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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一天和朋友聊天，说到人老了以后，不能干活了，该做些什么。两人都觉得和老伴一起在风中散步，一起回忆从前应该是件挺美的事。朋友说，就怕到那一天，得了类似于老年痴呆的病，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说，那就趁现在还能记起从前的事，赶紧把它记下来。这句话我是随口说出来的，说完后发现这真的是个好主意。想起从前在没事的时候记过一些有关童年的回忆，应该把它们整理一下了。 鲁迅对童年的回忆是“朝花夕拾”，我想我是趁着这朵花还没有凋落的时候先把它摘下，夹在一本厚厚的书中，等到春天过去的某个夜晚，当如水的月色勾起我的回忆，我翻开这本书，拈起那朵花，或许还能闻到一丝芬芳。 童年，是我从生命之树上摘下来夹在书本里的第一朵花。  我记事还算比较早，我最早能记的两左右的时候的事情。爷爷是在我两岁多的时候去世的。爷爷病了一阵子才去世的，我的记忆应该是在爷爷没有生病之前。我所记的只是一个很小的片段，但却非常清晰——爷爷座在堂屋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而我就骑在他翘起的脚上，爷爷上下晃着脚，我抱着他的腿咯咯的笑，爷爷看着我，眯着眼睛的对我笑。已经完全不记得爷爷的容貌了，但闭上眼睛，可以看到爷爷那双笑眯眯的眼睛。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记得。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知道人死后应该是闭着眼睛的。爷爷去世的时候眼睛没有完全闭上，微微张开一点，但看上去很安详。当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围在爷爷旁边哭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他们一定是搞错了，爷爷眼睛还没有闭上啊，怎么说爷爷去世了？？这个问号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个问号。 再往后的记忆说起来还有点难为情，因为那是件我和断奶有关的事情。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一直吃妈妈的奶到两岁多才断。那时候，为了断奶，妈妈给我买了饼干，饿了想吃奶的时候就给我饼干吃。那饼干是小动物的形状，和现在的熊仔饼差不多大，但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小白兔，小鸭子，小熊猫。在那时我一个小女孩的眼里，这几乎是我吃过的最美的食物了。在我脑海里，有一幕特别清晰的场面：邻居家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到我家去玩，我一看到她来，就连忙跑到屋里，踮着脚拿了一个饼干，然后跑出去给了她。我还记得很清楚，我给她拿的是个小鸭子，而且，只是一个。 这个曾经吃了我一个小鸭子饼干的女孩是一个我最最亲密的朋友，一直到现在。在参加工作之前，我们分开的时间从没有长过一个星期。她其实是我的一个本家侄女，比我小几个月。我们两家又正好住的近，我们理所当然成了亲密的伙伴。 上学之前，我们游戏玩耍总在一起。六岁那年，一起上了村子里的小学。每天早上，或者我我找她，或者她去找我，然后手拉手一同起上学，放了学又一同回家。回到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做作业。在学校我们还在同一个班，还曾经坐一个学期的同桌。小学毕业上了一所初中，初中毕业又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在高中，我们两个人的成绩一直不相上下，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先填好的，然后她拿过去抄了一遍。就这样，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分在了同一个宿舍，她住了我的下铺。 虽然我是她名副其实的姑姑她，可她从不叫我姑姑，而叫我的乳名。我常常开玩笑说她没大没小，她常常说让我拿出点长辈的样子看看。在学校时同学们都喜欢与我称姐妹，因为可以长她一辈，她常常撅着嘴说我们联合起来欺负她，委屈的样子装的很像。 我们也常常在晚上学习回来的时候到到宿舍旁边的小店里买零食吃，她喜欢吃奶油味的熊仔饼，我吃过她N个熊仔饼：）。 在往后大一点的时候，开始和邻居家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过家家，相信很多人小时候都玩过这个游戏，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很有意思。我最喜欢做妈妈，因为妈妈这个角色的戏最多，爸爸早上去上班了，小孩子去学校了，之后就没什么可做的了，可妈妈不一样，妈妈可以留在“家”里，做饭，织毛衣。不过，那时候可不象现在的小孩子有玩过家家的道具，小锅，小桶，小铲子，小碟子都有，还做的很漂亮。那时候就是自己到处找一些破瓦片做锅，捡些瓶盖儿做盘子，折根树枝当铲子，再摘些树叶草叶就是每天的美味佳肴了。 除了玩过家家，有时候还玩孙悟空打妖怪，小朋友们自己演，有人是孙悟空，有人是妖怪。当然，大家都喜欢做孙悟空或者猪八戒或者沙僧，但妖怪也要有人演啊，于是就玩剪子包袱锤，谁输了谁就演妖怪。 呵呵，那时侯玩的多开心啊。有时候想，为什么小时候那么简单的东西就能带给我那么多的快乐，或许是因为那时我们都还简单，其实，简单就是一种幸福。 那个阶段的记忆里还有一位漂亮的姐姐，她是我那时候的偶像，因为她不仅长的漂亮，而且很会唱歌，跳舞，最重要的是，她喜欢带着我们一起玩。到她家里玩常常见到她的母亲，一个矮胖，傲慢的中年妇女，喜欢用居高临下（虽然她比她矮的人不多）的眼神看身边的任何人。她在一家百货公司做售货员，在那个时候，这是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我猜她之所以那样傲慢，大概就是由于她的这份工作，也或许不是，或许傲慢是她的天性，生来就是这样的。这只是我后来想的，当时的我确实比她矮很多，所以，对她居高临下的眼神，我是全然不在乎的，仍然到她家里去找那位姐姐玩。 每到周末不用去学校的时候，漂亮姐姐就把我们附近的几个小女孩带到她家的院子里，用她的蝴蝶结呀，项链呀，把我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教我们跳舞，唱歌。还教我们摔墙根，弯拱腰，都是一些类练习柔韧性和平衡力的动作。 从小学到大学，我的体育成绩都烂的很，一般都是刚刚及格，就这个及格还是我考那些考验柔韧性和平衡力的项目补的分数，如果这些也不好，我连及格都难。我想这绝对得益于这位姐姐的引导。所以，真的应该感谢她，她给我的不仅仅是童年的欢乐。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们家搬到了别处，从此就很少见到她了。过了好多年以后曾在大街上见过她一次，那时我已上了初中。她的脸仍然很漂亮，但身材开始向着她母亲的体态发展。她没有认出我，我确定就是她，但没有叫她。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曾听别人讲她后来考了一个艺术学校，毕业后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院子后面有一片小树林，里面有树，有草，还有虫子。 林子里面应该不只一种树，但我记得的就那么一种，楝树。这种树留给我的印象很特别，有时候想起它，我 会回忆起童年的快乐，有时候又有种伤感，也有时候感受到的是一种纯净的甜蜜，让人联想到爱情。 先说它给我的快乐。楝树的枝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枝干的姿态也算不上优美，它的可爱在于它开在春天的淡紫色的小花和结在初秋的青绿色莲子般大小的果子。春天，在叶子还没有长成的时候，花就开了。花很小，成串的，拈起一朵细细看，接近萼瓣的地方是纯白，慢慢向上过渡成了紫色，从远处看，就是一片淡紫色的云，飘在嫩绿的叶子中间。那花有种淡淡的清香，花开时候，清香弥漫于整个林子。但，小时侯的我们可不会仅仅满足于欣赏它的美。男孩子们常常爬到树上把那些花成串的摘下来，扔给我们站在地上仰头观望的女孩子，他们当然不是为了要给我们摘花才爬树的，爬树本身才是他们的目的。有时候，我会把自己得到的花拿回家里，让妈妈用针线把那些小花一朵一朵穿起来，当作项链挂在脖子上，尽管它们已经枯萎，我仍会自我陶醉老半天。 秋天的时候，叶子会变成墨绿色，成串的青绿的发亮的莲子般大小的果子就藏在那叶子中间。说是果子，但不能吃，是苦的，特别的苦，其实这树是叫苦楝树的。 它给我的伤感就源于一个一篇名叫《苦楝树》的中短篇小说，《故事会》上看到的，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中间的情节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故事中的那个女孩最后被葬在村头的那棵苦楝树下。那时候的我还不懂什么叫爱情，但我为这个故事落泪了，不是为所爱情感动，而是对那个女孩凄苦命运的同情。 但它让我联想到爱情不是因为这个故事，而是因为最近非常流行的一首歌，刘若英的《后来》。里面有几句是“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底下头，闻见一阵芬芳”。歌词里唱的是栀子花而不是楝花，是白花瓣而不是紫花瓣，但不知为什么，从第一次听这首歌到现在，每当听到这几句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楝树，或许是因为“落”和“芬芳”两个词，或许是我别的我没有意识到的联系。总之，它能让我想到纯真的爱情。 小树林的草也很多，我记得的有被我们叫做小辣椒和铃铛草的两种。小辣椒其实就是枸杞，因为看上去红红的，尖尖的，就叫它小辣椒了。不用说，这是我们最喜欢的，因为它可以吃，甜甜的，往往刚长的刚透点红就被我们摘掉吃光了。那铃铛草，是一种非常非常朴素的小草，叶子的形状有点像铃铛，小伙伴们就叫它铃铛草了，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它的学名究竟是什么。我们常常摘一串铃铛草，两手拈着两端转，转的时候叶子互相摩擦，会发出沙沙的响声，或许这是我们叫他铃铛草的另一个原因，虽然它的声音并不像铃铛。在小伙伴们中间，还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铃铛草的每片叶子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拿着铃铛草摇，摇落掉多少片叶子，那天晚上天上就会出现多少颗星星。现在知道它只是个传说而已，但当时我是对这点深信不疑的。现在想起来，这是多么简单却美丽的一个传说啊。 草丛中有很多昆虫，蝴蝶啊，蚂蚱啊就不用说了，有一种对我来说比较特别，因为我只在这个小树林里见过它，后来也在别的草丛中玩过，但再也没有见过这种昆虫。它有大拇指甲那么大，是硬壳的，漆黑的底色，上面的花纹却是非常的鲜艳，各种各样的颜色。所以，我们叫她花姑娘。我们常常拿个玻璃瓶子，捉几只放在里面，看着它顺着光滑的瓶壁努力的向上爬，却总爬几步就又滑了下来。这在当时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乐趣，但想在每每想起来，总觉得当时很无聊，甚至有点残忍。这常常让我怀疑我一直信奉的人性本善论。但这种怀疑的念头常常在转瞬间就又消失了——也或许是我在故意逃避不去想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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