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哪个朝代最郁闷》,杨念群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本文载于《国家人文历史》(原《文史参考》)2014年第1期
杨念群老师的新书《生活在哪个朝代最郁闷》虽说是个随笔集,却引出了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知识越来越“廉价”,读书人越来越“不值钱”。以读书为业、以写字为生的人,应当何去何从?带着这样的疑问,2013年11月,《国家人文历史》记者在中国人民大学的一间咖啡馆专访了杨念群。
说来可笑,大学和咖啡馆其实是读书人的发祥地。在这样一个颇有隐喻意味的地方,我们开始了一场探讨读书人命运的交流。
国家人文历史(以下简称国历):“生活在哪个朝代最郁闷”这句话缺一个主语,或者说这个主语是一个潜台词。我猜测,这个主语应该是读书人。什么是读书人?
杨念群:中国的读书人自然是源于“士”阶层,“士”的产生有很多的学者做过研究,在这方面余英时先生研究得比较深入。
不过,士人、读书人和知识分子,还是有区别的,他们与“儒”也有一定区别,而“儒”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也是个问题。有一种说法,说“儒”最早就是跳大神的“巫”,“巫”与“王”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通天、地、人,也就是充当上天和人间的中介。这是早期的儒者。春秋时代,“礼崩乐坏”之后,“儒”这个人群分散到民间。早期的儒家,比如说孔子,逐渐变成一个民间的教师,起到了传承“礼”的责任,从这时开始“儒”就逐步分化,最终形成了后来的读书人群体。
国历:说起读书人生活在哪个朝代最郁闷,我们首先就会想到焚书坑儒。商鞅变法之后,秦国以吏为师,似乎很保守。但与此同时,秦国并不排斥他国知识分子来秦从政。比如,张仪、吕不韦,这些“外国人”照样能活跃在秦朝的政治舞台上。那个时代算是读书人比较黑暗的时代吗?
杨念群:虽然秦国以吏为师,但我们必须注意一个前提,当时的秦国地处西北边陲,属于一个蛮夷国家,其文明程度与中原地区相比有很大差距。秦国统治者一直渴望从边缘到中心,因此就必然以开放的态度来接纳中原地区的人才。在以吏为师的思想指导下,秦国的人才政策还是比较开放的。
到了秦始皇统一天下,情况发生了变化。当时的儒家和我们今天想象的儒家不大一样,这个群体很复杂。儒家中包括了巫者、方士,他们之中有求雨者、做法者、求仙者,我们不能简单地理解先秦儒家就是宣扬“仁义礼智”的读书人。对于崇尚法家的秦国人而言,儒家遭到排斥是很自然的事情。
国历:在陆川拍摄的电影《王的盛宴》中,汉初士人被描绘得唯唯诺诺。在我的印象里,汉初“布衣将相”个性张扬。即便到了武帝“罢百尊儒”之后,汉代的士人仍然是一个有血性的群体。汉代的读书人是怎样的状态?
杨念群:对于读书人的态度,两汉有很大的不同。刘邦就瞧不起读书人,如张良等人都是以谋士、策士的身份出现。反过来,刘秀就非常好读书。因为刘秀好读书,士风大振。东汉的读书人自然就比西汉的读书人要舒服得多。
汉武帝独尊儒术是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不过,我们也没必要过分夸大这一思想的作用。“汉家天下,王霸道杂之”,实际上,西汉的政治始终在儒家、道家、法家之间徘徊,儒家并不占优势。汉武帝独尊儒术,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道家和法家的势力很大。
从政治操作层面看,独尊儒术并不意味着在制度安排上全面采取儒家的政策。虽然汉武帝弄了很多经学博士,集中到汉廷里专门做学问,表现出对儒家很尊崇,但儒家在国家治理方面的作用仍然非常微小,更没有深入到基层社会。
编辑:秦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