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阳关行

 晚庵 2014-02-21

  暮春的时候,携上干涸的灵魂,找块纯净的地方,去洗涤满身的疲惫与伤痕。

  不一定要有山有水,良田桑竹只存在于陶渊明那场繁华又冗长的梦里;不一定要灯火辉煌,血色罗裙争缠头湮没在金陵的烟雨中;不一定要蓝田玉暖,杨花落尽子规啼空也没有晓风残月。

  于是,三毛说,去大漠吧。阳关之外。

  去看长河落日,去追无边杨柳灞桥黄昏,去抚将军白发征夫泪,去埋春闺梦中漂泊不定的枯骨,去悼无数个王朝开凿的征伐与杀戮,去哭孟姜女倾颓的长城和昭君的青冢。

  带上汉帝唐皇御案边干戈寥落的地图,西出阳关。羌管悠悠,看不见的长江滚滚东流。

  中原的胭脂娇娘青衣书生,都与大漠的故事无关。在这里,只有最热情的姑娘,最勇猛的汉子,最快的刀,最烈的酒,最雄壮的生与最悲烈的死。在这里,即使是在给整个历史带来恐慌和血腥的五胡乱华十九国的时代里,又有哪个男儿不曾想过骑天马依雪风,战死沙场立业建功?又有哪个女儿不曾想过做一做那远嫁乌孙的公主,着红妆立斜阳,以民族的眼光眺望故乡?在这里,整个汉家游侠梦的方向,郭解在死前双眼还凝视的地方。在这里,整个唐家江山最骄傲的土壤,河西走廊上盛满葡萄酒的月光。在这里,是痴情者的彼岸,旅行人的忘川。在这里,楚留香遇见石观音,傅红雪横刀载沧桑,龙门客栈的老板娘把爱给了苦涩与失望。

  密匝匝的绮恨逐老去的年华。转身回望,茫茫大漠似乎是整个中国历史最沉痛最隐晦的伤疤。不论中原统治者的都城是在黄河还是长江,没有一个朝代放弃了征服大漠的梦想,但哪怕是在最强盛的时候,我们仍旧只能咬咬牙修修长城,哪怕汉武帝在卫青与霍去病的马首前笑得最志得的时候,也只是让这漠上狂沙暂时忍隐,不过一个轮回,它转眼又湮没了宋家的半壁太平江山。

  在古中国历代君王眼里,这片大漠就像一匹苍狼,无时无刻不让他们恐慌,内陆的君主总是在地理环境的影响下习惯性的固守,所谓的野心,也不过是原本的远亲近戚一大家子上演的争王夺嫡的戏码。如果不是大漠的风沙太过猛烈,他们永远也不会有换上戎装戍边征伐的欲望。而那时,如今繁盛的“天府之国”不过是一地荒芜,西湖的游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子孙有天可以顺着运河直上天子的船舱。

  而大漠,那个在没有充足的水源,没有富饶的土地,没有繁华的都城的大漠,无时无刻不想着扩张和侵略,也许他们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更温暖一些,更饱足一点。但是,易子而食的背后,也许换个角度,我们需要好好感谢这片大漠,如果不是那样,中原大地上的汉家王朝或许早已瘫痪在歌舞升平中,又或许在宗法制下骨肉相残,在白胡子的儒家身后拿起王霸的刀剑。

  也许正是这样,大漠才以一种近乎强势的生存状态成长了起来,在被华夏灿烂文明汉化的同时,也固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也是因为这样,当江南的寺庙染尽尘俗,巴蜀的天空布满烟灰,关中的秦砖汉瓦被遗弃在建筑工地上时,大漠,因他数千年来爱得决绝,恨得决绝,因他数千年来固守的坚持,因他数千年来在蛮荒下的生命的繁盛,因他数千年来不落地的喧嚣与寂寥,终于成了生命羁旅中最后的一块净土。

  大漠下藏着无数的青丝与枯骨,本不应该算是净土,但恰恰又是这片土地成就了游牧民族的光荣与梦想,传载了农耕文化的历史与悠扬。无数的文人墨客,无数的征夫游子,在归去来兮之间,在此留驻了一片天地。

  劝君更尽一杯酒,只因马上的离愁敌不过漠上的红袖。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