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故事(中) 还乡
◎王丁中
1919年,教育部佥事、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鲁迅与弟弟周作人合伙,以3500 块大洋买下了北京西直门内八道湾胡同一座四合院,年底,为了从老家接母亲来京同住,他开始了一段艰辛的还乡之路。 北京、天津、浦口、南京、上海、杭州、绍兴,换乘了四次火车,两班轮船,五趟人力车、一顶轿子,鲁迅不停地更换交通工具,花了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才结束这段疲惫不堪的“春运”旅途,回到老家绍兴。 在那个交通困顿、基础设施落后的年代,鲁迅的还乡之路只是行路难的一个缩影。因为航空业尚处在萌芽状态,火车是当时最快捷也相对划算的交通工具,但铁路网有限,只连接一些大中城市。船运同样有很大局限,而且更缓慢低效,公路运输也是不如人意,很多地方还依赖人力车轿子之类古老的交通工具,所以,从外地回一趟家往往多种工具齐上阵,天天像春运,劳神费力难上难是当时过年回家的真实写照。 火车客车分为头等二等三等车厢,舒适度和价格有很大差别,头等为达官显要名流巨贾服务,软座、地毯、卧铺、化妆室、卫生间齐全,二等车厢较头等略简陋,但仍算舒适,乘客多为白领商人小官僚,三等则是经济座,混乱、拥挤、无序,有时还有加挂的四等车厢,那基本就是棚车,人满为患苦不堪言了。 车票价格上头等为二等的二倍,二等为三等的二倍,三种车厢的售票窗口是分开的,一般头等、二等售票窗口人不多,三等车售票窗口则是人山人海。大站开车前两小时、小站开车前一小时开始售票,全是现买,没有预售一说。要想挤上去买一张便宜的三等票,至少要抱了头破血流的大决心。梁实秋说得更直接:“买票的时候,气力稍微虚弱一点的人,就许有性命之虞。”翻看民国报纸,售票处确实有挤伤老妪的事件发生。 这种状况直接催生了两个新生事物,一是假火车票,二是黄牛党。尤其黄牛党问题相当严重。政府出动了大量宪兵、警察、便衣打击倒票,黄牛党依然络绎不绝。据当时报载,仅广九火车站就有近三百黄牛党,粤汉铁路局为此还出台举报黄牛党的奖励措施,收效甚微。 旅途艰辛必然导致旅程漫长旅费昂贵,“北漂”沈从文1934年回湘西凤凰花了半个月时间,旅费超过预算差点回不了北京;郁达夫在《还乡后记》中记载自己从北京回浙江富阳老家,走到杭州就把路费用完了,不得不步行出城;而川籍文学家吴虞1922年由北京回成都居然花了整整25天,吃住行花费200块大洋,这是当时一个每天工作十小时的熟练工人三年半的薪水。 这样难于上青天的交通窘况,加上时局动荡战火频仍等不确定因素,那个时代的很多客寓异乡的游子只能选择少回家甚至不回家,鲁迅从这次离开家乡之后,直到1936年去世,在他生命的最后17年里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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