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巢(散文) 孙柏昌 少时,我时常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发呆。 发呆时,会数屋梁上的燕子的巢。从东数到西,七个;从西数到东,也是七个。巢,新新旧旧的。我不知道,春景天,一年一度归来的燕子,为什么总会搭一个新的巢。它们是旧时堂前燕,还是旧时燕的一双儿女? 那时,母亲在拉着风箱。风箱咕哒咕哒的响。蹿动的灶火在母亲满是皱纹的脸上一闪一闪的。 母燕飞回时,四个鹅黄小口会爬在巢边喳喳叫。 我看着灶膛里的火。火熄灭了,母亲会从灶膛里掏出一个烤毱毱(音似)。毱毱是白面掺着木槿花做的,模样如同一块地瓜。母亲吹着气。毱毱在一双手里倒来倒去的。 去吧。慢点吃。 母亲递给我的时候,毱毱是温暖的。母亲说,木槿花可以败火,治炸腮。少时,我的腮常常肿炸。 坐在门槛发呆时,我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屋梁上一只乳燕或者屋檐下的一只幼雀,啁啾待哺。 这是我们母子之间的心灵密码。一看到我坐在门槛上,母亲就会为我烧烤点什么。一个烤嫩玉米或地瓜,或者几片地瓜干、十几颗花生。 故乡的老宅,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鸟事兴旺时,家里会先后筑起四个鸟巢。南院的臭樁树上有喜鹊的;屋檐下,有一窝麻雀在爬着探脑;堂屋的梁上燕子,每年都会如期而来;通向街面的过道的木棚上,也有过两次燕子筑巢。过道的燕子,燕尾是黄色的,更好看一些。 小时候,我渴望养一只鸟,燕子或者麻雀。 我求父亲。一向对我有求必应的父亲却摇摇头:不行! 父亲说了不行,就一定不行了。我只好望鸟兴叹。 父亲说,燕子丢了一次孩子,就不会再来我们家了。你也别想再看到燕子了。 新生的乳燕还不大懂规矩,偶尔会把糞便拉到地上、饭桌。父亲会蹙蹙眉:讨厌。屋檐下麻雀不断筑巢,会漏雨。父亲也会蹙蹙眉:讨厌!有时,父亲会从烟斗里捅出烟油,涂抹在几片草屑上,放到麻雀的窝里。我纳闷,问。父亲说,蛇怕,不会来打扰麻雀了。父亲也常常坐在门槛上抽烟。看燕子在门里飞出飞进,麻雀在屋瓦上抖着翅膀喳喳叫。父亲的皱纹会在弥漫的烟雾里舒展成蝶翼般的模样。 父亲不允。我就去山野里寻找鸟巢。记得的,我曾经找到过一个隐匿在草丛里鹌鹑巢,河滩上,一蓬三棱丛里的一个云雀的巢。巢是空的,也旧了,没有小鸟或鸟卵。尽管,我每天都会去看,看看那巢的变化与动静。巢依旧。 后来,堂哥送给了我一个麻雀。那只麻雀与我熟稔了,追随了我整整一个夏天。在林丛,在山野,在小河。我逮蚂蚱喂它。它抖着双翼喳喳感谢我。 梦里,我有时又会静静地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发呆,看看屋梁上的燕子,屋檐下的麻雀…… 我不知道自己的那曾经的鸟笼去了哪里。我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鸟,一只燕子或麻雀,茫然地在雾霾的天空盘旋…… 我想有一个巢,有一个温暖心灵的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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