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得梅花入夏香

腌得梅花入夏香-孟晖 

    孟晖 达斡尔族，作家。曾留学法国，著有《画堂香事》等，译有《西洋古董鉴赏》等书。

   听喜爱美食的朋友谈论，在日本，“盐渍樱花”非常盛行，这种办法可以将天然樱花长期保存，勤巧的家庭主妇往往喜欢亲手自制，然后以盐腌的樱花制作花茶、糕点。实际上，将可食用的鲜花通过盐腌进行保鲜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常用手段，如今在淘宝上购买玫瑰、茉莉之类，花农都会提供盐腌品，能够经受长途快递，并且可以在冰箱的冷藏室内存放一段时间。

    须知，南宋人陈元靓所编《事林广记》中就记载着盐腌桂花与盐腌梅花的具体方法，由此可知，早在宋代，如此加工保存可食用芳香花卉的技巧已然流行。

    《事林广记》中“暗香汤”一条介绍，将半开状态的梅花连蒂采摘下来，以瓷瓶为容器，铺入一两重的梅花之后，于其上洒上一两重的盐，然后再铺梅花、洒盐，如此重复，层层交叠。待瓶中花满，即将瓶口密封，置放在阴凉处，这样就可以将花朵一直保存到春夏时节。

    当思念梅香的心情浮起之时，只要在茶碗中放一点蜜，再从瓶中取出三四朵梅花蕾置于碗底，用滚水一冲，花蕾便会完全绽开，如怒放在枝头的花葩一样新鲜。此饮有一极诗意的名字“暗香汤”，显然是从咏梅的名句“暗香浮动月黄昏”而来。

    另外，以蜂蜜腌制鲜花，也是贮存可食香花的有效且常用的方式，同样在宋人那里用于为梅花保鲜。《山林清事》有“汤绽梅”一条，真是体现了“食不厌精”的精神：摘下将开未开的梅花蓓蕾，每一朵蓓蕾的花口、蒂心都点上一点微融状态的蜂蜡，让冷却后的蜂蜡把花苞的上下两端都封住。然后把这些花苞浸腌在蜜罐里，到夏天取出，还完整如新。与盐腌梅花一样，蜡封、蜜渍的梅花一旦用热水冲泡，就会在茶碗内绽放开，飘溢梅花独有的清香，形成一款无可替代的花茶。

    宋人之于梅花的迷恋到了“痴”的地步，不仅要赏其姿影、品其寒香，还热衷将梅的花朵引入肴馔、制为茶饮。凭借盐与蜂蜜，他们令梅花的花形与芳香一直延续到夏日，成为“反季节”的食材，让人可以在炎炎暑热中回味冬日寒芬的幽韵。

    据《梦粱录》记载，在南宋临安的民间，夏天所喝的“白酒”中，最被钟意的就是“梅花酒”。当时临安城内外遍布着大小茶楼，这些茶楼平日只供饮茶，并不提供酒精饮品。唯一的例外就是夏天，茶楼里会售卖“雪泡梅花酒”，供茶客解暑。文献中没有记载梅花酒的具体做法，推测起来，应该就是用盐或蜜腌的梅花浸渍在新酿的米酒——彼时所谓的“白酒”当中制成。

    南宋绍兴年间，茶楼在售卖梅花酒的时候，还会特意安排一支小乐队，反复吹奏《梅花引》曲，既做广告招徕，也增添了情趣气氛。循着乐声进入茶肆，但见堆满白雪的大冰盆里，银酒尊盛满如酥般洁白的新酒，宛如初绽的梅花朵朵浮在酒面，买上一“角”，酒杯刚凑到唇前，鼻息里先已盈漾着幽梅的冷香，任谁在汗流浃背的炎热中，也都会顿感神思一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