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彩都活了，春天来了，一切都好了——每年的春天母亲都会这样告诉我，然后我才到处发现春天的讯息，已然无所不在，漫卷而来。
午后醒来，突然发现天上的云有些异样，急忙试探着打开窗户，风也已经并不太冷，足以让我伫立窗前多凝望一会天空了。云已经是很大很密实的大朵大朵了，中间还略微有些灰暗，而边缘已经是很鲜亮的洁白了，撕扯开来的地方也已经显出很优雅的线条来，从容地飘荡开去，全然不似漫长死寂的冬天里那些晦涩粘连的枯云。天空也格外地朗润起来，清明通透，作了极好的背景。目光一时也可以招摇的分外高远了，不由得想起唐人的名句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九霄。
据说中午下了一会鹅毛大雪，但我在片刻的睡梦中一无所知，此时只见地上有若干的水渍，但我并无兴致考证这些，而是巴巴地遥望着巍峨陡峻的南山，寻求雪的讯息，却也毫无所见。也是，毕竟已经是“暮春之初”时节了，遥想永和九年的今天，《兰亭序》的墨迹都该在和煦的春风中晾干了，所以今日南山上片刻的雪花早该消融无迹了。只是那些经冬而傲立的苍松在潮润的地气蒸腾和坦荡的艳阳照耀下，确乎显得很有些不同了，似乎其中有种格外蕴藉而庄严的气度。《诗经●小雅》篇里的有些章节似乎特别地含有这种古中国的雍容大雅气度，一直很迷恋那种境界，具体的辞句此刻反倒忘却了。大约中国文人的不能圆融于世也便往往与此种气度的滋养有着莫大的关系，因为南山的巍峨挺拔给了他们某种永恒的暗示和定位，终其一生，只能攀登和仰望，却难以逾越，或者毋宁说根本就不愿逾越。
傍晚的时候放下书走出去，蹦蹦跳跳，喜不自禁。春天的确是来了——虽然这对于很多人来说足够惊诧，都什么季节和月份了！春风微微地抚弄着发梢和脖子，除了微妙的酥痒，几乎难以察觉；空气中不再含有冷冽干枯的敌意，轻轻地托举着我蒙昧的躯体飞翔起来；虽然蒙眬迟钝的眼睛还不曾满含惊喜地去凝视，但小草的嫩芽一定早就发了出来，绿色的星辉潜藏在枯枝败叶封锁已久的荒原下，也许今天夜里就会爆发一场决绝的革命——我只须微笑着等待这必胜的一战，因为我始终坚信，春天永远不会迟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