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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童年的四季

 故园情深 2014-01-18


住了几十年的故乡,仿佛越来越生疏了。草绿水秀的池塘不见了,鸟雀鸣啭的春天不见了。到处是突突轰响的机械,污浊秽暗的烟尘,这突然让我怀念起童年的风物景貌来了。

春风又绿了。望着自飞自在的风筝,田野上跑来奔去的孩子。仿佛没有一点阻隔,我一步就走进那段岁月了。童年的风筝是简陋的,一如故乡破陋的茅屋,星星点点,装扮着陈旧的天空。

蓝晶晶的天,绿油油的草,风筝一星一点,高高低低,象一群倦归的鸟儿。望着高远的天幕,我早已是一只风筝了,就象水里的鱼儿。其实,并不是要成为鱼,才能感受鱼儿快乐的。

风筝制作比较简单。找根芦柴,破开,削成篾状,扎成八角或六角星状,这便是骨架了。再用报纸或者别的纸张,挖块粥一糊,再系上顶线和尾巴,一个风筝便大功告成了。风筝线都是偷用妈妈的缝衣线,尾巴拴根细绳即可。尾巴长短轻重很有讲究,要根据风力大小来决定。长了风筝飞不起来,短了会失去平衡。

在成人世界里,往往会有令人喜出望外的东西。清明的天空,不时会飞出一两只巨大的风筝。那是用整根竹篙扎成的,风线是细绳,尾巴更是粗壮的牛绳。风大的日子,带上人也能飞上天。

风筝是春天的翅膀,可谁也拉不住,一场雨便是夏天了,而春夏之交的豌豆是我最难忘怀的吃物了。青豌豆甜嫩爽适,剥开豆荚,放进嘴里一捋,圆圆的便滚入口中了。轻轻一咬,清香甜糯,说不出的受用。吃好了通常还要摘些带回家烀着吃,太嫩的不行,一烀就没了。烀过的豌豆清香扑鼻,没有了青薄味,而且容易消化,可以当饭的。

打满猪草,便躺下大嚼了。阳光是温和的,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吃饱了往豌豆花上一睡,双手盖在脸上舒服极了。仿佛懒筋都熨直了,一动也不想动。就是不在意睡着了,也不用担心的,太阳暖着呢!盛花时节,豌豆就要耕了沤肥,称之为淹青。这我始终不能理解,太可惜了。

当成片的豌豆没了,只有到麦地里寻了。那时人们还不知道选种,所以隔不远就有一两棵攀着麦秆。不过太少了,吃起来不爽气。现在豌豆越来越少了,都种了细粮了。即使偶尔摘到一两颗,滋味也变了,也许我是再也踏不进童年的那片豌豆花了。

夏天是蝉的季节,烈日炎炎,蝉却自在地歌唱着。于此时此地能感受阳光的美丽和灿烂,大约也很幸福吧。可童年比蝉儿更快乐的,当大人们光着膀子躲在树荫下起劲地摇着扇子,我们却是沟里捞到涧里的,一刻也闲不住,在大人的喝叱和笑骂中串东串西。

我们那儿管游泳叫洗澡,大人则叫我们少玩水。洗澡是夏日最大的享受,把汗浸浸的身子往水里一钻,肚皮贴着柔软的淤泥,那份清凉和爽适,仿佛是在触摸天堂的台阶。

水大的时候,浅滩上也会有脚面深的水,滚烫滚烫的。在深水中泡久了浑身凉丝丝的,这时往浅滩上一躺,毛绒绒的细草厚厚实实的,阳光也不那么严酷了。浑身上下好象有只手在游走,耳边也仿佛有支歌在轻唱。

黄牛从不汪汪,没事就闲在树荫下。尾巴不停甩打,驱赶着成群的苍蝇牛虻。尾尖毛金灿灿的,那是套知了的绝好材料。趁牛尾闲下,上前抓紧几根,猛地一扽。捡一根系成圈状,拴在竹梢上,悄悄地向知了靠近。

望着金黄色的牛毛,知了会用爪子去挠。这要轻轻让开,圈套必须准确套在颈部方才有效。人啊,好东西总要捧在手里玩才满足。可到了手里知了不叫也不动,无味得很。就象自飞自在的蜻蜓,我们总喜欢舞着扫帚到处乱扑,可逮着了不死也奄奄一息了。

下雨又是一个快乐节目。望着七漏八淌的屋子,我们不停找盆找桶。听着雨滴清脆的声响,也聊补闷在家里的难过了。檐水急急流着,冲得细沙不停翻腾,地上冲出一线浅浅的沟槽。我们总要伸手去接,可淡黄的水珠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撵着雨滴会让人生出许多奇思妙想来。

雨后的泥水漫漫乱淌,我们筑起一道道泥坝导引着水流的方向,不断地崩决,又不停修筑。泥土是制作玩物的好材料,刀啊枪的,电影上有的我们都想做出来。虽然不伦不类,但乐趣是不少的。实在懒得做了,那团个泥球,插在柳条上一甩,也能乐上半天。直弄得满身泥水,非是要打要钳毛的,方才不情愿地蹭回家。

雨后的彩虹又是一个惊喜,现在看不到那么明艳的色彩了。鸟雀叫喳喳的,羽毛鲜亮,浑身透着精气。湛蓝的天幕,清冽的空气,长长的暑气突然间消失了,简直就是怡爽的秋日了。

当晶亮的星星排满天空,便有胡琴呀呀响起,还有或粗或细的嗓子在风中隐隐飘浮。许多善与恶的故事,也在我们要求下一遍一遍重复。人生的原则,人生的理想,就在这样的夜晚悄悄建立起来了。在以后长长的岁月里,自觉不自觉地影响着我们。

秋天最让我怀念的就是高梁了。虽然很少吃它,可队里总会留下一块地,因为扎条把少了它不行的。听父亲说,春荒时节就靠高粱米度命了。高粱米熬粥,象是没洗干净似的,有股泥滋味,难吃得很。煮熬半天,汤还是汤,粒还是粒。只是水有点浑,米还是硬硬的。

我们称高粱叫小芦黍,只能写出读音了。字到底怎么写,我始终不清楚。高粱生病,穗便蔫了,结出一截灰色东西,称之小芦灰,吃起来很香。这是难得的零食,我们满地找寻,蒸得红头蜈蚣一样。高粱抗病能力强,找起来很难,一天也吃不上半支。有的高粱不抽穗,傻甜傻甜的,称之为甘嚼断。这又是读音了,没办法,家乡话把许多字都读白了,很难找到适配的字。

最有趣的是寄生在高粱上的昆虫,学名叫什么自然不知道,我们叫它推磨虫。逮住后,用蔑片插在颈处,另一头钉在青麻种子上,折根竹枝穿在中间作为轴。弄好了只要轻轻一摇它便会飞起来,带动麻种旋转,和推磨差不多,故称之为推磨虫。我们常常互相比赛着,看谁飞得时间更长,乐此不疲。每个季节我们都有不同的玩物,大多是自己做的。虽然简陋,却不缺少乐趣。

高粱叶很利,在里面藏猫猫抓虫子,身上会刮出一棱一棱的血道道。大人不说,我们自然不会在意的。那时孩子多,没人是金贵的。有时午后一场豪雨把叶片洗得油绿油绿的,红红的穗艳得烫人,成群的蜻蜓在空中飞舞。如果有落在叶片上的,我们赶紧摒住呼吸,脚尖一踮一踮地去捏。

高梁地犁过耙碎,根便浮在土上了。掼去泥土,晒干了,是烧火的绝好材料。在妈妈看来什么东西都有用,我们常被驱赶着去捡去拾。那时家里不单粮食艰难,柴草也非常短缺。如今很少有人种它了,可走在黄昏的路上,我多么希望能有一片红红的高粱。碧绿的叶片,金色的阳光,那一份热烈和浓情,怕是永远也化不开了吧。

冬天是不期而至的,一觉醒来世界已是一片素洁。望着晶莹无暇的白雪,谁也不忍踩上去。终于,我们禁不住诱惑,在上面跑了爬了滚了。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我甚至能看清它的形状,伸手去接,伸出舌头去接,让雪花一点一点舞在上面……下雪,曾是多么快乐的事啊!可现在我只感到冷。

雪后的檐下会有长长短短的冻铃铛挂着,这又是天赐的恩物,我们是不会放过的。我们轻轻用竹竿打下,然后拿在手里,含在嘴里,甚至揣在怀里。而河里沟里只要结冰了,那上学放学就不用走路了,沿着冰往前滑就可以了。即使跌倒了,拾起的也是笑声。

而一星一星的野火,可能是小草所能奉献的最温暖的花了吧?象一个个调皮的眸子,在冷寂的旷野上跳跃。孩子是没有冬天的,季节的更替,天气的冷暖,带给他们的永远是新鲜和好奇,而成人却瑟缩在枯燥的思想里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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