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它叫药山寺? 因为这里曾经漫山遍布芍药。 药山寺附近的老人,以口口相传的形式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当年汉光武帝刘秀征战沙场,有一次兵败逃亡南楚。当他经过药山时,被那灿如云锦的芍药吸引,倒在花丛中进入梦乡。忽然,一位精神矍铄的高僧飘然而至,刘秀见他器宇不凡,忙求指教如何才能功昭日月,直登九五。高僧指点曰:宗庙之本在于民,凡举事必先审民心而后举……刘秀按高僧指点,最终夺得江山,建立东汉王朝。后来,他临终前吩咐太子刘庄,在药山修寺庙塑高僧金像。此乃药山寺的前身。 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一个存留于后人头脑中的缓慢长镜头,被反复回放和演绎,丰富着当地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当我在一个秋高气爽、阳光灿烂的日子来到津市市棠华乡登临药山时,并没有看到文字构筑的、芍药盛开的灿烂景象。 《澧州志》载:“寺建唐太和年间。”据说,药山寺规模宏大,寺内有三大殿宇:前殿关公殿,中殿大雄宝殿,后殿观音殿。寺庙总占地30多亩,蔚为壮观。从山门到关公殿有数十丈之遥,寺里特地喂养了几匹马,每逢黄昏时分,就让僧人骑马关山门。不过现在,我们只能从史料中去神游庙貌巍峨的药山寺了。药山寺历经千余年,虽蒙历代祖师不断修葺,但仍没有逃过上世纪的那场文化浩劫,寺庙几被废毁。 如今的药山寺,在药山村村头山脚很容易找到。山门顶上“曹洞祖庭”四字遒劲铿锵,进门之后没有“骑马关山门”的豁然开朗,而是一派萧瑟的场景——按原寺规模和风格修复的大雄宝殿因为资金问题停工已数年,钢筋水泥在一片青葱树木的背景下尴尬地裸露着。不过,简陋的庙宇仍然香火袅袅。现任住持释元正热情地引领我们去参观一个陈列室,那里悬挂着高僧惟俨的连环画。 惟俨17岁出家,跟随高僧大德参禅悟道,并远溯三峡九江,遍历名山古刹,最终毅然憩止澧阳芍药之山,并开创了禅宗五家七派之一的曹洞宗,法音远播日本、朝鲜、越南。因此,“药山”又成了惟俨大师的别称。连环画中有这样一个小故事。韩愈的大弟子、唐代著名哲学家李翱,任朗州刺史时邀请惟俨去州府讲经未果,只得亲自登山拜访。惟俨见刺史来到山门,也不出来迎接,仍在禅房读经。李翱故意羞怒道:“见面不如闻名!”这时大师终于开口:“太守何得贵耳贱目?”李翱问惟俨:“何为道?”惟俨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茅塞顿开,立即向惟俨禅师呈偈一首: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当我迈上108级台阶,拜谒惟俨大师长眠的化成塔时,体会到一丝云浮青天、水止净瓶的天然境界。头顶是蔚蓝的天,白云犹如透明鱼鳞一般点缀其间,山下是沃野平川,远处是汤汤澧水。住持告诉我们,这山就叫白云山。上世纪80年代,日本佛教参拜团两次专赴药山,于塔前长跪,叩头见血,念经祭祀。只是不知道塔中惟俨,看到此情此景会不会露出欣慰之情?更不知道眼看自己亲手创建的药山寺在当代遭受的破坏和如今步履维艰的修复,又会作何长叹呢? 不过,这也许只是像我这样拘泥于世俗和常识理解的人进行的一番演绎罢了。对我而言,药山寺的前世今生以及这方水土的历史变迁就像一个蒙着面纱的女郎,宗教本不是我这一代人所熟悉的领域,人文历史情怀的培养也在应试制度下被忽略。我们生长在这块土地,却从未认真打量过她的面庞,所以我羡慕那从日本远道而来的虔诚信徒,他们心中的药山寺并没有倒塌。当古代的寺庙以及所象征的旧信仰被革命打得落花流水,而新的信仰又尚未形成,从故里寻找精神的源头,做一种问道药山的姿态,或许能抚慰我们平素的焦灼和虚妄,给心灵喂食一碗鸡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