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153）许行：白雪雕像
夏夜，路灯撒下一片银光，人们在灯光下下棋，聊天、打扑克……
一个女人夹着一件上衣，寻寻觅觅走来，对一个观棋的中年男子说：“走吧！元元的作业写完了。”说着把上衣给他披在身上。
于是，男人跟着女人回家。
大约十五六平方米的屋子里，摆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两只木箱子，一张占地不大的学生桌。桌上放着元元的课本和作业。这是父母、儿子三口人的一个小家。
家很挤巴，也很温馨，它是中国许多人家的一个缩影。
父母都是工人，这个家来之不易。他们在此一住十几年，儿子元元己上初中三年级了。儿子越大，他们就越觉得这屋负荷太重，有点盛不下啦！
一张学生桌只儿子专用，幸亏他们都不是知识分子，没有伏案书写的需要。但爸爸不争气，患有北方的常见病气管炎，一天到晚总咳嗽，他一咳嗽小屋都跟着震动，元元写作业聚精会神的思考就会被打乱了，一道演算题常常要多算几遍。儿子苦恼，他也苦恼，可有啥办法呢？房子解决不了，气管炎这个顽症也治不好。生活就是这么万般无奈。
爸爸嗓子一痒就赶紧躲到厨房里去，怎奈厨房连个门也没有，怎隔音？有时他躺在那用被蒙住了头，一咳嗽照样满屋都响……唉！为啥落下这么个毛病呢？止咳药、消炎药一包一包，一瓶一瓶，就是降不住它！
儿子很体谅爸爸。“爸爸，你咳嗽吧，不要紧，我一样写作业。”
“唉，儿呵，爸爸这病影响了你……”他没有读过书，当了一辈子睁眼瞎，就分外觉得读书重要，他很怕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晚饭后儿子要写作业了，爸爸就该躲出去啦。这几乎成了一种规律，一种习惯。
可爸爸是个有气管炎的人呀！天气一冷，爸爸就得戴个大口罩。
“爸爸，你别出去了。”元元拦阻爸爸。
“不，爸爸有点事。”
啥事？这时候有，元元心里明镜似的。元元心疼爸爸，可又拗不过爸爸。元元知道为自己的学习，爸爸什么都豁得出来。元元是个懂事的孩子，一想到这就心酸，眼泪往心里流。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这天晚饭后，爸爸说到对面楼里去会棋友杀两盘。元元临近期未，功课紧、作业多，他在这个温暖、宁静的小屋里，埋在作业堆中，不知不觉夜渐深了，他的作业才做完。这时他精神松弛下来，忽然隐约听到窗外的咳嗽声，他凭窗望去，外边早己纷纷扬扬下起鹅毛大雪，雪中一个穿着棉大衣，戴着大口罩的人，周身皆白，成了个雪人啦！他一下子像被电着了，受到极大的震撼，立刻泪流满面地跑了出去，大声呼唤：
“爸爸呀，爸爸……”话未出口竟止不住呜咽起来。
“元元，你的作业写完了吗？”爸爸关切地问。他从窗外见屋内学生桌上那盏台灯还未灭呢。
“唉，爸爸呀，爸爸……”元元抱住了爸爸。
无声的雪花，如银如絮，立刻盖住了这对拥抱着的父子。安谧的街心便又多了一座洁白的塑像……
赏析：
历史伟人的雕像，让我们萌生敬仰和怀念之情；纪念馆“和平”雕像，激起我们不忘历史、期盼和平的愿望；而《白雪雕像》一文中父子在漫天飞雪、凛冽寒风中拥抱的形成的白雪雕像，是寒冬里暖心窝的爱的真实写照，打动人心。它完美诠释了那个一直站在我们身后默默付出的父亲，让读者体味父亲这么平凡简单的字眼，却包含了让人感到温馨和幸福真挚的爱。本文叙写现实，描绘现实社会中的亲情。寒冬飘雪中父子真情带给人温暖，令人动情。这般爱的细节似乎是作者顺手拈来，艺术处理后，感染力。本文的感人之处还来自于极富人情味的朴实语言，仿佛每行每字都注满了情感；扎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中，让读者容易阅读，容易理解，可见作者很好的把握了艺术和真实生活的关系。
《白雪雕像》一文在情节开端设计了一个“矛盾冲突”：“爸爸患气管炎总咳嗽，他一咳嗽小屋都跟着震动”
，“儿子元元学业紧张，需要安静的学习环境写作业”，但是“房子解决不了，气管炎这个顽症也治不好”。生活是这么万般无奈，这个矛盾怎么解决呢？文中父亲“嗓子一痒就赶紧躲到厨房里”“躺用被蒙住了头”“止咳药、消炎药一包一包，一瓶一瓶”，也缓解不了这个“矛盾冲突”。后来，每天晚饭后儿子做作业父亲就躲出去，
“这几乎成了一种规律，一种习惯。父亲从窗外望，见屋内学生桌上那盏台灯还未灭。夜深了，他依然躲在屋外。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忍受着气管炎的折磨，他也不忍心进屋耽误儿子的学习，他就是用这种默默无言的方式诠释他对儿子深沉的爱。
当儿子听到窗外的咳嗽声，看到父亲成了雪人，刹那间受到极大的震撼，一种忍不住的冲动让他泪流满面跑出去把父亲抱住。这场景触动了我，为父亲博大无私的爱所打动，为儿子懂事能够体惜父亲所感染。矛盾到故事结尾似乎也没有化解这种“矛盾冲突”，给读者一种遗憾，但儿子对父亲爱的领悟与理解，爱的“洁白的塑像”又弥补了这种遗憾。
这篇作品粗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爸爸和儿子的对话也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但只要耐心读完，就会读出精彩。在微型小说中，叙述是最难出彩的，它不像描写可以用多彩的语言来铺陈。叙述要求精练，即言简意赅；如果不善于驾驭语言，就会废话连篇。作者在叙述时，乍读有点漫不经心，但最后“拥抱着的父子成为一座洁白的塑像”时，所有原来平平淡淡的对话有变得堪可回味。通过分析对话，可以了解父子双方的心情及他们对爱的表达方式，所有的这一切都从对话中渗透出来的。
●许 行 【参评作品】《抻面条》《最准确的回答》《白雪塑像》《老姜太太的眼力》《立正》《小白鞋》《孤树根》《一步棋》《天职》《熊》 【评审意见】许行是一种文学现象。作为年逾八旬的老作家，许行的创作以小小说为主，老而弥坚，深沉练达。他的创作题材驳杂，时间跨度很大，可以看出作者极为丰富的人生经历。许行把读者当做朋友，他写小小说就像与朋友交心，朴实真切，以诚相见。他的代表作《立正》等，有惊人之笔，站立在当代小小说的制高点上。许行的小小说艺术品位高，有较强的文学意味。写历史，揭示出历史长河中的糟粕，如《立正》中专制对人性的扭曲令人惊悚；写现实，描绘出现实社会中的人情，如《白雪塑像》中美好的希望带给人的温暖令人动情。许行的小小说主题深刻，立意深远，使人感到作者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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