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贸黑洞：深不见底
“肖家守所经营的松江钢材城在上海的行业地位可谓数一数二，”上海一名福建籍钢贸从业人士对腾讯财经称，“如果这样的企业家也遭遇了资金问题，可以说标志着行业风险已经达到了峰值。” 2月10日下午，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内，被告的缺席，导致一干人等无功而返。开庭审理的三宗金融借贷纠纷，继续悬而未决。纠纷发生在平安银行上海分行和肖家守等自然人及企业之间，前者发起诉讼。而上海法院网公告信息显示，2月10日起的一个月内，肖家守还将面临平安、工商银行发起的11宗钢贸、钢材企业的金融借款合同纠纷。 此前不久，新日恒力发布公告透露，由于民生银行上海分行发起的借款纠纷诉讼，公司实际控制人肖家守所持有的上海新日股权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新日投资）4.66亿元的股权资产被法院查封；新日投资所持新日恒力8000万股也因此被冻结。 曾经助推福建钢贸民营企业在沪迅速发展的担保链条，现今演化为风险蔓延的导火索。钢贸行业的洗牌在延续；对于银行而言，消化问题贷款的进程还远未结束。 危险共荣圈 肖家守1994年来到上海，是福建宁德周宁县最早来沪的创业者之一。在此后的十多年，周宁县数万人来到上海，多数选择了从事钢材贸易——据福建省周宁县上海商会早先统计，至2010年10月，周宁在沪企业数达一万多家，担保公司32家，在上海创建的钢材市场多达50个。 其中，肖家守以其创立的松江钢材城被行业称作“钢贸大王”。2011年，松江钢材城曾入选全国百强商品批发交易市场。即使在行业不太景气的2013年，松江钢材城仍然是其所在泗泾镇工业服务领域的第一大纳税企业。 这名福建商人的长袖善舞不仅集中于钢贸，还体现于资本市场和房地产领域的布局。通过新日投资这一私募股权平台，肖家守间接参股上海正翔投资、包头正翔房地产和包头鹿城伟业三家房地产企业，陆续涉足上海、包头、江西等多地的房地产项目。2010年国务院公布《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不久， 肖家守力主旗下新日投资重组当时具有国资背景的上市公司宁夏新日，最终新日投资以5.6亿元认购上市公司8000万定向增发股份，肖家守如愿控股上市公司。 某股份制银行松江支行公司信贷业务人士推测，肖家守的资产遭冻结，可能并不是其本身的投资项目出了问题，或是主业运营不善导致资金断裂；担保责任牵连应为主要诱因。 在上述10多宗即将开庭审理的金融机构借款纠纷中，肖家守及其控股的松江钢材城、新日担保、新日投资往往不是主要被告，而是作为担保保证人的角色与其他钢贸企业共同被诉。此外，肖家守及其控股的松江钢材市场、新日担保还曾作为原告，就几笔代偿贷款的追索发起过诉讼。 以松江区人民法院2013年10月裁决公告披露的案情为例，2011年，松江钢材市场为上海旺通金属材料有限公司作保，向某股份制银行的贷款1200万元。一年贷款期限届满，旺通金属未能按期偿还债务，松江钢材市场只能为其清偿本息，并以诉讼形式展开追偿。无奈的是被告缺席审判，在宣判后，相关债务是否顺利追回不得而知。 “钢材市场大多兼营担保公司，或通过联保模式与市场中的小企业共同贷款，单笔百万、千万元的追偿，聚集起来上亿也是有可能的，”上述人士称，“而对于钢贸这一类高存货的企业，即使旗下有上亿资产，现金流可能只有百万，遇到集中偿债压力，资金链很容易断裂。” 担保关系导致钢贸市场普遍存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市场运营方的挑战巨大。 “松江有几家小的钢材市场或钢贸商撑不下去，被人收购了。退出的比较多的，一类是‘大户’，自身架构过于庞大、成本太大，或者就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受到担保融资追随企业拖累，不得不出局；另一类是夫妻店、家庭作坊式的企业退出的比较多，他们成本，来得快走得也快。”上述福建在沪钢贸从业人士称。 联保是2009年起在上海钢贸圈盛行的一种融资模式，“抱团”的企业可以享受互助增信，联保体成员为其他成员授信提供连带责任保证；除了联保，不少钢贸市场主也自设担保公司为市场内的小企业提供融资担保。 尽管这两种模式的初衷是规避风险，但随着不规范操作的出现，风险一再累积，最终集中爆发。2012年前后，钢贸信贷被曝动产违规重复质押，不少企业主个人信用卡贷款逾期，令钢贸行业在当地银行业的整体信誉备受打击。 某大行支行的公司信贷从业人士表示，出于风险考虑，银行对这一行业的贷款审批近年多已收缩停滞。“那些曾有钢贸背景的福建企业主现在如以其他实业的名义申请贷款，银行都不一定敢批”。 上述钢贸行业人士称，在动产质押模式信贷急剧收紧之后，钢贸商只能通过房、车等个人资产抵押贷款，部分企业主无奈采取信用卡贷款套现，但这又引发了不少逾期贷款的官司。 在信贷迅速收紧的效应之下，一些企业转向民间高息借贷，但终究只是引鸩止渴。“当初之所以能承受上浮40%-50%的利率，就是因为这些企业融资不是从事钢贸，而是去做高风险投资，”上述大行人士称，“对于资金流陷入恶性循环的企业，不仅是银行，恐怕民间借贷也要退避三分。” 风险敞口大 从某种意义上说，银行陷入漫长的问题贷款处置流程，也是在为几年前激进放贷买单。中国人民银行福建周宁支行2011年所作分析报告指出，一些银行为了抢占市场，谋求快速效益，争相投放钢贸类客户贷款，忽视信贷结构的平衡性，造成钢贸类企业涉及银行较多、贷款余额和占比过大，导致风险过度集中。 以“钢铁”、“金属”为关键词在上海法院网上搜索，在2014年2月10日起的一个月内相关开庭案件多达数百起，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银行起诉钢贸企业、担保公司，或担保公司起诉钢贸企业的的金融借款合同纠纷；钢贸企业主信用卡贷款逾期诉讼也不少。工商银行、光大、平安、中信、民生、华夏等多家商业银行均现于原告之列。 钢贸商的资金链问题在2011、2012年爆发后，银行系统存量问题贷款阴影难散，处置起来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去年一些银行已经加速进行了不良贷款的核销：2013年9月，民生银行董事会决定核销不良贷款近8000万元；2014年初，中信银行董事会通过决议，2013年将核销高达52亿元的不良贷款，其中绝大部分为钢贸贷款。 核销不良贷款有助于缓解银行基层支行的压力。不过，上述股份制银行人士判断，限于总行的指标要求，当地银行支行层面仍有积压的问题贷款没有暴露出来。“新增额度是不可能了，只能以续贷的形式维系一些钢贸贷款。企业还得出利息就继续放贷款，至少银行账面就不体现什么问题。” 此外，银行与钢贸商频繁协商，也普遍存在以时间换取空间的做法。“如1000万贷款到期了，先还500万，银行再贷给企业300万；或是在给一家企业放贷的同时，要求其认购另一家企业的债权，银行相应地减少账面压力，”他说。 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认为，2013年银行业的不良贷款风险已经开始释放，但2014年仍可能出现钢贸贷款风险大面积暴露。“钢贸的情况与其他行业不同，损失率非常高，短期全部暴露的话，不良资产会急剧上升，不是上市银行所能容忍的。” 一位资深银行业分析师判断，钢贸行业已经见底，但转好还需一段时间，银行对钢贸行业不良贷款的消化预计仍需一两年。值得警惕的是，钢贸相关产业链，如铜贸易、钢铁、造船、制造业等行业的不良贷款还将陆续暴露，对银行造成新的压力。 上述钢贸从业人士也判断，2014年，在钢贸行业风险进一步暴露的同时，钢贸产业链的上游——钢铁行业的洗牌更值得关注。“预期钢铁产能过剩问题会持续，资金面对钢铁行业的支持不会有放松，行业景气度难以彻底改善，一些小的钢企可能就此淘汰出局，”他说。 2013年三季度末，上市银行不良贷款余额为5626亿元，比年初上升了707亿元，已经超过2012年全年增幅；不良贷款占比为0.97%，比年初上升了两个几点。交通银行发展研究部预测，2014年中国商业银行不良贷款压力仍然较大，拨备压力可能进一步增加；两高一剩、钢贸、外向型企业、中小企业贷款风险还将持续暴露。（腾讯财经 吕雯瑾 李慧敏 发自上海 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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