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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城市的实证论法

 啸海楼 2014-02-12

大小城市的实证论法

—— 讨论大小城市时,你在说什么?

李华芳 昨天 16:44

【1.方法论问题】

公共讨论之所以难,是因为讨论的“本体论”、“认识论”以及“方法论”全都没有共识,所以难免鸡同鸭讲。例如在到大城市去还是到中小城市去这个话题上,新世纪都过去十几年了,《大家》作者们的探讨仅停留于情绪渲染层面,这当然是令人失望的。但这些情绪化的作者当然照旧可以指责我后面要说的这种“实证主义”方法。

我在《中国小城镇往何处去——重读费孝通》一文里提到过,在讨论公共议题的时候,你的论证要注意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抽样,二是因果,三是一般化。

先说抽样问题,比如《大家》里讨论大小城市问题的水平没有提高,主要的原因是都选取了自己的极为个别和有限的样本,这样当然会有人说小城市的好处或者坏处。但“你自己”这个样本具有代表性吗?而且什么又是大城市,什么又是小城市呢?为了避免歧义,我就暂时按照人口和经济规模,将“北上广”称为中国的大城市,杭州、宁波这样的长三角城市就是中型城市,舟山这样的就是小城市。

二是因果性判断,这个其实很难的一件事。大城市里有理想有各种小城市没有的选择。然后一个回了小城市的公务员信誓旦旦,总有一天要回大城市。这个豪言壮语谁都可以说,但动机难测。所以我们退而求其次,看看行为。在固定住其他的因素后,也许会发现这个人虽然嘴上说自己喜欢大城市,但一直呆在小城市,那么这个小城市里一定有什么吸引了这个人。但这个原因在多大程度上站得住脚呢?

这就要提到第三个方面的问题:一般化。也就是说,你这个因果关系能不能一样用在很多其他类似的人身上。如果你只有一个样本,你为了个心爱的女孩或男孩留在了某一个城市,然后你得出结论说人留在某一个城市是为了爱情,这种说法的可靠性有多大呢?能不能一样用在其他人身上呢?会不会有其他更多的反例呢?比如说大学毕业为了工作分开的情侣、比如说为了打工而劳燕分飞的夫妻?这时候要考虑的是哪一种是更普遍的情况,然后才能仔细分析你得出的结论是不是可以一般化,用在其它地方。

【2.当我们说去大城市时,我们在说什么?】

我们光说有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没太大的意义,因为这个人可能是由于太爱自己的家人,或者能找到潜在的结婚对象,或者贪图安逸的生活,或者基层公务员有隐性的福利等等,总之,有千奇百怪的理由。我还知道有人卖了北京的房子去丽江开了家店的,但这种“样本”很小,其提供的“因果关系”也是千奇百怪,没有什么“一般性”。

经济学界比较喜欢研究的是收入问题,这意思是说,当我们讨论“一个代表性的人”或者“一个平均意义上的人”在面临大城市还是小城市选择的时候,哪里收入高往往成为最大的影响因素,也就是说是收入高低和工作机会影响了这个人的选择。但反过来,这一结论不一定能用在每一个特定的个人身上,例如那些为了真爱的。所以当我们在说选择大城市的时候,我们说的是,统计上看大部分人是这么选择的。

也就是说,在固定住其他的因素,单看大城市和小城市的收入差距,然后看是不是大量的人的行为特征符合“高收入的地方更吸引人”这样一个说法。所以当黄亚生和我编辑《真实的中国:中国模式与城镇化变革的反思》、周其仁写《城乡中国》以及陆铭撰《空间的力量》说“人要去往大城市”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在说的是:普遍而言,大城市里收入更高,有更多工作机会,所以有大量的人实际上是从小城市或农村到大城市里去了。

那么怎么来确定我们这个是不是胡说呢?这时候你搬出个人的经验,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因为你个人的样本、因果关系都是有限的,很难被一般化。一般化往往要依靠更大一点的抽样。当然普查是现在所知的最大抽样,就是把所有人都查一遍。

让我们以上海的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为例,来看看我们上面说的东西是否可以一般化。先看总人口和劳动适龄人口,因为对我们的收入影响城市选择来说,劳动适龄人口最关键。

表1:上海总人口和劳动适龄人口数量变化 (数据来源:上海市统计局,2011)

那么这些劳动适龄人口主要是户籍人口呢,还是外来人口?普查结果发现户籍劳动适龄人口数为884.11万人,所占比重为52.9%,外来劳动适龄人口数为787.51万人,所占比重为47.1%。差不多是一半一半。但你进一步看,就会发现在15~44岁年龄段的劳动适龄人口中,外来人口已经超过户籍人口,说明外来劳动适龄人口相对于户籍劳动适龄人口更为年轻。从平均年龄看,上海户籍劳动适龄人口的平均年龄为38.42岁,外来劳动适龄人口的平均年龄为32.09岁。外来劳动适龄人口的平均年龄拉低全市劳动适龄人口的平均年龄至35.46岁。

图1:2010年上海劳动适龄人口分年龄、户籍人数

图2:上海在业人口户籍年龄结构(数据来源:上海市统计局,2011)

上海市在所有工作的人口中,本市户籍在业人口仅为47.4%,外来在业人口占全部在业人口的比重为52.6%。也就是说,在养活这座城市的外地人比本地人多。并且外来工作的年轻人更多,25~39岁的青壮年劳动力占外来人口的比例是48%,意味着近一半外来的都是年轻人来上海,这也足以证明上海的吸引力。这样分析过后,至少比原来清楚了一点,即有大量年轻劳动力到上海来讨生活,选择大城市的“收入理论”看起来是有道理的。

当然更细致的研究要通过问卷调查、入户调查等,对比这些年轻人及其相似群体在不同城市的收入水平,然后看看“收入水平影响城市选择”是不是能在更大范围内成立。

【3.当你说选择大小城市的时候,你在说什么?】

所以最后一个问题,我是抛给那些参与或准备参与这个议题的作者和读者们的。

当你说选择大小城市的时候,你的样本是什么,你假设的因果关系是什么,你用了什么证明这种关系,然后你的结论是不是可以一般化的。仔细想想这些问题,讨论往往会更有成效一些。

...................................

编者注:近几天,《大家》上关于大城市与小城市的话题仍然在持续发酵中。大小城市好坏这件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在中国急速的城市化进程中,大小城市的对视却成了问题:谁更优美,谁更高尚成了问题。

到底身在何方,心在何方?我们的作者之间掀起了不少争论。其间不乏亲身经历。编者尽在这里一并献出,与读者分享。

闫红:《你为什么不去北京

毛利:《我为什么仇恨小城市

叶克飞:《我们该往何处去

朱白:《上海人,你让纽约人怎么想》、《城市大小,并不改变生活本质

张冠仁:《小城未必寡民,大国仍需自信

杨波:《别忘记新天地的咖啡用什么换来的

席越:《纽约的孩子也买不起房

(责任编辑:代金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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