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盛开，与稚辛、似斋二弟同赋四首
一
晓日蠲寒雾乍开（1），
忽惊绝艳立苍苔。
破颜自擅生天质（2），
顾影难凭倾国媒（3）。
脂水粉痕空写照（4），
浓春好梦费疑猜（5）。
赞皇花木曾成记（6），
忍道根从海外来（7）。
朝日驱除了严寒，晓雾乍开，
忽然惊诧绝艳花枝站在苍苔。
露出笑容，自是有升天丽质，
看她花影，难说是美人为媒。
胭脂粉痕也难以描写的妥帖，
好似秾春美梦，费人来疑猜。
李德裕的花木记曾经有记载，
怎忍心说是花根从海外移来！
【题解】
据郑孝胥日记，光绪二十三年三月十八、十九日分别做两首。稚辛，郑孝胥弟郑孝柽之字。似斋，不详。似为郑孝胥族弟。
【注】
（1）蠲寒，除寒，驱寒。
（2）破颜，露出笑容。比喻花朵开放。唐鲍防《杂感》诗：“五月荔枝初破颜，朝辞象郡夕函关。”形容女子极其美丽。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宋释惠洪《冷斋夜话》记载，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日：“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李德裕（787—850），字文饶，晚唐名相。赵郡赞皇（今河北赞皇县）人，花木记以海为名者悉从海外来,如海棠之类是也。漫翻谱录辨棠梨（1），
色色香香理不齐（2）。
三月繁华浑醉后，
一春桃李总颜低（3）。
牢愁衔子思鸿鹄（4），
胜事题诗步碧鸡（5）。
记取濠堂人未老，
花前吟到夕阳西。
乱翻花木书谱分辨着棠梨，
颜色和香味，看来不相似。
三月的繁花，全像喝醉酒，
一春桃李花，总来把头低。
忧愁时思念鸿鹄把籽衔来，
美事时题诗像到成都碧鸡。
要记下濠堂我这人还没老，
海棠花前吟诗直到夕阳西。
【注】
（1）谱录，指花木的图谱记录。棠梨，俗称野梨。落叶乔木，叶长圆形或菱形，花白色，果实小，略呈球形，有褐色斑点。三国吴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蔽芾甘棠》：“甘棠，今棠棃，一名杜棃。”犹低头。谦逊貌；恭顺貌。唐杜甫《上水遣怀》诗：“低颜下邑地，故人知善诱。”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
（4）牢愁，忧愁。衔子思鸿鹄，语出宋苏轼《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陋邦何处得此花？无乃好事移西蜀。寸根千里不易致，衔子飞来定鸿鹄。天涯沦落俱可念，为饮一樽歌此曲。”
（5）胜事，好事。步碧鸡，到碧鸡坊。碧鸡坊，在成都。此地海棠最盛。宋陆游《病中久止酒有怀成都海棠之盛》的诗：“《花时遍游诸家园》“。”燕郊东出记寻芳（1），
记得东出北京郊区寻芳海棠花，
流水游龙赴道场（2）。
沈醉春风围日气（3），
断红人面拥花光（4）。
髫年尘梦频弹指（5），
宦况江城独绕廊（6）。
几树如云俄似雪，
暗中谁信送堂堂（7）。
车如流水马如龙，奔赴那庙堂。
东风中海棠沉醉，有暖阳围绕，
淡妆的美女面容簇拥海棠花光。
少年凡尘好梦几次弹指间过去，
江城为官却是独自徘徊在屋廊。
几树繁花如云，一时化为飞雪，
没见着的，谁信公然送走海棠。
【注】
（1）燕郊，指北京东郊。寻芳，赏花。作者诗末自注：“极乐寺海棠甲天下。”寺在北京海淀区。
（2）流水游龙，即“车如流水马如龙”，形容车马之盛。道场，释道二教称诵经礼拜的场所。日光散发的热气。汉王充《论衡·诘术》：“阳燧乡日，火从天来。由此言之，火，日气也。”谓稍抹胭脂，妇女的一种淡妆。唐元稹《莺莺传》：“常服睟容，不加新饰，垂鬟浅黛，双脸断红而已。捻弹手指作声。佛家多以喻时间短暂。《翻译名义集·时分》：“《僧祇》云，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名一弹指。”做官的情味。宋李新《夜坐有感并简与讷教授》：“三年宦况秋萧瑟，一枕时情梦战争。”犹公然。唐薛能《春日使府寓怀》诗之一：“青春背我堂堂去，白髮欺人故故生。”关心风日凋颜色，
八九分开已惘然。
带露微垂长脉脉（1），
怯寒犹敛最娟娟（2）。
关心海棠花，风吹日晒花容凋残，
开到八九分，已经惘然若失一般。
带露微微下垂，经常是含情凝视，
怕冷还含苞，最显得美妍而柔婉。
朱栏玉砌休论命（3），
宿酒残妆欲破禅（4）。
心力平生殊不负，
樱花诗后又三年（5）。
飘落在朱栏玉砌，不要说是命运，
花败如酒后残妆，要人悟破禅关。
我一生，还算不辜负心智与才力，
写了樱花诗之后，又已过了三年。
【注】
（1）脉脉，含情注视。唐杜牧《题桃花夫人庙》诗：“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姿态柔美貌。唐杜甫《寄韩谏议注》诗：“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花气薰人欲破禅，心情其实过中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