟儿
鱼网装满着黑鱼,沉甸甸地下坠。

傍晚来到,一抬眼,它就在那里,
它穿过星星之网而来,
透过草叶的薄膜而来,
静静地踏着水波,这庇护的庙堂。

白昼永无休止,我这么想:
我们有为白昼的亮光而存在的头发;
但最终黑夜的平静水面将上升
而我们的皮肤,象在水下,将看得很远。

湖上夜钓

有人在船屋里留下一盏灯,
为了引导夜间返航的渔民。
灯火寂然无声地向我们倾注,
飞过湖波象一个翅膀的蝴蝶,
它的途径是满船的垂死者,挣扎着
要在破碎的波光中复活。

     而那光
只是来到了,却没有带来礼物,
好象骆驼到了,却没有智慧的博士。
它这样稳定,将我们维系向山上的老家。
现在我们望着月亮升上白杨林
它也来得那么利索
它透过切木屋四周的木板
我们却打开门才穿过那个篱墙。

圣诞驶车送双亲回家

穿过风雪,我驶车送二老
在山岸边他们衰弱的身躯感到犹豫
我向山谷高喊
只有积雪给我回答
他们悄悄地谈话
说到提水,吃桔子
孙子的照片,昨晚忘记拿了。
他们打开自己的家门,身影消失了
橡树在林中倒下,谁能听见?
隔着千里的沉寂。
他们这样紧紧挨近地坐着,
好象被雪挤压在一起。


三章诗



啊,在一个清晨,我觉得自己将永存
快乐的肉体将我围裹,
好象草儿裹在它的绿云里。



从床上起来,我做过梦
梦见驰过古堡和火热的煤堆
太阳高兴地躺在我的膝上
我忍受着黑夜,活下来了
在黑暗的水中漂洗过,象任一片草叶。



黄杨树的大叶子
在风里猛摇,呼吸我们
消失到宇宙的荒野中
那里我们将坐在一棵树下
永远活着,象尘埃。

从睡梦中醒来

在血管里军舰启航了,
船身四周的水面出现小小的爆炸
海鸥们在盐血的海风里飞翔。

这是清晨。乡村沉睡了一冬。
窗台座上盖着皮褥,院子里是
冻得发僵的狗群,冻僵的手笨拙地捧着厚书。

现在我们醒了,起床,吃草饭
从血管内的海港发出呼喊声,
雾,雾在升起,阳光中木钩子撞击。

现在我们唱歌,在厨房的地板上走着小舞步
我们的全身象一个黎明时的海港。
我们知道今天主人整天不在家。

数着小骨头尸体

让我们将这些尸体再数一遍。

要是我们能将尸体缩小,
头骨的号码变小,
我们能让月光下的平原成为白骨一片!

只要我们能将尸体缩小,
我们或者能
在一张桌面上展开一年的杀戮!

只要我们能将尸体缩小,
我们就能
将一个尸体镶入指环,永久的纪念!

战争与沉寂

轰炸机四出,气温稳定
一只黑人的耳朵在汽车轮子上入睡
木片四飞,没有说出什么

主教们乱跑着喊叫,不存在战争,
炸弹下降,
在山毛榉树林上留下尘烟

死亡长出细丝
司法官将自己发黑的双腿切下
将它们钉在一棵树上




以下 董继平 译

与友人畅饮通宵达旦后

我们在黎明荡一只小舟出去
看谁能写出最好的诗来

这些松树,这些秋天的橡树,这些岩石,
这水域晦暗而又为风所触动--
我象你一样,你黑色的小舟,
漂过那被凉凉的泉水所喂养的水域。

大片的水下,自孩提时代起,
我就梦见过奇异的黑色珍宝,
梦见的不是黄金,或奇石,而是真正的
馈赠,在明尼苏达苍白的湖下。

这个早晨,也漂流于黎明的风中,
我感觉到我的手,我的鞋,还有这墨水--
如躯体的所有部位那样,漂流于
肉体和石头之云的上空。

几次友谊,几个黎明,几次对草丛的瞥视,
几把被雪和热气所侵蚀的桨,
于是我们从寒冷的水域上面漂向湖边,
不再关心我们是漂流还是一直划去。

玉米地猎雉



有关一棵树孤独于旷野的奇异事物是什么?
它是一棵柳树。我绕之行而又行。
躯体被奇异地撕裂,且不能离开它。
最后我在它的下面坐下。



它是一棵孤独于大片干玉米中的柳树。
它的叶片散落在其躯干和我的周围,
如今变成褐色,点缀着柔和的黑斑,
现在只有玉米梗才能发出杂音。



太阳寒冷,透过霜冻的距离和空间燃烧,
野草很早以前就冻死了。
然而为什么我就喜欢观看
太阳在树枝那凉凉的皮肤上面移动?



思想独自落叶三年多。
它与那其根部附近的小生物分开伫立。
我愉快于这个古老的地方,
一个容易引起玉米上面的视线注目的地点,
假如我是黄昏时准备好折身返家的年轻动物。

深夜林中孤独



躯体象一棵十一月的桦树面对满月
伸进那寒冷的天宇。
这些树里没有雄心,没有麻木的躯体,没有叶片,
没有一切,只有光秃秃的躯干攀爬如冷火!



我在林中最后一次散步到来了。黎明
我必须回到那设有陷阱的田野,
回到那顺从的大地。
树林整个冬天都将伸着。



在光秃秃的林中散步是一种愉快。
月光不被那些繁重的树叶所打碎。
树叶在下面,触摸着湿透的泥土,
发出鹧鸪们喜欢的气味。

入夜的恐惧

有不熟悉的尘埃靠近我们,
波浪就在山岗之上的岸边碰碎,
树林缀满了我们从未见过的鸟儿,
网在下面拖拉深色的鱼。

黄昏来临;我们仰视,它就在那里。
它已穿过群星之网到来,
已穿过草丛的薄纱到来,
悄然走动于水的避难所上空。

我们想,白日永不会结束;
我们有着仿佛是为白昼而诞生的头发。
然而,那夜晚的静水终将上涨,
而我们的皮肤将在水下看得很远。

苏 醒


我的血管中有舰队出发,
水道中响起细微的爆炸声,
海鸥穿梭于咸血的风中。

这是早晨。整个冬天国土都蛰伏着。
窗台铺盖着毛皮,庭院挤满
伏着的狗,和捧着厚厚的书本的手。

现在我们醒来了,起床,吃早饭!
从血液的港口中升起呼喊,
雾,还有桅杆,阳光下木滑车的碰击声。

现在我们歌唱,在厨房地板上轻轻跳舞。
我们的整个躯体犹如黎明的港口;
我们知道主人离开我们去了白日。





如果我想起一匹马整夜不眠地
徘徊于月光覆盖的短草之上,
我就感到愉快,仿佛我想起过
一艘海盗船犁过深色的花丛。



我们周围的槭树充满欢乐,
顺从于它们下面的东西。
丁香睡眠着,植物睡眠着;
甚至连制成首饰盒的木头也熟睡着。



蝴蝶用它的肩膀搬运着沃土;
蛤蟆在它的皮肤上承受着花岗石小块。
树冠上的叶片如同它的根部的
黑色泥块那样熟睡。



我们象水中圆滑的甲虫那样生活。
在我们所选择的任何方向划过
寂静的水域,又很快被下面
突然吞没。

上升之月和下降之月

太阳西沉,每分钟空气都在变暗。夜晚变得浓厚,把大地朝下拉向它。

如果我的躯体是泥土,那么又怎样呢?
那么我就在这下面,在夜晚来临之际变得浓厚。月亮逗留在天上。我的某个部位也在那上面
。那部位多么高远!

大地有大地的、尘世的结合之物。它们蜷曲在一个窝穴里,一个饲槽里,双臂的一次扫
掠掌握它们,一片松林。幼枭同栖于一棵空心树上。而我们却被分开。

夜晚来临……现在做什么呢?
我的太阳将坠落于大地之下,沿着那海洋的黑暗下的道路嘶嘶地旅行。一百位成长过的圣人
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把黑暗的小块扔在路上……

午夜时我将到里面去,躺在我的床上,而我的月亮会突然消失。它将整夜在变暗了的大
地上空独自旅行,穿过那向它伸出双臂溜走……它将继续前行,观望着……

睡者将朝着漆黑走下来。谁将与他同在?
他将在地牢中遇见另一位囚徒,也许那面包师……

果园看守人

雪飘落在雪上,在凯伦农舍后面飘落了两天……当我们把耳朵贴近积雪上,我们就听见那
尖口鲷在洋面附近听见的声音,那赛者在临终前瞬间听见的音符,那在水道中将具有浮力的
泳者抬起的和弦。

四根鸽草之躯,珍贵而优美,在积雪上摇曳。苍鹭用长腿在白色晨雾中闲荡,当钢琴师在桌
前就座,一种富于音乐性的思想油然而生;躯体在黎明前劳作,去理解它的梦。

在其梦中,细腿走下山边,马蹄在木桥上得得作响,沿墙而行,眼睛朝果园内观看。靠近中
心的水井边,四个人挺直仰卧;每人枕剑而眠。而那果园看守人,他在何处?

浇水者一瞥

黄瓜口渴了,它们的大片叶子转侧于风。我在晚饭后浇灌它们;橡皮水管盘卷在大黄属
植物附近。风声吹过头脑;当座者在树下就座之际,一朵微笑在他的脸上泛起。语言帮助那
被安慰的东西,沉没的岛屿对我们说话……

这是世界的动物还是蔬菜?
别人爱我们,卷心菜爱泥土,泥土喜爱苍天——一个新时代穿过黑夜临近。更具威胁性,那
么多东西在逝去,那么多纪律已经消失,然而双重花朵中的活力并不畏缩,翅膀围绕那座者
的脸折叠而起。而这些黄瓜叶子是我伸出的大腿和脚趾。

因此我对那热爱你们花园的浇水者的你们说,你们将怎样无水度过这个夜晚?

冬天的诗

冬天的蚂蚁颤抖的翅膀
等待瘦瘦的冬天结束。
我用缓慢的,呆笨的方式爱你,
几乎不说话,仅有只言片语。

是什么导致我们各自隐藏生活?
一个伤口,风,一个言词,一个起源。
我们有时用一种无助的方式等待,
笨拙地,并非全部也未愈合。

当我们藏起伤口,我们从一个人
退缩到一个带壳的生命。
现在我们触摸到蚂蚁坚硬的胸膛,
那背甲。那沉默的舌头。

这一定是蚂蚁的方式
冬天的蚂蚁的方式,那些
被伤害的并且想生活的人的方式:
呼吸,感知他人,以及等待。

在多雨的九月

在多雨的九月,当树叶长下那黑暗之处,
我把前额贴在潮湿的、散发海藻味的沙上。
时间到来了。我把选择推迟了多年。
也许是整个生命。蕨,除了生活别无选择。
为了它的倔强,它接受泥土,水,和夜。

我们关上门。“我对你没有要求的权利。”
黄昏来临。“我对你的爱已经足够了。”
我们知道我们可以相互独自生活。
野鸭离开群体而漂泊,
橡树在孤独的山边独自发放着叶子。

我们之前的男女已完成了这一点。
一年一度,我会见到你,你也会见到我的。
我们将是两颗果核,不会被种植。
我们停留在房间里,关上门,灭掉灯。
我与你一起流泪,没有羞愧,也没有自尊。

与一位多年不见的神圣的女人对话

多年以后,我向你步行走来。
你说;“这么久你才到来了吗?”
我不能早些时候到来,我破旧的嘴唇
用它海绵状的渴望,吞食那应被种植了的
想念的种子。我睡眠着,
尴尬而困惑,不诚实。我梦见了砂砾。
你悲哀中的眼睛并不发笑。
我说,我在多年以后到来了。

哀悼巴勃罗·聂鲁达

水是实用的,
尤其是
在八月。
自来水

进那
我提向
叶片
被蚱蜢
吃掉了的
年青的
柳树的
水桶里。
或这一罐水
它搁在
我车中的
隔座上
于我驶向
我的棚屋之际。
当我俯视
水罐周围的
座位全部
晦暗,
因为水并不想
给予,不管怎样
它给予了
而水罐
在那里
颤抖地搁着
于我驱车
穿过花岗石场的
乡间之际,
石头
很快就为死者们
而形成切块,
他们
留下的唯一
东西是他们的。

因为死者留在
我们内心,如水
留在花岗石内心——
几乎完全没有——
因为他们的职责是


并且一去不返,
甚至当我们询问他们
但水
却走向我们——
它并不介意
我们;它围绕
我们而行,在通往
明尼苏达河的路上,
密西西比河的路上
海湾的路上,
总是更接近
那它的
存在之处。

没有人把花朵
搁放在水的
坟墓上,
因为它不在
这里,
它已经
消失了。

整个潮湿之夜

海岛船驶进那客满的港湾。
那躯体迎接它远在海外的妻子。
它的灯整个潮湿之夜都亮着。
水倾下来,水声中模糊的笛子音符。

秘密

我行走于弯垂下来的桦树下面,
行走在空中彼此拱起的桦树下面。
它是一扇开启着的门的预兆,
风中再也找不到担忧。
那里仅有泥土看见的结合吗?
桦树们生活在没有别人前来的地方,
在无忧无虑的树林深处……
这些沙子被鹿腹注视着。

两个人和三个人之中的情诗

这些是何种类型
的人?一些人口吃说
土地,一些人
除了光什么也不想要——
不要抛向女人的
房子和土地,
不要富裕的轻率。
我多么需要
一个女人的灵魂,在我
自己的膝上,
肩上和手上触摸到它。
我承受悲哀!
我是冬天之光的
北方的山羊,
忙于在雪中奔跑。
站在你的身边,我
愉快如同处于高潮中的
蚌,不安地自满
如同那多情的
海洋之枭。

听科隆音乐会

在我们曾经热切地相爱后,
听见音符一齐滚落下来,
晚冬里,我们听见冰块
坠落于嫩枝之端。

音乐移动时,它们放弃了多少东西。
它们是未食过的食品,未享受过的
舒适,未说过的谎言。
音乐,是我对你的注意力。

而当那音乐再次降临,
白日的晚些时候,我看见你含着泪。
我看见你把脸侧向一边
为了不让别人看见。

当男人和女人结合到一起时,
他们得放弃多少东西!鹪鹩们
构筑它们想象交织和琴弦终止
的巢穴,动物们

每一年放弃它们所有的财富
男人与女人留下的是什么?
比鹪鹩更辛苦地工作,他们得
放弃他们对完美的渴望。

那内心的不是由本能构筑而成的巢穴
永远也不会很圆。
每只鸟都得进入
那由其他不完美的鸟所构筑成的巢穴。




被世界窒息

菊花在死亡的边缘哭喊,
孤单的牙齿在冰水中行走,
沉重的躯体再次哀痛!
它号叫在生活的藩篱之外,
冲出围栏。
现在它必须在死亡之外会见死亡。
在这门外生活是一次死亡,
寒冷的面孔沿墙聚集,
一袋骨头在一棵树里温暖自己。
长长的痛苦的鹿角摇摆在暗中,
多毛的尾巴在污垢里嚎叫……

一个关于窒息的梦

会计师像直升机在地上盘旋,
抛下一张刻有黑格尔名字的纸片。
獾用爪子把纸片带到
它们的巢穴,那里整个家族在夜里死去。

一个少女在窗帘后数小时地站着
向外望着街道。
在交易所的一扇窗子里
有一根涂成白色的树枝。
一个幼鳄标本紧紧咬住树枝
让自己离开地板上这些干燥的叶子。

夜里蜂巢有着奇异的梦:
黑色的小火车一圈圈开着──
老战船在雨滴中沉没。

突然走开

什么人靠近,爪子
绷紧,鳕鱼咬着
积雪,亲密的瞬间飘走,
海蜗牛进化了一半的触角
沉入土里。
太阳
照耀我们!可这到来的
非爱的阴影。
不能抗拒。
我们忍受。金色的圆盘
从我们耳边坠落。
海变得阴郁。

听肯尼迪总统就入侵古巴说谎

有另一种黑暗,
躯体栅栏里的黑暗,
在鼹鼠的奔逃中,在电话线里,
在马的脆弱的踝部;
死去的草的黑暗,黄色柳叶的黑暗;
有一种破碎钮孔的黑暗,
对于高处的暴行,
对于撒谎的汇报人,
有一种痛苦的疲劳,成熟而悲哀。

伟大社会

牙科医生即便在雨中也继续浇他们的草坪
由类人猿经过可怕的劳动而进化的手
悬垂在福音传教士的衣袖里;
有在露天影院被谋杀的国王;
穷人的硬币在一堆女用头饰中冬眠。

看门人不安地坐在锅炉旁边,
旅馆管理员洗乱了精神病卡。
总统梦见古巴入侵。
灌木高过露天栅栏,
藤蔓覆盖快艇和皮椅。

城市俯视着垃圾筒和变黑了的灰浆。
在遥远的海岸,在柯尼岛,黑孩子们
在冰冷的海滩上玩耍:一小枝黑海草,
贝壳,满天的鸟儿,
而此刻市长抱头而坐。

和女人的一次旅行

1

漂浮在甲鱼血里,游来游去,
我们像疯狂的海胆醒来
通过靠近秘密的血染的水域──
那里死者在罐中沉睡……

2

或者我们在夜晚缓慢进入乌龟指爪的隧道,
带着月亮的碎块
去照亮隧道,
倾听岩石落入海中的声音……

3

醒来,我们发现自己在乌龟的嘴里,
当他带着我们升高
超越新泽西──快速
通过星座间的黑暗……

4

黄昏我们仍是透明的,
在星光中拖动着;
我们仍然坠落着
像一间充满月光的屋子穿过空气……

忧郁症

1

一束光突然出现在风暴中,雪
从各个方向吹来,像睡眠的碎片
我一个人,走在通往黑暗谷仓的路上,
半路上,一只黑狗靠近我。

2

木围栏上的光。
一些我熟悉且爱过的人。
当我们听到他婚礼的日期
和这些他移动了的岁月,
一只黑暗冷杉和明亮月桂的花圈
滑出棺材。

3

一个大教堂:我看见
饥饿的人们,虚弱,
倾斜地跪着。钟声响起,
传遍耕种过的土地
一个单调的生活,声波带着长长的叶子。

4

树干上有一个伤口,
那里树枝被折走。
风从里面出来,
升起,膨胀
卷走所有活着的事物。

离开谎言

1

是否我们真的自由,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国家,
何时我才能摆脱这些思想的重荷?
何时才会平静?这样那样的平静?
我观察过街道下面
我看见痛苦的水流向深处,
古老的虫子啃着天空。

2

基督不来拯救我们的罪恶
基督之子对他的父母不恭
神国并不意味来生
忙碌中无人能做一名基督徒
两个世界同在这个世界中

3

圣徒在床上欣喜地大叫!
他们的歌穿过不安的海
就像神龟
从黑暗的蓝色进入忧愁的绿色,
或者鬼蟹在白云石上移动。
小偷在野芦笋中哭泣。

一个黑暗草中的家

深深的坠落中,躯体醒来,
在海岸上我们发现了狮子──
不用怕,
风升起,水诞生
在布满岩石的海岸,展开白色的尸衣,
把我们从陆地的床上拖起。

我们来不是为了留下全部。
我们来失去我们的叶子像树,
这些被折断的树
重新开始,从巨大的根上升起;
像被摩尔人俘获的疯诗人,
那些生活自己第二生命的人们。

我们将学习贫穷和喧闹,
我们将尝尝戴林格的杂草,
在海中游泳,
而不总是走在干燥的陆地上,
并且,舞蹈,在树中发现一个救世主,
一个黑暗草中的家,
和死亡之中的滋养。

从火车上看一场新雪

雪盖住了另一条轨道,
充满马利筋荚果空空的食橱;
它在杂草枝上伸展开去,
柔软了薄雾的山坡,而刺线滚动
留下来,斜倚一根篱笆桩──
它漂上谷仓顶窗的尖角。
一个男人仰起头,喘息
死去。脚踝抽动,双手开合,
而他吃下的时间的碎片从无力的嘴中呼出滋润着雪。
一个商人倒下,头撞在柜台边上。

雪丰满了腐烂篱笆桩的尖顶。
雪落在泥水里,
充满斜靠屋檐的梯子的所有梯级。
歇在孩子们衰败下去的门槛上,
玉米地中央永远撑在空中的变压器盒上。

一个男人躺下睡去。
鹰和乌鸦聚集在他的床边。
草在鹰的趾缝间射出。
每一片草叶都是一个声音。
他身边的剑碎成火焰。

来自外在世界的危险

这种眼中的燃烧,当我们打开门,
只是被叶子压垮的肉体,
迟钝的肉体,沉重得像十月的草,
顽强生长,甚至在午夜也得意洋洋。

而另一个日子在悬崖消失,
爱斯基摩人以尖叫欢迎它──
黑色的水膨胀在新孔之上。
坟墓从它的设伏地点向前移动,

以黑色的脚翻过山坡,
靠乡村生活,
在它睡眠之处留下被谋杀的狗和羊;
一些内部闪烁的事物,很好地服侍我们的事物

摇动它的竹杆──
它可能在我们醒前离去…

绝望之火,我们的救星

今天,秋天。
宇宙之根寂静。
哦神圣之树,叶子欣喜的崩溃,
我们多么轻松地看见春天到来
在你黑色的枝条中!
不像中世纪! 铁环绕着铁
破晓,寒气榨干
草叶,得得的马蹄,
石头上长长的飞行
进入被乌鸦隐藏的欢乐所清醒的寂静空气。

或者冰川纪!
又一个孩子死去,
变成一堆骨头,雪的袖子从高处拂下,
雪中没有痕迹,在极度痛苦中
男人痛哭──像疯猪,
一次又一次,用牙齿之矛掘洞,
从彻底的绝望中瞬时生出
他角状的鳞──
最后被领出风雪围困的山谷!

这个秋天,我
找不到道路。
那种方式:我们必须抓住的事物,
叹息,远去,被春天和坠落所隐藏,
在这里留下一片寂静的天空,一个黄昏,
地里一片干玉米叶;路通往何处?
所有轨迹消失,像船沉没在,
留下和离去的一切都带来绝望的地方。
找不到路,我们被慢慢拉向下面。

饮马

考虑放弃所有的野心是多么奇妙!
突然,我清楚地看见
一朵刚刚飘落在马鬃上的
洁白的雪花!

彭予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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