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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三百年的沧桑与疑问 (转帖连载86)

 笑熬浆糊糊 2014-01-22

 

连载(871)
  
  耶律宗真沉默了,很明显,想让眼前的这个汉人屈服,看来不大可能。但一定要折服某个汉人吗?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马上就转过了这个弯,直抵要害。
  “我另外派人去和南朝皇帝谈这个事,如果你们朝廷同意了,富爱卿,你怎么说?”
  一句话之间,就把富弼的功能给屏蔽了。和你谈不了,我直接和你的主人说话。如果那边答应了,你一直在做梗,这个罪过怎么论?
  富弼的心变得悲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自己没有再次说话的职权了。但他仍然有坚持自己的信念的权力。“如果我们国家答应了您,那么请您写一封信。把我与您的谈话都记录在案,那样,有什么罪责,我决不推辞。”富弼神情黯然,但仍然坚定地回答。
  耶律宗真再次沉默,好一会儿,年青的契丹皇帝这样说,原话如下——“此乃卿忠孝为国之事,岂可罪乎!”至此,双方的话都说到了尽头,不管私下里对对方有什么样的感慨,公事己经结束。富弼告辞出帐。出于礼节,辽国方面的使者刘六符送他出来。
  帐外一片青山连绵无尽,富弼突然站住了脚步,对刘六符说。“你看,”他手指高山,“此山可以翻跃,但你们要想得到‘献’、‘纳’两字,就好比登天一样,绝无可能!我头可断,此事绝不答应!”
  帐门内外,满是契丹人,富弼的声音直达大帐深处,辽国现在的、以及未来的君主们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宋朝绝不答应,这是他再三、再四所强调的内容。千年以后,他的用心不难猜度,他是紧张,甚至是害怕。他深知越过自己之后,辽国人所面对的谈判人物是谁,那些人会怎样维护本民族的利益。
  靠吕夷简、晏殊之流来扶持乾坤吗?所以才这样看似刚烈,实则悲凉地坚持。
  就在这样的忧虑里,辽国留下了每年增币20万贯的国书、誓书,以此为根基,派使者耶律仁先、刘六符跟着富弼回宋朝。接下来的事,富弼只能隔岸观火,爱莫能助了。
  
  连载(872)
  
  九月十五日,辽国使者进入开封。富弼作为接陪使一起回来的,他在国境线上做出了最后一次努力,给中书省写了一封信。
  在信里,他把谈判的最新进展做了个交代,把“献”、“纳”两字的争论始末仔细说明,要朝廷先做准备,想好怎样处理。在信尾,他着重强调说,辽国无理要求这两个字,我以死抗争,对方己经很沮丧,我们只要再次拒绝,就会打破他们的妄想。
  信,就这样发出去了,在史料中也可以找到原文。但是没有中书省的回复记载。职权所限,宰执们不必回复他,他只能怀着一颗忐忑忧虑的心回到了国都。宰执大人们,宋朝的权益,就在于你们的一念之间了。
  问题又到了吕夷简的手里。
  在史书中声名显赫的吕大宰相果然能力非凡,这么点小事,他没废任何力气,随手就解决了。超级简单,答应他!辽国要求一个“纳”,给他们就是了。至于理由,就非常的雍容大度,站在宰相的立场上,要考虑全国局面。西北打仗,东北方一定要平静。
  为了一两个字纠缠不休,万一辽国人野性发作,真的发兵打过来怎么办?因小失大,实在愚蠢!
  就这样,“聪明”的宋朝人基本上答应了辽国的所有要求。要什么,就给什么,最后被确定下来的盟约里,赫然写着“……宋别纳金帛之仪,用代赋税之物,每年增绢10万匹,银10万两。”也就是说,实际每年交出的钱,是50万两白银!
  但得到了什么呢?历代史书中都强调,辽国从此以后,再没给宋朝添什么麻烦,宋朝的北方边境真的一劳永逸,从此平安了。言外之意,这个钱花得值。但有个细节一直都忽略了过去。
  给了20万的数,辽国要尽的义务呢?是要约束李元昊投降的!但是这一条,在实际操作中,只写进了宋、辽两国的国书里,那一式三份的誓书,也就是宋、辽、西夏三方面共同遵守的和平条约里,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这是个什么样的买卖啊……
  事情过后,辽国方面大肆庆祝,不仅多得了钱,还涨了面子。他们刻碑记功,把这个胜利传之四方。作为使者的刘六符也加官进爵,从此进入辽国显贵行列。
  回到宋朝,立了大功的富弼名满天下,他的坚持和勇气让国人像勇士一样的尊敬他。国家议功,再次提升他为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可他再次拒绝了。他落落寡欢,形单影支,比出使之前更加忧郁。尤其是在官场上。
  一位大人物,宋朝第一学士王拱辰悄悄地找到了皇帝,行使他的最新权力。前状元、现翰林王先生又升官了,己经是权(代理)御史中丞,他来弹劾富弼。
  “陛下,富弼丧权辱国。他不能阻止辽国的无理要求,是失职。尤其是陛下只有一位公主,辽国求婚,他居然就答应了下来,真是大逆不道!必须严惩。”
  不料好脾气的仁宗勃然大怒,“朕为天下生灵,一女非所惜!”一顿罕见的咆哮,把王大人骂走。
  这句话留在了史书中,算是给富弼,也给这段屈辱的历史定了性,做出了总结。这证明,一切过程,皇帝都心中有数,谈判的结果,宋朝高层做出的决定。富弼,尽人事,听“天”命,于国于己,无所愧也。

按照时间顺序,稍微查一下历史年表,就会知道马上就要发生一件大事情了。有多快?这一年的九月十五日,宋、辽两国重签的盟书,这件事就发生在闰九月中。
  时隔只一个月左右。
  宋、西夏的仁宗朝最后一次战争,定川寨之战打响。这一战是非常特殊的,首先它是最后一战,但为什么会是最后一战呢?最重要的一点,李元昊为什么还会开战?
  作为现代人,很容易就会查到,李元昊在这一战之后,不到半年,就主动向宋朝求和。历代史书给出的解释是,他的国家己经被掏空了,连年战争,不仅是向宋朝开战,并且还向吐蕃、回鹘等地开战,他爸爸李德明给他攒下的家底完全用光。
  达到了“军民死亡创痍过半,国中困于点集,财用不给,牛羊悉契丹”的程度。快要国将不国了,还打个什么劲?立即请和吧。
  那么有个疑问——西夏是在定川寨之战中被消耗到这个地步的吗?之前的三川口、好水川、麟、府等三战,对党项人一点影响都没有?或者说,只有定川寨之战后,李元昊才突然虚脱,觉得力不从心了?
  绝对不是,国力的消耗是点滴形成的,正因为是长久的、持续的下降,才造成没法挽回的劣势。那么请问,李元昊在这种局面下,为什么还会再次开战,在虚脱上再虚脱,消耗后再消耗,一定要找死?
  历史都是聪明伟大或者极其狡诈的人完成的,每一步,都是他们精确计算,百般衡量之后的结果。所以,绝对没有偶然,最多只有1%的偶然,其它的,都是必然。
  李元昊这么做,完全是逼不得己,与富弼和辽国谈判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有关。为了准确分析,我们先列出一个事发清单,时间的起、止日期就是富弼谈判的9个月时间里。
  1, 宋朝重新分配西北边疆防务职权。具体是韩琦知秦州,范仲淹知庆州,庞籍知延州,王沿知渭州。兵力,鄜延路68000人,秦凤路27000人,泾原路70000人,环庆路50000人。
  2, 西夏人在北宋年间最大的噩梦,宋朝的修砦工程,就在这时开始了。先是宋朝国内的西北四路之间连成一片,尤其以范仲淹和庞籍所在庆州、延州最典型。其中最重要的一次修筑,就是15天之内盖出来的大顺城。
  
  连载(874)
  
  这是范仲淹的功绩,这件事最能体现出他对当时战争胜负的理解。很多人都在迷惑,就是说,宋朝300年间最了不起的人,在西北工作了四五年的时间,没见他打过什么胜仗啊,甚至他也没打过仗啊,那他那么大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宠观和微观相结合的问题。即一个个体的人,要为当时的社会做出有益处的贡献,要有怎样的约束?
  注意,是约束,而不是努力。你可千万别乱努力,就好比你喜欢上某个姑娘了,看准了人家好哪一口,然后再去献殷勤。国家与臣子的关系也是这样。范仲淹是宋朝的臣子,不是唐朝的,针对于己经成熟定型的宋朝国防方针,你不能像要求他像唐朝的顶尖级将军那样,去千里奔袭,境外作战,把异族敌人绑回长安。
  如果一定要强求,那很好,就会变成韩琦。一个心比天高,但命比纸薄的强悍书生,他的主战,本身没有错,但事后就明白了,赵匡胤定下的国防政策,任何人别想以军功冒升。哪怕是后来的岳飞、韩世忠等人,也只能在北宋与南宋的历史衔接的过渡夹缝里,短暂地闪亮过。
  相信韩琦本身也明白了,好水川之战后,他性格还是那么强硬好胜,但在军事上,再没有之前的“斗志”了。
  而范仲淹的高明处,就在于他从开始就理解到了宋朝军政事务的神髓。所谓“攻中有防,防中带攻。”具体化起来,就是修砦。这个方式,以前基本是用在国内,那就是纯防御的,但是只要推广向前,就变成了移动的长城。
  一步步向西夏的境内扩建,每建一处,就形成了攻防一体的战斗体系,就一步步地蚕食掉了西夏的国土。这次大顺城的修建,就是宋朝庆历年间最大胆的一次修砦行动。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的位置。
  它的前身是庆州西北方的马铺寨,再向西北方前进一点点,就是个历史名胜所在地——后桥川。在宋、西夏战争最开始时,三川口之战的前奏,保安军、承平砦之战的尾声,李元昊之所以紧急退兵,就是因为他的后路,后桥寨被宋军洗劫。
  这就是大顺城之所以险要的原因,它深深地进入了西夏国境之内,说是建了个寨子,其实是越过国境,抢了一大片领土。并且时刻把刀子顶在了党项人的脖子上,哪天高兴,就直接捅出去。
但拔刀子的动作要尽量地轻巧些,这一年的早春二月时,范仲淹没有丝毫预兆,突然召集庆州府众将,集合队伍,跟他出城。
  当时没人觉得惊讶,战争时期,带兵出去巡逻一圈,是基本的日常行动。只是这次走得远了点,一路向东北方斜上前进,一直到了前敌位置,和西夏势力接壤的柔远寨还没停下来。继续往前走,到了敌占区之后,大兵们才惊奇地发现,前面好大一堆的老熟人啊。
  是范仲淹的儿子范纯佑,和蕃族将领赵明。两人各带人马守着小山一样高的建筑材料。这些兵立即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干活吧,不仅是和平时期,就算是战争时期,也得当建筑工。
  15天之内,一座新城建起。争分夺秒,盖成之后立即就迎来了敌人。党项人急火攻心,才几天没留神,这么大个非法建筑就盖到家门口来了?!这还了得,立即就拔掉它。
  西夏方面集结了3万骑兵来攻城,一阵混战之后,骑兵们在新城墙面前撞得满头大包往回跑,这个场面真是激动人心,宋朝的军人们马上就要去追。范仲淹却拦住了他们。
  我们就是来筑城的,现在目的完全达到,额外的好处半点都不要。
  看着多小心,甚至是懦弱。但稍微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宋朝从赵光义的幽燕之役开始,直到在李元昊手下吃大亏,军事上的白痴行为简直一以贯之,从来没有 例外。就是开始得利,然后猛追,突然中伏,大败而回。就这么简单,百试百灵!
  所以范仲淹才高明,我的骑兵是没有你们多,探子也搞不清敌情,但我一定要去追你们吗?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城盖好了,就等着我步步为营,稳步前进吧,终有一天,把你们的生存空间都压扁。到那时,你们想反攻的话,都会超级艰难,得把这一路上无数个城堡都拔掉!
  历史在以后的长河证明了这种战略的正确性,在这时,更证明了范仲淹眼光的锐利。这3万名党项骑兵果然在半路上给宋朝人设下了一个大陷阱,只是在早春的寒风里傻等了很久、很久、很久,仍然半个人影也没有……范仲淹己经回庆州了。
  大顺城建起,打破了西北边疆的格局,西夏方面的白豹城、金汤城等据点变得芨芨可危,尤其重要的是范仲淹的不上当理念,让党项人无处发力,根本就找不出砍人的办法。历史的解读是要在很复杂的层面上进行的,在这种局面下,才有的那句流传千古,但又被耻笑千年的歌谣:
  ——“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
  
  连载(876)
  
  这半点都不好笑,而且也没有夸张。我个人觉得这两句歌谣的文字水平很高,因为用词非常准确。“军中一韩心胆寒。”
  说的是韩琦,他的好水川之战是失败了,但作战的过程,还有党项人的损失,无论是输赢两方面,都疼到了骨头里。面对这样的对手,谁不胆寒?
  “军中一范惊破胆。”
  不战而屈人之兵,自从范仲淹到任,他的辖区就一直平静,是李元昊跟他有交情?还是说西夏人读懂了范夫子的本来面目,跟这人没法打架!
  多准确,没有惊破胆,怎会没战争?
  以上是9个月期间宋朝方面发生的前2个事件,后面2个,分别与狄青和种世衡有关。
  3,狄青的浮光略影。
  狄青有点像岳飞,不是说他们的忠勇风格和悲剧人生很相似,而是说他们的资料。岳飞死后,只二三十年间,他的资料就变成了传说。在赵构和秦桧的通力合作下,他的人生被删除了。再没有充足的官方史料来证明他辉煌璀璨的一生。所以现在谈到岳飞,总有各种各样的争议、怀疑,甚至很多别有用心的人,要把他歪曲成一个莽夫、屠夫,或者蠢人。
  那是极端可笑的,是岳飞的悲哀,更是我们民族的悲哀。竟然这样来对待自己的英雄!现在说狄青,他的西北岁月同样很模糊,在民间,他是鬼面战神,无往不胜。在官方,欧阳修等人都承认,西北争战五六年,军中只得到两位常胜将军。
  狄青、种世衡。
  可狄青是怎样打仗的,却只有含糊其辞的寥寥数语——“前后大小二十五战,中流矢者八,破金汤城,略宥州,屠岁香、毛罗、尚罗、庆七等族,燔积聚数万,收其帐两千三百,生口五千七百,又城桥子谷,筑招安、丰林、新砦、大郎等堡,皆扼贼要害。尝战安远,被创甚,闻敌至,即挺起驰赴,众争为前用。临敌披发,戴铜面具,出入贼中,皆披靡莫敢当。”
  这就是他在西北的光辉岁月的全部官方纪录。如果要分析,平心静气些,就会发现他比前面所记述的三川口众将、好水川将军们强不到哪儿去,何况还有麟府大捷时的张岊在。那么他的战神名誉是怎么来的呢?还有为什么这样的成绩单,还能在仁宗朝的下一个危机到来时,被任命为南征主帅的呢?
  狄青是个很复杂的人,并不完全是以军功冒升的。
  
在一般史书里,狄青的一生,成在武功,败在文臣。他的悲剧是宋朝猜忌武将,重视文臣的“祖宗之法”造成的。
  这话对吗?没错。只是有个很微妙的一点,与文臣的恩怨,都是他自找的。
  狄青的官做到指挥使时,他主动接触了一个人。当时的经略判官尹洙。尹洙的官不算高,但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在西夏战争开打之前,他就是范仲淹、韩琦的好朋友,开战之后,又在范、韩之间做勾通工作。可以说,他就是个绝妙的跳板,与他交往,能迅速跳到西北方面的最高层。
  果然,狄青的军事才能打动了尹洙,尹洙把他推荐给了范仲淹和韩琦。史书中记载,“韩、范一见奇之,待之甚厚。”但是厚的方式,却各有不同。
  范仲淹拿出了一套《左氏春秋》,对狄青说,为将者,不知古今战例,不能通晓兵法,只是一勇之夫罢了。希望你多学多看,成为真正的将才。
  这句话是决定性的。不管狄青与高层接触的最初愿望是什么,他的命运从这时开始扭转。知识是第一生产力,更是第一战斗力。范仲淹的一席话,让宋帝国从此拥有了一位智勇双全,独当一面的国之帅才。冥冥中就像有定数,300年间第一人为在他去世的那一年,宋帝国所面临又一次危机时,留下了解救的人物。
  狄青从此精研史书兵法,再不是那个只知披发冲阵的勇将了。
  这是和范仲淹交往的结果,与韩琦就截然相反了。说来这也是命运,之所以会有反差,最重要的一点,或许就在于年龄的差异吧。
  范仲淹这时己经年近花甲,是个地道的老人了。狄青却只是个30出头的青壮年,两者相差如父子,再加上范仲淹的博大胸怀,自然而然地就把他当后辈学生看待,既教导又爱护,一片温柔的心肠。但韩琦呢?他俩可真是有缘。
  居然同岁,都出生在公元1008年。
  
  连载(878)
  
  关于狄青和韩琦的传说有很多,从他们两人刚刚起步时就开始了。1027年,两人都是翩翩少年,第一次相遇时,正在国都。
  那一天御街上张灯结彩,新科开考,状元、榜眼、探花从东华门唱名而出,举国轰动,都来看当时最幸福的人。人群摩肩接踵,其中就包括了最不幸的人。狄青和他的伙伴们。
  一群刚刚黥面的贼配军。
  那一天都是18岁的少年,一个锦衣高马,夸耀人间。一个黯然人群,落寞失意。当时有个伙伴轻轻地喃喃自语,看人家,天上的人,我们一生都别想靠近。
  周围一片叹息,一群大兵都苦笑了一声。却突然听到有人说,“也不见得,还得看各人能力。”大家吃惊的转头,狄青,正高昂着他黥过面的头颅,他的目光难说是不屈,还是嫉妒,反正没有屈服。
  时光流转,好多年后,这两个人都到了西北战场。韩琦高开高走,当年的榜眼,己经是方面大员。狄青,也因为战功逐步提升,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历史在这里变得有趣,它交代了韩琦和范仲淹一样很看重狄青,并且优待,但具体是怎样优待了呢?
  他请狄青喝酒。真是很大的面子,能让一介武夫出席他的酒会。这个酒会在历史上相当有名,狄青受辱了。当时无酒不欢,无妓不乐,韩公请吃,妓女们的身份也相当地高。有位名叫白牡丹的挨桌劝酒,到狄青身边时,突然笑了,“也敬斑儿一盏。”
  笑语盈盈,轻佻妖冶,多亲近,“斑儿”,脸上有黥文的小朋友,你也喝一杯吧。大厅广众,奇耻大辱!狄青当时都己经是副总管的职位了,居然被一个妓女这样嘲弄!
  当天狄青不动声色,他气疯了,也得给韩大人面子。但是忍无可忍,他第二天把白牡丹打了一顿板子。这事儿,在狄青来想,就算了结了。有气出气,私下解决,没碍着你韩公什么事吧?
  不,大错特错了。韩公很生气,后果超严重。隔了些日子,狄青有个旧部下,叫焦用的来看他。才坐下喝了几杯,突然就被韩琦派人抓走。罪名不太大,处罚是斩首!
  狄青急忙赶去求情,实在不敢就事论事说什么,只能站在阶下说:“焦用有军功,是好男儿。”
  台阶上韩琦一阵冷笑,说出了他心中,也是宋朝300年期间所有文臣的宣言:“东华门外以状元名唱出者,才是好男儿,这算什么好男儿?”
  就在狄青的面前,把焦用杀了。
  狄青默默无言,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开。这真是文臣的一大胜利,尤其是后来,宋朝仁宗年间,几乎任何一个文官都敢在狄青面前叫嚣,至于理由,不为什么,我、是、文、官。
  真是了不起,文臣们在五代十一国的几十年里受尽了委曲,他们终于翻身作主了,而且一直快乐了300多年。只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宋朝灭亡之后,元朝把天下人按职业分了10等。最后一种是乞丐,第8种是娼妓。第9种就是文人。
  比要饭的强点,比娼妓还低,这就是文人猖狂的下场!

回头说狄青的战功。这又是个让人郁闷的事,和岳飞还是很像。八十余年之后,岳飞威名震慑天下,但南宋钦定的“中兴十三战功”中,没有任何一项是他的。
  北伐之胜,郾城大捷,等等等等,全都选择性失明。
  狄青也是这样,“破金汤城,略宥州,屠岁香、毛罗、尚罗、庆七等族,燔积聚数万,收其帐两千三百,生口五千七百,”发生在什么时段,哪次战役,是他单独出战,还是与谁配合,都查不到。历代写史的人,都只能按原样复制上面的文字,然后就直接跳到10年之后的侬智高造反。
  但是每一个人都活在历史进程中,只要细心些,还是能稍微推算出,这些事发生在什么时段的。比如“破金汤城,”范仲淹在当年的三月份筑好了大顺城,史书中提到西夏方面的白豹、金汤两城岌岌可危,那就是说,在三月份时,金汤城还没被狄青攻破。
  再往后翻史书,到九月时,宋、夏战争就开始了第三次战役。此战之后,宋朝的军事行动就告一段落了。狄青的攻击,只能在这一年的三月至九月之间。想想这些重要据点被一一击破,对西夏方面是怎样的压迫力度?
  对向四面八方开战,一直胜利,也一直崩得紧紧的李元昊来说,是怎样的忧虑?
  4,种世衡的小动作。
  种家军的创始人很有趣,西北开战之后,基本上他都是闲着。青涧城被他练成了一个超级庞大,格外扎人的大刺猬,再加上他还有那么多、那么铁的羌族好朋友,就造成了一个事实,方圆百里之内谁都躲着他走。于是他穷极无聊,就做了些非常小,非常小的小动作。
  他把一个和尚像神仙一样的供着,喝酒赌博,美女成群,一切都随便。但是突然间翻脸,把他胖揍了一顿,远远地赶出了国境线,但同时还为他向朝廷请功,要求封官。
  看着乱七八糟,但是结果,却是把西夏人的兴旺之梦彻底打碎,不仅西夏之后百年历史变得萎靡不振,就连李元昊本人也身受其害。
  
  连载(880)
  
  事情从头说起。这个和尚法名叫光信,出身怎样是没法知道了,性格和形象嘛,就是个典型的“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的角儿。
  这位和尚大哥在被种世衡发现之前,一直游荡在宋朝、西夏之间的广大西北草原上,活动范围之广,不论是宋朝的各大城池,还是羌、党项、契丹等蛮族帐篷,所有场合,所有道路,他都一清二楚。至于说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半点都不阿弥佗佛了。
  他是骑着马、挎着刀、射着箭,来来回回,打家劫舍摸清楚的。
  这样的业务,这样的等级,一下子就把种世衡迷住了。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他用青涧城独立经商,多劳多得的额外收入,把该和尚收罗进城,然后好酒好肉的养着。其放纵的程度,达到了“召置門下,恣其所欲,供億無算。”而和尚呢,也算对得起他,“酗酒,靡所不為,”没有什么是他不干的。
  但种世衡一点都不介意,反而待他越来越好。这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光信和尚的生活除了糜烂式的享受之外,就是偶尔跟种世衡出城一两趟,为他指个道,怎么才能悄悄地绕到几个不听话的羌族营地,或者靠得太近的党项人地盘,杀个出其不意。
  直到这一年的二月间,范仲淹马上就要盖大顺城的日子之前。种世衡突然很认真地召见了光信和尚。
  地点非常隐匿,人员只有他们两个,说了什么话,我们现在只能泄露后半段,前面的,要在后面的历史进程之中,才会了解。
  “……这样你会被抓住。”种世衡说。
  “是,肯定。”光信说。
  “你会被揍得很惨。”
  “是,肯定。”
  “你会熬不住的。”
  “不会,肯定。”
  “嗯,空口无凭。”
  “……”光信无聊、乖僻,但又桀骜的眼神!
  下一瞬间种世衡突然暴怒,把光信抓了起来,一顿毒打,接着再打,打完再打,N次之后,光信毫不在乎。据说某天晚上两人又见了一面,然后光信就失踪了。很长的时间,青涧城,乃至于整个宋朝西北边疆,都再也见不着他。
  他叛逃去了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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