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卷三十二 ? 列傳第二十二樊宏阴识列传第二十二 樊宏子儵族曾孙准阴识弟兴 樊宏字靡卿,南阳湖阳人也,世祖之舅。其先周仲山甫,封于樊,因而氏焉,为乡里著姓。父重,字君云,世善农稼,好货殖。重性温厚,有法度,三世共财,子孙朝夕礼敬,常若公家。其营理产业,物无所弃,课役童隶,各得其宜,故能上下戮力,财利岁倍,至乃开广田土三百余顷。其所起庐舍,皆有重堂高阁,陂渠灌注。又池鱼牧畜,有求必给。尝欲作器物,先种梓漆,时人嗤之,然积以岁月,皆得其用,向之笑者咸求假焉。资至巨万,而赈赡宗族,恩加乡闾。外孙何氏兄弟争财,重耻之,以田二顷解其忿讼。县中称美,推为三老。年八十余终。其素所假贷人间数百万,遗令焚削文契。责家闻者皆惭,争往偿之,诸子从敕,竟不肯受。 宏少有志行。王莽末,义兵起,刘伯升与族兄赐俱将兵攻湖阳,城守不下。赐女弟为宏妻,湖阳由是收系宏妻子,令出譬伯升,宏因留不反。湖阳军帅欲杀其妻子,长吏以下共相谓曰:“樊重子父,礼义恩德行于乡里,虽有罪,且当在后。”会汉兵日盛,湖阳惶急,未敢杀之,遂得免脱。更始立,欲以宏为将,宏叩头辞曰:“书生不习兵事。”竟得免归。与宗家亲属作营堑自守,老弱归之者千余家。时赤眉贼掠唐子乡,多所残杀,欲前攻宏营,宏遣人持牛酒米谷,劳遗赤眉。赤眉长老先闻宏仁厚,皆称曰:“樊君素善,且今见待如此,何心攻之。”引兵而去,遂免寇难。 世祖即位,拜光禄大夫,位特进,次三公。建武五年,封长罗侯。十三年,封弟丹为射阳侯,兄子寻玄乡侯,族兄忠更父侯。十五年,定封宏寿张侯。十八年,帝南祠章陵,过湖阳,祠重墓,追爵谥为寿张敬侯,立庙于湖阳,车驾每南巡,常幸其墓,赏赐大会。 宏为人谦柔畏慎,不求苟进。常戒其子曰:“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吾非不喜荣势也,天道恶满而好谦,前世贵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己,岂不乐哉!”每当朝会,辄迎期先到,俯伏待事,时至乃起。帝闻之,常敕驺骑临朝乃告,勿令豫到。宏所上便宜及言得失,辄手自书写,毁削草本。公朝访逮,不敢众对。宗族染其化,未尝犯法。帝甚重之。及病困,车驾临视,留宿,问其所欲言。宏顿首自陈:“无功享食大国,诚恐子孙不能保全厚恩,令臣魂神惭负黄泉,愿还寿张,食小乡亭。”帝悲伤其言,而竟不许。 二十七年,卒。遗敕薄葬,一无所用,以为棺柩一臧,不宜复见,如有腐败,伤孝子之心,使与夫人同坟异臧。帝善其令,以书示百官,因曰:“今不顺寿张侯意,无以彰其德。且吾万岁之后,欲以为式。”赙钱千万,布万匹,谥为恭侯,赠以印绶,车驾亲送葬。子B34A嗣。帝悼宏不已,复封少子茂为平望侯。樊氏侯者凡五国。明年,赐B34A弟鲔及从昆弟七人合钱五千万。 论曰:昔楚顷襄王问阳陵君曰:“君子之富何如?”对曰:“假人不德不责,食人不使不役,亲戚爱之,众人善之。”若乃樊重之折契止讼,其庶几君子之富乎!分地以用天道,实廪以崇礼节,取诸理化,则亦可以施于政也。与夫爱而畏者,何殊间哉! B34A字长鱼,谨约有父风。事后母至孝,及母卒,哀思过礼,毁病不自支,世祖常遣中黄门朝暮送B17E粥。服阕,就侍中丁恭受《公羊严氏春秋》。建武中,禁网尚阔,诸王既长,各招引宾客,以B34A外戚,争遣致之,而B34A清静自保,无所交结。及沛王辅事发,贵戚子弟多见收捕,B34A以不豫得免。帝崩,B34A为复土校尉。 永平元年,拜长水校尉,与公卿杂定郊祠礼仪,以谶记正《五经》异说。北海周泽、琅邪承宫并海内大儒,B34A皆以为师友而致之于朝。上言郡国举孝廉,率取年少能报恩者,耆宿大贤多见废弃,宜敕郡国简用良俊。又议刑辟宜须秋月,以顺时气。显宗并从之。二年,以寿张国益东平王,徙封B34A燕侯。其后广陵王荆有罪,帝以至亲悼伤之,诏B34A与羽林监南阳任隗杂理其狱。事竟,奏请诛荆。引见宣明殿,帝怒曰:“诸卿以我弟故,欲诛之,即我子,卿等敢尔邪!”B34A仰而对曰:“天下高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诛焉'。是以周公诛弟,季友鸩兄,经传大之。臣等以荆属托母弟,陛下留圣心,加恻隐,故敢请耳。如令陛下子,臣等专诛而已。”帝叹息良久。B34A益以此知名。其后弟鲔为子赏求楚王英女敬乡公主,B34A闻而止之,曰:“建武时,吾家并受荣宠,一宗五侯。时特进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贵宠过盛,即为祸患,故不为也。且尔一子,奈何弃之于楚乎?”鲔不从。 十年,B34A卒,赗赠甚厚,谥曰哀侯。帝遣小黄门张音问所遗言。先是河南县亡失官钱,典负者坐死及罪徙者甚众,遂委责于人,以偿其耗。乡部吏司因此为奸,B34A常疾之。又野王岁献甘醪、膏餳,每辄扰人,吏以为利。B34A并欲奏罢之,疾病未及得上。音归,具以闻,帝览之而悲叹,敕二郡并令从之。 长子汜嗣,以次子郴、梵为郎。其后楚事发觉,帝追念B34A谨恪,又闻其止鲔婚事,故其诸子得不坐焉。 梵字文高,为郎二十余年,三署服其重惧。悉推财物二千余万与孤兄子,官至大鸿胪。 汜卒,子时嗣。时卒,子建嗣。建卒,无子,国绝。永宁元年,邓太后复封建弟盼。盼卒,子尚嗣。 初,B34A删定《公羊严氏春秋》章句,世号“樊侯学”,教授门徒前后三千余人。弟子颍川李脩、九江夏勤,皆为三公。勤字伯宗,为京、宛二县令,零陵太守,所在有理能称。安帝时,位至司徒。 准字幼陵,宏之族曾孙也。父瑞,好黄老言,清静少欲。准少励志行,修儒术,以先父产业数百万让孤兄子。永元十五年,和帝幸南阳,准为郡功曹,召见,帝器之,拜郎中,从车驾还宫,特补尚书郎。邓太后临朝,儒学陵替,准乃上疏曰: 臣闻贾谊有言,“人君不可以不学”。故虽大舜圣德,孳孳为善;成王贤主,崇明师傅。及光武皇帝受命中兴,群雄崩扰,旌旗乱野,东西诛战,不遑启处,然犹投戈讲艺,息马论道。至孝明皇帝,兼天地之姿,用日月之明,庶政万机,无不简心,而垂情古典,游意经艺,每飨射礼毕,正坐自讲,诸儒并听,四方欣欣。虽阙里之化,矍相之事,诚不足言。又多征名儒,以充礼官,如沛国赵孝、琅邪承宫等,或安车结驷,告归乡里;或丰衣博带,从见宗庙。其余以经术见优者,布在廊庙。故朝多皤皤之良,华首之老。每宴会,则论难BD60BD60,共求政化。详览群言,响如振玉。朝者进而思政,罢者退而备问。小大随化,雍雍可嘉。期门羽林介胄之士,悉通《孝经》。博士议郎,一人开门,徒众百数。化自圣躬,流及蛮荒,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车且渠来入就学。八方肃清,上下无事。是以议者每称盛时,咸言永平。 今学者盖少,远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讲,儒者竟论浮丽,忘謇謇之忠,习讠戋々之辞。文吏则去法律而学诋欺,锐锥刀之锋,断刑辟之重,德陋俗薄,以致苛刻。昔孝文窦后性好黄老,而清静之化流景、武之间。臣愚以为宜下明诏,博求幽隐,发扬岩穴,宠进儒雅,有如孝、宫者,征诣公车,以侯圣上讲习之期。公卿各举明经及旧儒子孙,进其爵位,使缵其业。复召郡国书佐,使读律令。如此,则廷颈者日有所见,倾耳者月有所闻。伏愿陛下推述先帝进业之道。 太后深纳其言,是后屡举方正、敦朴、仁贤之士。 准再迁御史中丞。永初之初,连年水旱灾异,郡国多被饥困,准上疏曰: 臣闻传曰:“饥而不损兹曰太,厥灾水。”《春秋穀梁传》曰:“五谷不登,谓之大侵。大侵之礼,百官备而不制,群神祷而不祠。”由是言之,调和阴阳,实在俭节。朝廷虽劳心元元,事从省约,而在职之吏,尚未奉承。夫建化致理,由近及远,故《诗》曰“京师翼翼,四方是则”。今可先令太官、尚方、考功、上林池B253诸官,实减无事之物,五府调省中都官吏京师作者。如此,则化及四方,人劳省息。 伏见被灾之郡,百姓凋残,恐非赈给所能胜赡,虽有其名,终无其实。可依征和元年故事,遣使持节慰安。尤困乏者,徙置荆、扬孰郡,既省转运之费,且令百姓各安其所。今虽有西屯之役,宜先东州之急。如遣使者与二千石随事消息,悉留富人守其旧士,转尤贫者过所衣食,诚父母之计也。愿以臣言下公卿平议。 太后从之,悉以公田赋与贫人。即擢准与议郎吕仓并守光禄大夫,准使冀州,仓使兗州。准到部,开仓廪食,尉安生业,流人咸得苏息。还,拜巨鹿太守。时饥荒之余,人庶流迸,家户且尽,准课督农桑,广施方略,期年间,谷粟丰贱数十倍。而赵、魏之郊数为羌所抄暴,准外御寇虏,内抚百姓,郡境以安。 五年,转河内太守。时羌复屡入郡界,准辄将兵讨逐,修理坞壁,威名大行。视事三年,以疾征,三转为尚书令,明习故事,遂见任用。元初三年,代周暢为光禄勋。五年,卒于官。 阴识字次伯,南阳新野人也,光烈皇后之前母兄也。其先出自管仲,管仲七世孙修,自齐适楚,为阴大夫,因而氏焉。秦、汉之际,始家新野。 及刘伯升起义兵,识时游学长安,闻之,委业而归,率子弟、宗族、宾客千余人往诣伯升。伯升乃以识为校尉。更始元年,迁偏将军,从攻宛,别降新野、BF73阳、杜衍、冠军、湖阳。二年,更始封识阴德侯,行大将军事。 建武元年,光武遣使迎阴贵人于新野,并征识。识随贵人至,以为骑都尉,更封阴乡侯。二年,以征伐军功增封,识叩头让曰:“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众,臣托属掖廷,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帝甚美之,以为关都尉,镇函谷。迁侍中,以母忧辞归。十五年,定封原鹿侯。及显宗立为皇太子,以识守执金吾,辅导东宫。帝每巡郡国,识常留镇守京师,委以禁兵。入虽极言正议,及与宾客语,未尝及国事。帝敬重之,常指识以敕戒贵戚,激厉左右焉。识所用掾史皆简贤者,如虞廷、傅宽、薛C924等,多至公卿校尉。 显宗即位,拜为执金吾,位特进。永平二年,卒,赠以本官印绶,谥曰贞侯。 子躬嗣。躬卒,子璜嗣。永初七年,为奴所杀,无子,国绝。永宁元年,邓太后以璜弟淑绍封。淑卒,子鲔嗣。 躬弟子纲女为和帝皇后,封纲吴房侯,位特进,三子秩、辅、敞,皆黄门侍郎。后坐巫蛊事废,纲自杀,辅下狱死,轶、敞徙日南。识弟兴。 兴字君陵,光烈皇后母弟也,为人有膂力。建武二年,为黄门侍郎,守期门仆射,典将武骑,从征伐,平定郡国。兴每从出入,常操持小盖,障翳风雨,躬履涂泥,率先期门。光武所幸之处,辄先入清宫,甚见亲信。虽好施接宾,然门无侠客。与同郡张宗、上谷鲜于D9F6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达之;友人张汜、杜禽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平。第宅苟完,裁蔽风雨。 九年,迁侍中,赐爵关内侯。帝后召兴,欲封之,置印绶于前,兴固让曰:“臣未有先登陷阵之功,而一家数人并蒙爵士,令天下觖望,诚为盈溢。臣蒙陛下、贵人恩泽至厚,富贵已极,不可复加,至诚不愿。”帝嘉兴之让,不夺其志。贵人问其故,兴曰:“贵人不读书心邪?'亢龙有悔。'夫外戚家苦不知廉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夸奢益为观听所讥。”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为宗亲求位。十九年,拜卫尉,亦辅导皇太子。明年夏,帝风眩疾甚,后以兴领侍中,受顾命于云台广室。会疾廖,召见兴,欲以代吴汉为大司马。兴叩头流涕,固让曰:“臣不敢惜身,诚亏损圣德,不可苟冒。”至诚发中,感动左右,帝遂听之。 二十三年,卒,时年三十九。兴素与从兄嵩不相能,然敬其威重。兴疾病,帝亲临,问以政事以群臣能不。兴顿首曰:“臣愚不足以知之。然伏见议郎席广、谒者阴嵩,并经行明深,逾于公卿。”兴没后,帝思其言,遂擢广为光禄勋;嵩为中郎将,监羽林十余年,以谨敕见幸。显宗即位,拜长乐卫尉,迁执金吾。 永平元年诏曰:“故侍中卫尉关内侯兴,典领禁兵,从平天下,当以军功显受封爵,又诸舅比例,应蒙恩泽,兴皆固让,安乎里巷。辅导朕躬,有周昌之直,在家仁孝,有曾、闵之行,不幸早卒,朕甚伤之。贤者子孙,宜加优异。其以汝南之鲖鲖阳封兴子庆为鲷阳侯,庆弟博为氵隐强侯。”博弟员、丹并为郎,庆推田宅财物悉与员、丹。帝以庆义让,擢为黄门侍郎。庆卒,子琴嗣。建初五年,兴夫人卒,肃宗使五官中郎将持节即墓赐策,追谥兴曰翼侯。琴卒,子万全嗣。万全卒,子桂嗣。 兴弟就,嗣父封宣恩侯,后改封为新阳侯。就善谈论,朝臣莫及,然性刚傲,不得众誉。显宗即位,以就为少府,位特进。就子丰尚郦邑公主。公主娇妒,丰亦狷急。永平二年,遂杀主,被诛,父母当坐,皆自杀,国除。帝以舅氏故,不极其刑。 阴氏侯者凡四人。初,阴氏世奉管仲之祀,谓为“相君”。宣帝时,阴子方者,至孝有仁恩,腊日晨炊而灶神形见,子方再拜受庆。家有黄羊,因以祀之。自是已后,暴至巨富,田有七百余顷,舆马仆隶,比于邦君。子方常言“我子孙必将强大”,至识三世而遂繁昌,故后常以腊日祀灶,而荐黄羊焉。 赞曰:权族好倾,后门多毁。樊氏世笃,阴亦戒侈。恂恂苗胤,传龟袭紫。 樊宏子鯈 族曾孫準 陰識弟興 樊宏字靡卿,南陽湖陽人也,世祖之舅。其先周仲山甫,封于樊,樊,今襄州安養縣也。因而氏焉,為鄉里著姓。父重,字君雲,世善農稼,好貨殖。重性溫厚,有法度,三世共財,子孫朝夕禮敬,常若公家。其營理產業,物無所棄,課役童隷,各得其宜,故能上下勠力,財利歲倍,至乃開廣田土三百餘頃。其所起廬舍,皆有重堂高閣,陂渠灌注。酈元水經注曰:「湖水支分,東北為樊氏陂,東西十里,南北五里,亦謂之凡亭。陂東樊氏故宅,樊氏旣滅,庾氏取其陂,故喭曰:『陂汪汪,下田良,樊氏失業庾氏昌。』」其陂至今猶名為樊陂,在今鄧州新野縣之西南也。又池魚牧畜,有求必給。甞欲作器物,先種梓漆,時人嗤之,然積以歲月,皆得其用,向之笑者咸求假焉。貲至巨萬,而賑贍宗族,恩加鄉閭。外孫何氏兄弟爭財,重恥之,以田二頃解其忿訟。縣中稱美,推為三老。年八十餘終。其素所假貸人閒數百萬,遺令焚削文契。責家聞者皆慙,責音側界反。爭往償之,諸子從勑,竟不肯受。 宏少有志行。王莽末,義兵起,劉伯升與族兄賜俱將兵攻湖陽,城守不下。賜女弟為宏妻,湖陽由是收繫宏妻子,令出譬伯升,宏因留不反。湖陽軍帥欲殺其妻子,長吏以下共相謂曰:「樊重子父,禮義恩德行於鄉里,雖有罪,且當在後。」會漢兵日盛,湖陽惶急,未敢殺之,遂得免脫。更始立,欲以宏為將,宏叩頭辭曰:「書生不習兵事。」竟得免歸,與宗家親屬作營壍自守,老弱歸之者千餘家。時赤眉賊掠唐子鄉,多所殘殺,欲前攻宏營,宏遣人持牛酒米穀,勞遺赤眉。赤眉長老先聞宏仁厚,皆稱曰:「樊君素善,且今見待如此,何心攻之。」引兵而去,遂免寇難。 世祖即位,拜光祿大夫,位特進,次三公。建武五年,封長羅侯。長羅,縣名,屬陳留郡,故城在今滑州匡城縣東北。十三年,封弟丹為射陽侯,在射水之陽。水經注曰:「沘水西南流,射水注之,水出射城北。建武十三年,封樊重少子丹為射陽侯,即其國也。」案臨淮郡別有射陽縣,疑遠,非此地也。兄子尋玄鄉侯,族兄忠更父侯。十五年,定封宏壽張侯。十八年,帝南祠章陵,過湖陽,祠重墓,追爵謚為壽張敬侯,立廟於湖陽。車駕每南巡,常幸其墓,賞賜大會。 宏為人謙柔畏慎,不求苟進。常戒其子曰:「富貴盈溢,未有能終者。吾非不喜榮埶也,天道惡滿而好謙,前世貴戚皆明戒也。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人道惡盈而好謙」也。保身全己,豈不樂哉!」每當朝會,輒迎期先到,俯伏待事,時至乃起。帝聞之,常勑騶騎臨朝乃告,勿令豫到。宏所上便宜及言得失,輒手自書寫,毀削草本。公朝訪逮,不敢衆對。宗族染其化,未甞犯法。帝甚重之。及病困,車駕臨視,留宿,問其所欲言。宏頓首自陳:「無功享食大國,誠恐子孫不能保全厚恩,令臣魂神慙負黃泉,願還壽張,食小鄉亭。」帝悲傷其言,而竟不許。 二十七年,卒。遺勑薄葬,一無所用,以為棺柩一臧,不宜復見,如有腐敗,傷孝子之心,使與夫人同墳異臧。帝善其令,以書示百官,因曰:「今不順壽張侯意,無以彰其德。且吾萬歲之後,欲以為式。」賻錢千萬,布萬匹,謚為恭侯,贈以印綬,車駕親送葬。子鯈嗣。帝悼宏不已,復封少子茂為平望侯。平望,縣,屬北海郡,故城在今青州北海縣西北,俗名平望臺也。樊氏侯者凡五國。明年,賜鯈弟鮪及從昆弟七人合錢五千萬。 論曰:昔楚頃襄王問陽陵君曰:「君子之富何如?」對曰:「假人不德不責,食人不使不役,親戚愛之,衆人善之。」假貸人者不自以為德,不責其報也。食善人者不使役之,故衆人稱善也。說苑曰楚王問莊辛之言也。若乃樊重之折契止訟,其庶幾君子之富乎!分地以用天道,實廩以崇禮節,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取諸理化,則亦可以施於政也。與夫愛而畏者,何殊閒哉!左傳曰:「是以其人畏而愛之,何殊閒哉!」言不異也。閒音古莧反。 鯈字長魚,謹約有父風。事後母至孝,及母卒,哀思過禮,毀病不自支,世祖常遣中黃門朝暮送饘粥。饘,糜也。服闋,就侍中丁恭受公羊嚴氏春秋。嚴彭祖也。建武中,禁網尚闊,諸王旣長,各招引賔客,以鯈外戚,爭遣致之,而鯈清靜自保,無所交結。及沛王輔事發,貴戚子弟多見收捕,鯈以不豫得免。帝崩,鯈為復土校尉。復土校尉主葬事,復土於壙也。 永平元年,拜長水校尉,與公卿雜定郊祠禮儀,以讖記正五經異說。北海周澤、琅邪承宮並海內大儒,鯈皆以為師友而致之於朝。上言郡國舉孝廉,率取年少能報恩者,耆宿大賢多見廢棄,宜勑郡國簡用良俊。又議刑辟宜須秋月,以順時氣。顯宗並從之。二年,以壽張國益東平王,徙封鯈燕侯。燕,縣名,屬東郡。其後廣陵王荊有罪,帝以至親悼傷之,詔鯈與羽林監南陽任隗雜理其獄。事竟,奏請誅荊。引見宣明殿,帝怒曰:「諸卿以我弟故,欲誅之,即我子,卿等敢爾邪!」鯈仰而對曰:「天下高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將而誅焉』。公羊傳之文也。將者,將為弒逆之事也。是以周公誅弟,季友鴆兄,經傳大之。周公之弟管、蔡二叔,流言於國,云周公攝政將不利於成王,故周公誅之。左傳曰:「周公殺管叔而??蔡叔,夫豈不愛,王室故也。」杜預注曰「??,放也。」又曰,魯莊公有疾,叔牙欲立慶父為後,牙弟季友欲立公子般,友遂鴆叔牙殺之。公羊傳曰:「季子殺母兄,何善耳?誅不得避兄,君臣之義也。」上??音薩。臣等以荊屬託母弟,陛下留聖心,加惻隱,故敢請耳。如令陛下子,臣等專誅而已。」專謂不請也。帝歎息良乆。鯈益以此知名。其後弟鮪為子賞求楚王英女敬鄉公主,鯈聞而止之,曰:「建武時,吾家並受榮寵,一宗五侯。謂宏封長羅侯,弟丹射陽侯,兄子尋玄鄉侯,族兄忠更公侯,宏又封壽張侯也。時特進一言,宏為特進。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貴寵過盛,即為禍患,故不為也。且爾一子,柰何棄之於楚乎?」鮪不從。 十年鯈卒,賵贈甚厚,謚曰哀侯。帝遣小黃門張音問所遺言。先是河南縣亡失官錢,典負者坐死及罪徙者甚衆,典謂主典,負謂欠負。遂委責於人,以償其秏。鄉部吏司因此為姦,鯈常疾之。又野王歲獻甘醪、膏??,醪,醇酒,汁滓相將也。每輒擾人,吏以為利。鯈並欲奏罷之,疾病未及得上。音歸,具以聞,帝覽之而悲歎,勑二郡並令從之。 長子汜嗣,以次子郴、梵為郎。其後楚事發覺,帝追念鯈謹恪,又聞其止鮪婚事,故其諸子得不坐焉。 梵字文高,為郎二十餘年,三署服其重慎。三署解見和帝紀也。悉推財物二千餘萬與孤兄子,官至大鴻臚。 汜卒,子時嗣。時卒,子建嗣。建卒,無子,國絕。永寧元年,鄧太后復封建弟盼。盼卒,子尚嗣。 初,鯈刪定公羊嚴氏春秋章句,世號「樊侯學」,敎授門徒前後三千餘人。弟子潁川李脩、九江夏勤,皆為三公。勤字伯宗,為京、宛二縣令,零陵太守,所在有理能稱。安帝時,位至司徒。 準字幼陵,宏之族曾孫也。「準」或作「准」父瑞,好黃老言,清靜少欲。準少勵志行,修儒術,以先父產業數百萬讓孤兄子。永元十五年,和帝幸南陽,準為郡功曹,召見,帝器之,拜郎中,從車駕還宮,特補尚書郎。鄧太后臨朝,儒學陵替,準乃上疏曰: 臣聞賈誼有言,「人君不可以不學」。故雖大舜聖德,孳孳為善;孟子曰:「雞鳴而起,孜孜為善者,舜之徒。」成王賢主,崇明師傅。尚書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也。及光武皇帝受命中興,羣雄崩擾,旌旗亂野,東西誅戰,不遑啟處,然猶投戈講蓺,息馬論道。至孝明皇帝,兼天地之姿,用日月之明,庶政萬機,無不簡心,而垂情古典,游意經蓺,每饗射禮畢,正坐自講,諸儒並聽,四方欣欣。雖闕里之化,矍相之事,誠不足言。孔子,闕里人也。禮記云,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蓋觀者如堵牆也。又多徵名儒,以充禮官,如沛國趙孝、琅邪承宮等,或安車結駟,告歸鄉里;安車,坐乘之車也。告歸謂休假歸也。或豐衣博帶,從見宗廟。其餘以經術見優者,布在廊廟。故朝多皤皤之良,華首之老。皤皤,白首貌也,音步河反。書曰:「皤皤良士。」華首謂白首也。每讌會,則論難衎衎,衎衎,和樂貌也。共求政化。詳覽羣言,響如振玉。孟子曰「金聲而玉振」也。朝者進而思政,罷者退而備問。小大隨化,雍雍可嘉。朝門羽林介冑之士,悉通孝經。博士議郎,一人開門,徒衆百數。開門謂開一家之說。化自聖躬,流及蠻荒,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車且渠來入就學。八方肅清,上下無事。是以議者每稱盛時,咸言永平。 今學者蓋少,遠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講,儒者競論浮麗,忘謇謇之忠,習諓諓之辭。諓諓,諂言也,音踐。前書曰「昔秦穆公說諓諓之言」也。文吏則去法律而學詆欺,詆亦欺也。銳錐刀之鋒,斷刑辟之重,德陋俗薄,以致苛刻。左傳曰,鄭人鑄刑書,叔向使貽子產書曰:「今子相鄭,立謗政,鑄刑書,人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徵於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鄭其敗乎!」杜預注云:「錐刀喻小事也。」昔孝文竇后性好黃老,而清靜之化流景武之閒。臣愚以為宜下明詔,博求幽隱,發揚巖穴,寵進儒雅,有如孝、宮者,徵詣公車,以俟聖上講習之期。公卿各舉明經及舊儒子孫,進其爵位,使纘其業。復召郡國書佐,使讀律令。如此,則延頸者日有所見,傾耳者月有所聞。伏願陛下推述先帝進業之道。周易曰:「君子進德修業。」 太后深納其言,是後屢舉方正、敦樸、仁賢之士。 準再遷御史中丞。永初之初,連年水旱災異,郡國多被飢困,準上疏曰: 臣聞傳曰:「飢而不損茲曰太,厥災水。」洪範五行傳之文也。言下人飢饉,君上不能損減,謂之為太。太猶甚也。春秋穀梁傳曰:「五穀不登,謂之大侵。大侵之禮,百官備而不製,官職備列,不造作也。羣神禱而不祠。」禱請而已,無祭祀也。由是言之,調和陰陽,寔在儉節。朝廷雖勞心元元,事從省約,而在職之吏,尚未奉承。夫建化致理,由近及遠,故詩曰「京師翼翼,四方是則」。韓詩之文也。翼翼然,盛也。今可先令太官、尚方、考功、上林池籞諸官,實減無事之物,前書百官表曰,少府掌山海池澤之稅,屬官有太官、考工、尚方、上林中十池監也。太官掌御膳飲食,考工主作器械,尚方主作刀劔器物。籞者,於池苑中以竹綿聯之為禁籞也。實減謂實覆其數減之也。五府調省中都官吏京師作者。五府謂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將軍也。調,徵發也。省,減也。中都官吏,在京師之官吏也。作謂營作者也。如此,則化及四方,人勞省息。 伏見被災之郡,百姓凋殘,恐非賑給所能勝贍,雖有其名,終無其實。可依征和元年故事,武帝征和元年詔曰:「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桑,無乏武備而已。」遣使持節慰安。尤困乏者,徙置荊、揚孰郡,旣省轉運之費,且令百姓各安其所。今雖有西屯之役,宜先東州之急。時先零羌斷隴道,大為寇害,遣車騎將車鄧隲、征西校尉任尚討之,故曰「西屯役」也。東州謂兾、兖州,時又遣光祿大夫樊準、呂倉分兾兖二州廩貸流人也。如遣使者與二千石隨事消息,悉留富人守其舊土,轉尤貧者過所衣食,衣音於旣反,食音飤。誠父母之計也。願以臣言下公卿平議。 太后從之,悉以公田賦與貧人。即擢準與議郎呂倉並守光祿大夫,準使兾州,倉使兖州。準到部,開倉稟食,稟,給。慰安生業,流人咸得蘇息。還,拜鉅鹿太守。時飢荒之餘,人庶流迸,家戶且盡,準課督農桑,廣施方略,朞年閒,穀粟豐賤數十倍。而趙、魏之郊數為羌所鈔暴,準外禦寇虜,內撫百姓,郡境以安。 五年,轉河內太守。時羌復屢入郡界,準輒將兵討逐,修理塢壁,說文曰:「塢,小障也。」威名大行。視事三年,以疾徵,三轉為尚書令,明習故事,遂見任用。元初三年,代周暢為光祿勳。五年,卒於官。 陰識字次伯,南陽新野人也,光烈皇后之前母兄也。其先出自管仲,管仲七世孫修,自齊適楚,為陰大夫,因而氏焉。秦漢之際始家新野。 及劉伯升起義兵,識時游學長安,聞之,委業而歸,率子弟、宗族、賔客千餘人往詣伯升。伯升乃以識為校尉。更始元年,遷偏將軍,從攻宛,別降新野、淯陽、杜衍、冠軍、胡陽。五縣並屬南陽郡也。二年,更始封識陰德侯,行大將軍事。 建武元年,光武遣使迎陰貴人於新野,并徵識。識隨貴人至,以為騎都尉,更封陰鄉侯。二年,以征伐軍功增封,識叩頭讓曰:「天下初定,將帥有功者衆,臣託屬掖廷,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帝甚美之,以為關都尉,鎮函谷。遷侍中,以母憂辭歸。十五年,定封原鹿侯。原鹿,縣,屬汝南郡。俗本「鹿」作「慶」者誤。及顯宗立為皇太子,以識守執金吾,輔導東宮。帝每巡郡國,識常留鎮守京師,委以禁兵。入雖極言正議,及與賔客語,未甞及國事。帝敬重之,常指識以勑戒貴戚,激厲左右焉。識所用掾史皆簡賢者,如虞廷、傅寬、薛愔等,多至公卿校尉。 顯宗即位,拜為執金吾,位特進。永平二年,卒,贈以本官印綬,謚曰貞侯。 子躬嗣。躬卒,子璜嗣。永初七年,為奴所殺,無子,國絕。永寧元年,鄧太后以璜弟淑紹封。淑卒,子鮪嗣。 躬弟子綱女為和帝皇后,封綱吳房侯,位特進,三子軼、輔、敞,皆黃門侍郎。后坐巫蠱事廢,綱自殺,輔下獄死,軼、敞徙日南。識弟興。 興字君陵,光烈皇后母弟也,為人有膂力。建武二年,為黃門侍郎,守期門僕射,典將武騎,從征伐,平定郡國。興每從出入,常操持小蓋,障翳風雨,躬履塗泥,率先期門。光武所幸之處,輒先入清宮,甚見親信。雖好施接賔,然門無俠客。與同郡張宗、上谷鮮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所長而達之;友人張汜、杜禽與興厚善,以為華而少實,但私之以財,終不為言:是以世稱其忠平。第宅苟完,裁蔽風雨。 九年,遷侍中,賜爵關內侯。帝後召興,欲封之,置印綬於前,興固讓曰:「臣未有先登陷陣之功,而一家數人竝蒙爵土,令天下觖望,觖音羌志反。前書音義曰:「觖猶兾也。一音決,猶望之也。」誠為盈溢。臣蒙陛下、貴人恩澤至厚,富貴已極,不可復加,至誠不願。」帝嘉興之讓,不奪其志。貴人問其故,興曰:「貴人不讀書記邪?『亢龍有悔。』易乾卦上九爻曰:「亢龍有悔,窮之災也。」亢,極也,龍以喻君。言居上體之極,則有悔吝之災也。夫外戚家苦不知謙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婦眄睨公主,愚心實不安也。富貴有極,人當知足,夸奢益為觀聽所譏。」貴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為宗親求位。十九年,拜衞尉,亦輔導皇太子。明年夏,帝風眩疾甚,後以興領侍中,受顧命於雲臺廣室。尚書曰,成王將崩,命召公作顧命。孔安國注云:「臨終之命曰顧命。」洛陽南宮有雲臺廣德殿。會疾瘳,召見興,欲以代吳漢為大司馬。興叩頭流涕,固讓曰:「臣不敢惜身,誠虧損聖德,不可苟冒。」至誠發中,感動左右,帝遂聽之。 二十三年,卒,時年三十九。興素與從兄嵩不相能,然敬其威重。興疾病,帝親臨,問以政事及羣臣能不。興頓首曰:「臣愚不足以知之。然伏見議郎席廣、謁者陰嵩,並經行明深,踰於公卿。」興沒後,帝思其言,遂擢廣為光祿勳;嵩為中郎將,監羽林十餘年,以謹勑見幸。顯宗即位,拜長樂衞尉,遷執金吾。 永平元年詔曰:「故侍中衞尉關內侯興,典領禁兵,從平天下,當以軍功顯受封爵,又諸舅比例,應蒙恩澤,興皆固讓,安乎里巷。輔導朕躬,有周昌之直,前書曰,周昌,沛人也。為御史大夫。為人強力,敢直言極諫也。在家仁孝,有曾、閔之行,不幸早卒,朕甚傷之。賢者子孫,宜加優異。其以汝南之鮦陽封興子慶為鮦陽侯,鮦陽故城在今豫州新蔡縣北,在鮦水之陽也,音紂。慶弟博為?強侯。」?強,縣,屬汝南郡,在?水之北。博弟員、丹並為郎,慶推田宅財物悉與員、丹。帝以慶義讓,擢為黃門侍郎。慶卒,子琴嗣。建初五年,興夫人卒,肅宗使五官中郎將持節即墓賜策,追謚興曰翼侯。琴卒,子萬全嗣。萬全卒,子桂嗣。 興弟就,嗣父封宣恩侯,後改封為新陽侯。新陽,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真陽縣西南。就善談論,朝臣莫及,然性剛慠,不得衆譽。顯宗即位,以就為少府,位特進。就子豐尚酈邑公主。光武女也。公主嬌妒,豐亦狷急。狷,疾也,音絹。永平二年,遂殺主,被誅,父母當坐,皆自殺,國除。帝以舅氏故,不極其刑。 陰氏侯者凡四人。初,陰氏世奉管仲之祀,謂為「相君」。宣帝時,陰子方者,至孝有仁恩,臘日晨炊而竈神形見,雜五行書曰:「竈神名禪,字子郭,衣黃衣,夜被髮從竈中出,知其名呼之,可除凶惡。宜市豬肝泥竈,令婦孝。」子方再拜受慶。家有黃羊,因以祀之。自是已後,暴至巨富,田有七百餘頃,輿馬僕隷比於邦君。子方常言「我子孫必將彊大」,至識三世而遂繁昌,故後常以臘日祀竈,而薦黃羊焉。 贊曰:權族好傾,后門多毀。樊氏世篤,陰亦戒侈。恂恂苗胤,傳龜襲紫。恂恂,恭順貌也。公侯皆紫綬、金印、龜鈕,見應劭漢官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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