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 ： 汪峰的摇滚乐

近年，人们为了表示对“中国摇滚之父”崔健的尊重，遂将汪峰称为中国摇滚的“新爹”——不知中国摇滚的母亲是谁，竟如此不守妇道——这一称号对汪峰来说，堪称名至实归。对于今天的中国摇滚终成为一种即便不贯彻主旋律，亦至少不干涉主旋律的主流之声，并令其美学在大众审美层面获得普遍爱戴，他不仅居功甚伟，并是无尚代表。

（资料图：2013年12月21日，江苏南京，2013汪峰——“存在”超级巡回演唱会南京站的演出在南京奥体中心体育馆盛大开场。王跃武 / 供图）

我曾总结过，他之所以能够在日益破败的音乐市场里大卖，且不停制造奇迹的战略方针——因死水最爱微澜，所以要拼命为死水制造微澜，从而博得死水的认可、热爱和钱权。这跟制衣界“仅可领先大众半步”的策略大同小异。所谓死水，喻指大众音乐审美和价值观两方面的常态，而像最日常的流行歌曲和新闻联播之类，令这些死水死上加死，自然死得有些腻了，怎么办？汪峰来办，只见他伸出母蜻蜓尾末产卵器一样的小舌头，一跃一点地，为死水们荡起涟漪。

先说音乐，从风格上汪峰属于标准的流行摇滚，师承我们所熟悉的Bryan Adams、Michael Bolton，当然，还有迪克牛仔等——他们从演唱上首先承认并强调了大众层面对摇滚乐最庸俗的解读，即一定要吼起来，然后仅基此一点，得理不饶人地将他们从编曲、配器到曲式结构等等一切方面皆与日常流行歌曲别无二致的歌曲改吼为摇滚歌曲。

这有些像什么呢？这有些像那些广场舞的配乐，将节奏劲爆的迷笛鼓点置于那些红歌本来的管弦配器之前，OK，红歌自此变为舞曲。

再说歌词，即汪峰希望表达的价值观念——若干脆像Bryan Adams、Michael Bolton或迪克牛仔一样仅以男欢女爱为主，那显然有悖其死水微澜的战略方针，于是，为了呈现其摇滚的，反叛的，敢于冒大不韪的一面，他鼓足了勇气，去耻笑明星的无聊生活（《名利场》）、谩骂基于金钱的爱情（《蹩脚的爱情》）——而更多时候，他的歌词并没有上面两个例子中那么具体的东西，而是令人瞠目的大而无当，如对青春的逝去深表惆怅（《春天里》、《再见青春》），而最新劲曲《生来彷徨》则对人生的某些本质问题发出拷问。

在汪峰如此叛逆的个性面前，你的灵魂有没有战栗起来？

汪峰没什么个性，即便有，他也将之藏得很深，而不会像多数摇滚人物那样，时刻把它们张扬起来。譬如，上春晚的内陆摇滚人物应该只有他跟朴树两个吧，朴树在春晚台上的那种尴尬、别扭在他身上则完全找不到，他心安理得地嘶吼着，简直跟坐在自家炕头上一样。还有他那篇著名的示爱公告，怎么有一股浓浓的八股公文味？

所谓八股——前些天网友“于弦cos”按照形容词、名词和动词，总结出了汪峰迄今9张专辑117首歌的歌词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字词（包括54次“爱”、50次“生命”、34次“孤独”等，请注意，排名靠前的几乎全部是这些荡于云端的大词），并予这些字词以编号，然后任何人只要根据随便一串数字（你的电话号码乃至圆周率）并依此从该表中摘出词来，略做加工，就可以写出一首汪峰式的歌词。

这是不是说明汪峰有些陈词滥调呢？毋宁说，他熟知“与其千招会，毋宁一招毒”的道理。——然而，怎么就没有人去统计统计凤凰传奇的歌词里有多少个爱字呢？这说明人们在某种审美惯性里，还是不自觉地认为汪峰所显摆的摇滚范儿，多少要有些有异于常、特立独行，乃至逆众而行的东西吧。

对不起，若果然这样，汪峰就不会成为摇滚的“新爹”了，而会跟诸多真正独立叛逆、死而无痕的摇滚青年一样成为摇滚的滑精。事实上，在赐予死水微澜这件事的遮掩下，汪峰实是死水最死硬的维系者，在那些充斥着屎黄色正能量的陈词滥调之外，诸如《我爱你中国》《北京北京》《我们的梦》这样对谄媚体制已毫不掩饰的歌曲说明，他很清楚，在此代此国，摇滚之父乃至任何之父，这样的名头靠一己的争取是几乎不可能得到的，它要靠颁发才既快又安全。

延伸阅读：

张晓舟：《年度成语：生来彷徨》

（责任编辑：余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