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负我秦楼约

东方忆 2014-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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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耽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负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宋王安石《千秋岁引》

其实，我在读小学二年级时就认识了他，这源自于他的一首《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后来对他的才学有了更进一步了解，是源于他的名篇《伤仲永》；且每次去南京途径镇江，总会莫名地想起他的诗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再后来，我读了宋史，才有机会全方位地走近他。

他叫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丞相，新党领袖。传世文集有《王临川集》、《临川先生文集》等。

他变法图强，收复五州，拓地三千，创作的诗歌流传千古。他是中国十一世纪伟大的改革家，他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精神推动改革，力图革除北宋存在的积弊，推行一系列措施富国强兵。王安石变法是中国古代史上，继“商鞅变法”后，又一次规模巨大，威武雄壮的社会变革运动。

他的改革措施，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北宋“积贫积弱”局面，但却抑制了大地主、大官僚的利益，遭到了保守派的激烈反对。在变革过程中，他两次被罢相，最终以变法失败告终。王安石执政时，敢作敢为，矢志改革，他把“新故相除”看作是自然界发展变化的规律。虽然他变法失败，但其变法，对推动社会的发展有着深远意义。

他青年时期就立下“矫世变俗”之志，此后便忙于锐意改革，为国事政事殚精竭虑，直到他变法失败，白首被罢相时，才真正有机会静下心来，回首自己的人生往事。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被罢相后，他天涯羁旅，寄宿在一个驿站。室外砧上的捣衣声，声声敲击他的耳膜。旅舍客馆本已令羁身异乡的游子心中抑郁，这个声音更让离愁别恨的怅惘，在他心中弥散。偏偏此时，城头画角悲凉凄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更显得悠远哀长。秋的寒意阵阵侵蚀到游子心头。

政治的失意，仕途的沉浮，昔日位高权重的宰相，今日沦为天涯羁旅客。改革的路太难走了，布满了荆棘。他走得太孤独太寂寞。朝堂之上，他陷入了四面楚歌，尽管他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还是始料未及。古来圣贤皆寂寞，自古锐意改革者都没有好下场。商鞅变法最终落得五马分尸，他变法的价值和意义，还是后来人给他的肯定。

燕子向东飞往那苍茫的大海，大雁落向平坦的沙洲。连飞禽都知道久别返家，而他从年轻时，追逐自己人生理想的那一天起，已阔别故乡太久太久了。他厌倦了官场的黑暗，他厌倦了宦海的沉浮。他老了，叶落要归根；他累了，他想回到故乡温暖的怀抱。他想远离庙堂的喧嚣，想寻找一方温暖的港湾，过平淡宁静、笑看云卷云舒的闲逸生活。触景生情，于是他想起昔日与友人游赏之快乐与欢情，那种欢愉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发生一样，让人念念不忘。

许多年来，一直忙于功名，被名利束缚了手脚；被世情俗态耽搁了自己的生活雅致；风流之事总被抛弃一边。当初曾经与心上人海誓山盟、密约私语，也未能兑现当时的期约，最终辜负了红颜。政治上不能如愿，无端被名利束缚；弃世学道也不成；又贻误了爱情盟约，这三重失落使王安石陷入深深的思索。

每当他梦回酒醒时，都会不由地思量此情此景。梦和酒让人暂时脱离现实，暂时忘却心头的烦恼，然而梦总有做完的时候，酒也终有醒的时刻。一旦梦回酒醒，那忧思离恨，则会更加深重地吞噬人心。

人生原本就是一枕黄粱，追名逐利，你争我夺，最终一切都要回到原先的起点。没有历尽人世沧桑的人，又怎会有这样的幡然醒悟？王安石历尽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才清醒过来，看清了世情的冷暖和无奈。

达则兼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雄才大略，执拗果敢，然而在卷入政治漩涡之时，他懂得激流勇退，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王安石人格高尚，是宋史上唯一一位不坐轿子、不纳妾、且没有存款的宰相，这在整个中华文明史上都鲜见。不知道这是否与那位秦楼约的女子有关？年轻时为追求理想功名，错过了那段美好的爱情。人的一生，总是在错过后追悔，得不到的总是最美的；得到了，又只道是寻常。因为错过了，才会刻骨铭心，因而他的内心充满追悔，纵使历尽沧海桑田，也难忘年轻时的那段爱情盟约。

他为名利束缚辜负了她的爱情，在那样礼法森严的封建社会，她望穿秋水,等不到他前来赴约，她一定会被迫另嫁他人。只是这个女子的内心，该写满了多少鲜为人知的凄楚和无奈啊，也许他成了她内心无法愈合的痛。他到白首时，才知道回头寻觅那段秦楼约，只是他们已错过了最美好的年华，他还能赶赴得上那场迟到的爱情盟约吗？应该没有，因为王安石罢相归隐后没几年，便抑郁愤懑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