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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带走了我的呼吸(12-17

 喜欢收藏001 2014-01-24
13
春暖花开的一个日子,晓林带着淼回到自己的家乡——小城郊外的一个山村。
在山清水秀之间,他扶她过小溪,挽她走过台阶,在林间追逐。
淼跑累了,连声说:“晓林,歇会儿吧!我真的透不过气来了。”
不等晓林同意,淼就坐在了大石块上,任微风撩起发丝,感觉好惬意。
她斜倚着身后的一棵树,仰脸向天望着,任身前的晓林将画笔在纸上飞舞。河水声宛如一首最柔美妙曼的小夜曲,遥遥流过心田。她不禁陶醉在山水间,恍惚如梦!
“好了!你看!”
晓林将画板递给她瞧,她简直看呆了:“这……这画中的女孩儿,是我吗?”
“淼,喜欢吗?”
晓林温柔的声音传来,就如一股暖流流入心田。淼点点头,被晓林拥入怀抱。淼被感染了,也忘情地与晓林吻了起来。
下午,他们去了海边。晓林领她品尝海鲜,参观珊瑚工厂,去海滩看落日,到跨海大桥和老榕树下欣赏风景。不论在大街还是小巷,都印满晓林童年的足迹。
“喜欢这儿吗?”他挽着她的手,站在海岸边凝望浪花拍岸。
“喜欢,因为这儿曾经有你!”淼眼中含蕴着无限柔柔的春风。
晓林握着淼凉凉的手,越来越紧。“明天,我带你去一个更棒的地方,保证你此生难忘。”
“好的!”
“回去。”他挽着淼走向旅馆。
“那是什么地方?”她不住追问。
他只是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只管好好的睡一觉,今天也够你辛苦了。”
晓林君子般地跟她分住在两个房间。她似乎拥有着满脑子的金色沙滩、白色浪花,甜甜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晓林与淼出发了。他们坐上了马车,准备了帐篷、钓具、炊具、饮水和各种食品,朝着海边出发。
接着,二人换搭小船,朝深海驶去。
海水平静得像一块蓝色缎子,她能清楚地瞧见海底的礁石。春晕恣意在她肌肤间戏耍,她没有躲避,坐在小船的另一头,静静打量晓林的一举一动。他在和船夫细细商量着去往哪里。她不问一句,全然的安心。不论他领她去往何处,她都能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
半个多小时后,小船在小岛边靠岸。
极目望去,这里没有人迹或住家,只是光秃秃的岩石,稀疏的植物,以及长长的沙滩。
船夫帮忙卸下物品,然后挥挥手:“好了,祝你们蜜月愉快!”
淼倏地掉转头来,想问什么,晓林却将手指放在唇间发出了“嘘”的一声。
等船夫将船划远了,他才靠近淼身边说:“我若不是跟他说是来度蜜月,他怎么肯送我俩到这个世外桃源?你一定会喜欢我的计划的!我们就在岛上扎营,可以钓鱼,看日出,看夕阳,唱歌,甚至发呆,没有一个人会打扰我们。而且,我算过潮汐,这几天恰是退潮,所以安全上没有任何问题。三天后,船夫会来接我们。”
淼简直听呆了,这不就像电影里所演的一般?如今梦境在这儿当真实现,真是太美了!
两人合力扎好营帐,撑起遮阳伞,相继奔入清澈的海水中。
晓林的泳技甚佳,在海里翻腾如蛟龙。淼也似一条美人鱼穿梭着,游个尽兴。晓林用手抹去脸上的海水,微笑地看着身旁水性颇好的淼,心想:多好的一个女孩儿啊!上帝为什么对她那么偏心,把她塑造得这么完美迷人呢?“哎呀!浑身的海水,怎么洗澡啊?”淼忽然问。
“你来看,那儿有个天然水池,雨季时积存了些清水,平时也会涌出泉水,很奇特吧!待会儿你就可以在那个天然浴池沐浴,我会替你遮风。”
淼很感动,拉着晓林的胳膊,将脸贴在他的肩头,柔声地说:“谢谢你给我的这一切!”
晓林大笑:“这还不是应该的吗?”
淼慢慢地点点头,闭上眼睛。
在淼去水池洗澡时,晓林拾了一些贝类,叉了鱼,生火做了顿丰盛的海鲜餐。
淼又是赞不绝口:“你的烹饪技术一流呢!”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我是长子,必须照顾弟弟妹妹,自然就有了一手好功夫。喜欢吃就多吃一些!”落日渐渐隐在海平面之下,他们回到帐篷里。
淼低低哼着刘雪庵作的词《春游》。
晓林应和着:“几声渔笛漾绿波,又把游人避。”
就这样他俩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歌送走夕阳,迎出月光。两个相爱的人醉倒在月光下……
那是她的初恋,是她的痛苦。
风,微微地拂着她的黑发,拂起她那条白色的纱巾。她那窈窕的身材也宛若随时可以乘风飞去。
晓林走了。她每年秋天都来这小城。这儿是保存她回忆最多的地方。
晓林走了。她对生命失去了信心,生活缺少了意义。
如果晓林还活着……
她恳求上苍赐给她宁静,与孤独截然不同的宁静。
她实在很害怕孤独,但她没有办法拒绝。至少,孤独还能够拥有自己。淼想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已远离人群,何时幸福才会幸运地降临在她的身上?
如果晓林还活着……
晓林那笑着的带着几分专制、几分潇洒的英俊面孔,又浮现在眼前。她伸手想抓却抓不着,开口想喊又喊不出声,往日的爱恋令她激情若狂。
淼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昏倒在河边。
四周情景依然如画,看热闹的人却逐渐朝着河边围拢。

14
淼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洁净的、安静的屋子里。
淼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大的单间公寓,只有一厅一室,装修得很男性化。墙上完全用黑白两色的壁毯拼成条纹图案,地毯是白的,沙发是黑的,所有家具,一律用黑白两色,给人的感觉既强烈又单纯。
一侧的墙上有幅画,黑白的素描,画着一片莽莽苍苍的原野,原野上有栋孤独的小房子。她努力地回忆着这幅画在哪里见到过,但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洁白的地毯纤尘不染,沙发黑得发亮,沙发中有几个白缎子的绣花靠垫,白缎上绣着几枝梅花。
她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闭上眼睛享受着。
她第二次努力睁开眼,支撑着上身想坐起来,想把这屋子再看个清楚,却又颓然地倒了下去,这才看到手里端着一杯饮料从旁边的一个屋子里走出来的是石玮。
“醒了!”一直守护着她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的石玮,情不自禁叫了起来。这一瞬间,他的心胸涌上了喜悦。那份欢欣之情几乎使他流出泪水。如果世界上真有上帝,他会跪下去合掌感谢。
石玮将饮料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望着淼:“你终于醒来了!”
淼扑簌簌的泪水自紧闭的眼缝流了出来,湿了雪白的枕头。
石玮轻轻地为淼拭去泪水。淼用力掩住面孔。石玮轻轻拍了拍她说:“我去通知笑莹。好好的!傻姑娘。”
石玮悄悄退了出来。
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试着又爬了几下,终于坐起来,下了地。她感到头很重,脚很轻,全身软绵绵的,像踩在云堆上似的,使不出力气。她迈了两步,扶住旁边的墙壁,静静地合上了双眼。
房门轻轻推开了。
淼睁开了眼睛,见是笑莹、石玮。
笑莹把她扶回床边,流着泪水站在她身前:“淼,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让我好担心,好害怕,我跑遍了整个小城。”
淼拉过笑莹坐在自己的身边。
“笑莹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淼,别再吓我了,求求你,答应我。”
淼为笑莹擦了擦眼泪:“我答应你。”
笑莹笑了,忽然想起一件事,站起身:“我去洗水果!石玮,你好好看着淼,别让她再下床乱动。”
石玮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淼的身旁。
石玮看着淼,心里又涌出一种感觉。他努力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淼,我喜欢你。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逃不脱。”
淼眼睛瞪大了一下,看上去仍很疲倦。她嘴唇翕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忽然,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破裂的声音自洗漱间传来。
“什么声音?”淼扭过脸去问。
石玮冲进洗漱间,笑莹不在了,地上是破碎的盘子和散落的水果。
“笑莹,笑莹……”石玮喊着跑了出去。
淼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
“它碎了,掉到地上了。”她木然地说。
笑莹跌跌撞撞地朝屋外跑去。
到了外面,她才想起来正下着倾盆大雨。她没有犹豫,冲进了海一样的雨中。
她知道自己不得不逃出,再呆下去不知会出现什么事。对她来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的手提包和钥匙还留在石玮家。
仿佛嫌她还不够湿似的,路过的车,水花四溅地喷了她一脸一身。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孩儿,此刻她感到累极了,坐在了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曲起膝,双手搁在膝上,撑着下巴,不知道自己是哭还是笑。
她并不后悔自己冲出石玮家的举动,只是现在该怎么走下一步?她在这儿没有亲近的朋友或同学可以依靠,父母早亡,她是在姨妈家里长大的,考上美院服装艺术系来到山城,在一次临近毕业的晚会上,她结识了这位潇洒的画家。当时的情景,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音乐那么疯狂地在响,舞厅中挤满了人,大学生们跳着激情有力的舞步。
“这种步子我实在跳不来。”笑莹一边和着音乐跳、一边吐了吐舌头。
“你说什么?”石玮扯着嗓门喊,音乐真是太吵了,吵得两个人彼此说话要靠大声喊。
音乐已接近尾声,同学们收住了手脚,走回各自的座位上。
笑莹转身走到舞厅门口,石玮一把拉住她,眼中满是似有期待的柔情。
“等一等。笑莹,闭上眼睛。”
笑莹乖乖地服从了。
石玮轻轻地吻了笑莹。
顿时,她领悟过来,此刻她怎能说出心中那一份涨得满满的快乐?
石玮是好多女孩子仰慕的白马王子,大画家。天!怎能?怎能?整个世界除了那耳畔缭绕着的音乐,仿佛只剩下了她和他。他们在同样美妙、同样馨香的一个梦中,深深地迷醉。
石玮又把她拖回舞厅,和着节拍,带着她又跳了起来。
甜蜜和晕眩的滋味包围着她,世界像一片轻柔五彩的棉絮。她在爱情的音乐中上升,上升……
“笑莹!笑莹!”喊声把笑莹从回忆中惊醒了。
“石玮!”笑莹像一个失去母爱的孩子哭喊着,“石玮,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石玮飞一般奔过来。
笑莹一边擦泪,一边投入他温暖的怀中:“石玮!我怕。我怕一下子失去太多,我会受不了!”
石玮用食指轻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傻话!尽说傻话!”
那份柔柔浓浓的关切,像热流般注入了笑莹的心底。她破涕为笑了,好像忽然明白了,“我真的好傻。但我又不傻!傻能为了你来到这个小城?”
石玮笑了,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笑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消除了少女那份忐忑不安与羞涩,轻轻地说:“石玮,我爱你!”
石玮轻轻吁了口气,专注地看着她:“我也爱你。记着!在我的心里,世界上再也没有别人能取代你的地位。笑莹,所有的事情也许都可以不算数,但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是真的!”
笑莹睁开眼睛,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我是你的。”
石玮更紧地拥抱住她,两个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笑莹突然叫了起来:“淼!石玮,淼。”
他们手牵手发疯地跑回小屋。
淼走了,留下一首小诗:《赠笑莹石玮》。

如果你是朝露,
她便是那小草。
如果你是那片云,
她便是小雨。
如果你是那海,
她便是沙滩。
你便永远是她,
她便永远是你。

15
淼走了。她来到小城重游了她与晓林来过的地方,在痛苦与思念中又走了一回。
她没有回她和晓林的“小蜗居”,回到了气氛紧张的父母家中。夜很深了,淼感觉很累,便穿着衣服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中,恶梦又一次惊扰着她。
淼依稀去了美国佛罗里达州。
那条街好长好长,黝黑,寒冷,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萧瑟逼人的气息。淼看着晓林被压在一辆拖着长长的集装箱的汽车之下,倒在血泊中,没有一丝痛苦,英俊的脸膛含着微笑。她的嘴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唤“晓林!晓林——”
她向晓林扑了过去,却被一个人拉回。她睁开眼睛,见是惠阿姨。
惠阿姨是一个善良的老妇人,老伴已去世,两个儿子都大了,无牵无挂,便出来做点事。自从来到淼的家,她就喜欢上了这位女孩儿。尽管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军人,很严肃;老夫人精神有点病;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她喜欢淼,喜欢淼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待她像亲人。也爱怜淼的清纯、不幸。
惠阿姨听到了淼的喊声,推开门进来摇醒了她:“淼!淼!你醒一醒。怎么又做恶梦了,淼?”
淼感觉到了一只温柔的手落在自己的额头,轻轻晃动着、抚摸着。她一惊,陡然清醒过来,
看着惠阿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是在惊悸中睁大眼睛的。屋子里的灯光明亮,雪白的窗帘静悄悄地掩着,月色投射进来柔柔的光线。她仍然躺在床上,蜷缩在柔软的锦缎棉被里,没有那黝黑、寒冷的大街,也没有了倒在血泊中的晓林,只有站在床前的惠阿姨。
“怎么了?淼。”
“没什么,做了个梦。”淼说着,仍然有些颤抖。
惠阿姨坐在床边,忧愁地看着淼,知道她仍在思念着晓林,所以才在梦中呼唤他的名字。她对淼勉强地笑了笑,说:“再睡一会儿吧!淼,晚上的药吃了吗?”
“吃了!”
“那么睡吧!”她为淼整理着被褥。“别想得太多!”
“嗯。”
淼多么想扑到她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然而,她没有,却微笑着说:“我没事,您去睡吧!”
淼目送惠阿姨离去,等到房门一合拢,她就掀开棉被坐了起来。她曲着膝,呆呆地坐了好半天,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她知道,她将无眠到天亮,近来每晚睡之前服用的镇静剂早已失去了作用,等待天明已成为她每夜必修的课程。
夜,为什么竟是这样的漫长?
她下了床,穿上衣服,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马上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双手抱着胳膊,仰头看着黑暗的苍穹和那广袤无边的天空。
晓月将沉,疏星数点。她望着那一颗颗闪耀着的群星,下意识地在搜寻着什么?
夜风簌簌然在黑暗中回响。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些星光,渐渐地,星光都隐没在曙色、黎明里。又一阵风吹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模糊地想起石玮的那幅黑白素描:一片莽莽苍苍的原野,有个孤独的小房子。小房子里走出来了什么?像森林,像海,像夜,像日……是晓林!还有石玮,还有摔碎的盘子、散落的水果,以及哭着跑开的笑莹……
一种难言的凄恻涌上心头,她用手蒙住脸,无声地啜泣着。好一会儿,她放下手,踉踉跄跄地走到梳妆台前,在椅子上坐下,对着镜子,瞪视着自己。
一时间她茫然困惑。镜子中那憔悴的面孔好苍白,那对含泪的眸子里却像燃烧的火焰,那样明亮,那样充满了烧灼般的痛苦。
她想起前一阵,由于胸闷去看医生时,李医生对她说的话:“多找些朋友,多享有一些快乐。淼,你该从情感的阴影里走出来……”

16
日子过得很快,淼已在父亲的腾飞公司工作几年了。她作为公司副总经理,管理着数百万资产的大企业。今天她早些离开公司,为的是晚上有一个应酬。她开着银灰色奥迪轿车,刚回到自家居住的小街就听到:
“打倒走资派!打倒走资派!”
一幢三层楼的窗户开着,从窗户里探出一个老女人呆滞的脸。老女人高举着一只拳头,愤怒地高喊着。
好多过路的行人,抬头仰望着楼上。
淼见此情景心一阵痛。她知道母亲又犯病了,快速把车开到楼下,急忙从车里出来跑进楼。
她将母亲哄回到她的房间,顺手递给她一个小布娃娃,说:“妈,它饿了,哄哄它好吗?”
母亲抱着小布娃娃哄着:“哦,哦,哦,听话,妈妈哄你,一会儿喂你奶吃……”
淼去了洗漱间梳洗。
这时,惠阿姨买菜回来了。
“惠阿姨,请好好照顾我母亲,刚才她又犯病了。我今天晚上去参加一个宴会,商讨一个项目,时间已经到了,我马上就走。”
“好!淼,你放心去吧!”惠阿姨答应着去了厨房。
淼又来到妈妈房间,见她安静多了,怀里仍抱着那只布娃娃。淼心里一阵酸痛,倚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默默地关上门走出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心里轻松了一些,便走出房间,来到大院子打开轿车门,启动了发动机,轻踩着油门,车开动了。车行驶在车水马龙的大路上,淼的心绪错综复杂,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17
秋天的风雨之夜带着一种凄凉,白青从省作协疲惫地回到家。他拧亮了台灯,将一摞书稿抛在床上,急匆匆来到女儿葳葳的房间。
葳葳缩着身子,脖子上仍挂着钥匙,头枕着书包睡在小床上,脏乎乎的小脸挂着泪痕。
白青猜到葳葳在睡前一定不停地流过泪。他感到心里有一种沉重的酸楚。
“如果她还活着该有多好啊?”白青自言自语地说。葳葳的小房间里黑色的钢琴上放着一张照片,葳葳在中间,一边是白青,一边是他漂亮的妻子华梅。
白青叹了口气,轻轻推着女儿说:“葳葳,葳葳!爸爸回来了……”
葳葳睁开眼睛看着他,小手揉了揉眼睛,小嘴一撇,眼里又润满了泪水。
那个该死的汽车司机,还有那汽车……
白青不止一次的痛苦地回忆着。他妻子华梅是一位贤淑、漂亮、温柔,同时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受人仰慕的舞蹈演员。在演出回来的路上,华梅乘坐的面包车被一辆货车撞翻在山沟里。当白青赶到现场时,华梅面色惨白,倒在血泊里,早已停止了呼吸。
“爸爸,我想妈妈。”葳葳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虽然才四岁,似乎看出了爸爸的心思。
“哦,”白青答应着,抱起女儿,“走,爸爸带你吃晚饭去。饿了吧?”
酒家里灯红酒绿,白青与女儿走进去,穿着淡绿色西装的服务小姐很礼貌地点头示意,说:“欢迎光临。”
“喂!大作家白青,来坐我们这儿,一块儿吃吧?”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把他和女儿拦住了。
白青认出来了,这位中年人是一家公司的经理,姓王,似乎在省企业家联谊会上认识的。
“哦,这是小公主吧!来坐在这儿。”王经理把葳葳领过去,抱起来放在椅子上,极热情地对白青说:“来,一块儿吃吧!”
白青没有推辞,坐下了。对面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她微笑着朝白青点头。
白青也对她不失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她坐在那儿,背脊挺直,肩膀和腰部的弧线美好而修长。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颈项白皙而秀美,支持着她那高贵的头颅。高贵,是的,他从没见过这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她有一头乌黑的秀发,蓬松地在头顶挽了个漂亮的发髻,使她本来就瘦高的身材,显得分外的修长。她面颊白皙,鼻子挺直,双眉入鬓,目光中仿佛有着天生的羞怯。她那薄而小巧的嘴角,正带着矜持而若有所思的微笑。她浑身上下,除了脖子上挂着一串很长的白色珍珠项链外,没有别的饰物。尽管如此,她仍然有着夺人的华丽,夺人的高贵。
白青吸了口气,眨眨眼睛,再仔细看她。忽然,他觉得喉中干涩,干涩得说不出话来。那美好的面庞,那尖尖的下巴,那眉梢眼底的神韵……依稀仿佛全是另一个女人的再版。只是,那个女人没有这份高贵,没这份华丽,没这份矜持与冷漠。不!不!这不是她,她已经死了,车祸夺去了她年轻美貌的生命。这是谁呢?他出神地看着她,那眉梢,那眼角,那鼻梁,那下巴,那嘴唇……
王经理在注视着白青,觉得莫名其妙。他忽然想到应该作一下介绍,忙说:“白青!我忘了介绍。这位是尤淼小姐。”
白青猛地醒悟了:“哦!”
一句话提醒了白青,真的,今天怎么如此失态?是的,太多的伤感,太多的惊奇,太多的迷惑,太多的回忆……已经把他搅昏了。
“尤淼小姐,是腾飞公司的副总经理,她的父亲可是咱们省城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家呀!今天我请她来,就是想请她和她的父亲帮忙,搞一批建筑材料。现在,搞企业难呀……”
王经理又转向淼说:“这是我省有名的大作家,白青。”
淼伸出手来;“白青,你好!你的作品我几乎是一篇也没漏地读过。你的散文集《失落的秋天》我买了,很喜欢。”
白青和她握手,觉得她的手又瘦又软,而且冰凉。他的心里却流过一股涓涓的甜蜜的暖流,因为她赞美他的作品,这是最能让他心醉的,而且这个赞美者又是个气质独特的绝伦美人。
“来来来,白青、尤淼,请坐,请坐。”王经理说着,又转向葳葳,“来,小公主,你准备吃点什么?”
葳葳天生是一个不怕人的孩子,小嘴一动说:“大米饭,浇汁鱼。”
王经理喊着说:“好嘞!小姐,再来一盘浇汁鱼,一小碗米饭。”
“好的。王经理,还用什么吗?”
“一、二、三……好了,八个菜够了,用再喊你。”
服务员小姐看了看葳葳,一笑便离开了。
白青心里清楚服务员是被女儿的小脏脸逗笑了。这时只见淼掏出手帕,靠近葳葳,温柔地擦着她的小脸,轻声对她说:“看,弄成小花脸了。”
葳葳很乖地说:“谢谢阿姨。”
淼轻轻地拍拍她的头,微笑着没有说话,却让人感到一种温馨。
酒菜上来了。
葳葳狼吞虎咽地吃着,淼细心地不断为她剔着鱼刺,那纯澈、柔美的大眼睛给人一种温情。白青的心里涌出一丝感激。
淼好像透视到了白青的糟糕心境,懂得他之所以进这个酒家来,完全是为了女儿。
葳葳在打饱嗝。
淼拉着葳葳的手:“葳葳,是不是想家、想妈妈了?”
葳葳怔了一下:“妈妈?”
淼的提醒,顿时使小葳葳用一双乞求的目光看着白青说:“爸爸!我想妈妈,我要妈妈……”
她扑入白青的怀里抽泣起来。
淼一时愣在那里。
白青脸色顿时苍白,爱抚着葳葳说:“妈妈是个急性子,先去了那个地方,在那里等着我们,将来我们也会去……葳葳不哭了,听话!”
葳葳抬起泪脸看着父亲:“爸爸,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
淼明白了,很内疚,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抚摸着葳葳的头:“葳葳乖!阿姨用小轿车送你和爸爸回家好吗?”
葳葳马上高兴起来,拉着爸爸的手说:“爸爸,我要坐小轿车。”
王经理忙说:“对,淼送他们父子俩回去!”
淼伸出手:“王经理,我会想办法把事情办好的,请放心。”
王经理双手握着她的手连声道谢。
淼转身对白青说:“我们走吧!”
王经理送他们到门外,看着三人进了那辆银灰色轿车。淼摇下车窗,向王经理挥挥手。

白青默默地坐在轿车里,心想:这是一个由财富与修养融合而成的女人,温柔、深沉、复杂。但无论如何,她对男人具有强烈的诱惑。然而,这种诱惑又会让人感到可望而不可及,就像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辉煌却遥远。
只一会儿,白青与葳葳就到了家。白青对葳葳说:“葳葳,快谢谢阿姨。”
葳葳很乖,连声说着:“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但她却不愿下车。白青硬是把她抱下车来。
淼摇下车窗:“葳葳,有时间阿姨再让你坐车。”
“葳葳再见!白青再见!”淼将手探出窗外。
“阿姨,再见!”葳葳挥着小手。
淼的车开远了,白青抱起葳葳进了楼。
家到了,白青打开了门。
白青给葳葳打了水,帮她洗了脚,抚摩一下她的头:“晚安!”
葳葳去了自己的小屋,白青倒了水,独自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
白青是属于那种活得很累的人,总是抱着理想去设计人生。当他的爱妻死于车祸后,他仍然活在幻觉之中。他的屋里床头柜上仍摆着她的照片,一副俊俏的面容,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好像同白青说话:“白青你好吗?”
白青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活得并不好,是活在痛苦的回忆之中。对妻子的回忆仍然把他的心搅得乱乱的。一年过去了,白青像一个患得患失、忽悲忽喜的精神病患者。一瞬间花落人亡,而白青却不认为是真。一切只是一场梦。
夜,更深,更浓……
白青渴了,倦了,也困了。他拿过茶杯喝了几口水,熄灭了电灯,不再控制自己,回想着淼。
一连三天,白青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的心里经受了从未有过的莫名冲击,以致竟没有心思继续他的采访、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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