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的笑容
作者：雪月
这几天，父亲的笑容一直在眼前浮现，有时几乎让我彻夜不眠。
父亲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出生在四十年代初的辽宁农村，家境一般，夏天干活，冬天上学，背过三字经，学过百家姓，四书五经没念完，说过满话，讲过日语，总算上到高小，为了生计，开始了奔波。后来和母亲一起到了黑龙江小兴安岭的茫茫林海——一个林业城镇，落地生根，那里也就成了他的第二故乡。
从我记事，爸爸就在贮木场上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工作呢？
那个城镇分山上和山下两个部分，山上的工作是砍伐树木，去掉枝蔓，把一根根高大的树干用大卡车或小火车，运到山下的贮木场，由吊车把他们一根根的放到一个平台上，这个平台由一根根光光的粗粗的木头隔多远一个铺就的棱。在这里工作的地方叫造材段，电锯手用电锯按照不同的规格截成一段一段的，再有赶棱的人用搬钩等工具，把这些造好的木材弄到链子上，链子分上下两部分，相当于攒龙带，可以不停的运转，链子旁边就是一个个高高的棱垛，棱垛是按照不同材质不同规格分的。看链子的人，一人一段，是自己这段的木材就用搬钩敲一下头上悬着的铁线，管链子的人听到就停下，待他把木材归到制定的棱时，再敲一下，链子接着运行。造材平台在最南面，接着是链子，然后是棱垛，最后是大火车道，道北是架杆机。看架杆机的一伙人组成的单位叫储运段，他们负责整理原木棱垛，以及装车外运。
父亲上班干的就是这个流程的工作，哪里都干过，很累，造材赶棱大冬天会热出一身汗，看链子时会冻得直蹦，两班倒，早六点到中午十一点吃饭，十二点再到下午三点是白班，下午三点到七点吃饭，以后就不定干到几点，有时一气儿闷，也许晚八九点就回来不用去了，一星期一倒班。一年四季周而复始。
父亲每次下班总是扛一捆木材废料，留着家里生火做饭取暖。不管多累，看到我们，脸上总挂着笑容。父亲崇尚儒学又不拘泥于古板，闲暇的时候教我们一些做人的知识和道理，也给我们讲那些他知道的故事。其实父亲原本可以不出力的，他在当时也算是有文化的，让他当会计或主管，可是，会计或主管挣的工资少啊，才八到十几元，自己过还可以，要养活辽宁老家的奶奶和姑姑叔叔就费劲了，出力可以挣到十几到二三十元，除了自己家开销，还可以不让老家的人挨饿受冻。之所以如此，因为父亲在家是大的，爷爷走的又早，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只有靠爸爸的工资维持生计。
父亲重学，他说，学到的东西就是你自己的，谁也偷不去，谁也抢不去，即使你把自己的知识教给了别人，自己也不会因此亏点什么，少点什么，而且你还会在知识传输过程中给自己带来快乐。
父亲是个大好人，不管谁遇到难处，他都会尽力的去帮，这还不算，什么瞎子算卦的，走街串巷卖艺的，要饭的，什么人他都往家里领，开始我们这些孩子们觉得很好玩，算卦的能免费给我们算上一挂，要饭的可以把他要到的好吃的让我们分享。后来就渐渐的有些反感了，都劝父亲没准哪天就把特务领家里来了，到时得咋办？哪个坏人脸上也不贴条啊！
父亲真的被人冤枉过。他们场内是不让吸烟的，有人违反规定吸烟后把烟蒂丢在场里，木材找着火了，那人非说是父亲干的。结果父亲就吃了哑巴亏，被人关了起来，等调查的人一再实验证明不是父亲所为，父亲才又获得自由。还有一回，老家奶奶过世了，叔叔在外地上大学，大一点的姑姑出嫁了，一个上学的老姑就到我们家里来了，多好的人也交不下身边所有人，那别有用心的人，看我们家气氛融洽，姑嫂关系好，就生嫉妒心，再加上老姑不爱学习，父亲也想她能上大学，将来好有出息，就狠狠的说了她一顿，谁知这就惹来的祸事，那人让年幼的姑姑上父亲单位告他虐待妹妹，调查时，那嚼舌头的人又一口认定，父亲又无可辩白的吃了哑巴亏。那时我还不太记事。
尽管如此，他谁都不恨，就像从来没有过的事，对他们依然脸上挂着笑容，真诚相待。
为了让家人生活好一些，用下班时间刨了一些镐头地，种些菜吃。有一回父亲带着我去收白菜，那天阴天，蚊子什么的好多，都是喝人血的，父亲看我那难过的样子，就给了我一颗烟，告诉我吸几口他们就不干敢来了，果然，可是，我也因此呛的够呛，直咳嗽，父亲笑着说，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自己来吧。这件事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可是我第一次吸烟。
父亲从不和母亲拌嘴，他要是遇到什么不理解的事情，也会唠叨，只要母亲一说话，他扭头就走，待回来时，自然什么也都化解了。
还有，以前我家一年也吃不上一回肉，更不买蔬菜和水果，父亲总是瘦瘦的，他没有胡子，人很年轻。退休以后就和那些老人来往，得到好多民间验方，要我记下，说以后可以用得到，不管谁有了病都可以帮他们减轻痛苦，可惜我当时觉得没用，都没有记下。现在想想好可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