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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奈的艺术生涯与秘密花园

 三合堂小伙计 2014-03-10

“莫奈”

莫奈作品《紫藤》

 

莫奈的艺术创作生涯长达70年左右。其间,他所创作的作品为我们呈现了一位孜孜探索、不懈寻找绘画风景、勇于追求正确主题的画家:在诺曼底地区,他描绘自己的成长之地;在布列塔尼、克勒兹,他首度开启系列画创作;在挪威、伦敦,他用画笔描绘工业雾霾下的变形风景;最后到了吉维尼,池塘中的睡莲、萱草、鸢尾花、百子莲……一一跃然画布上。

 

绘画生涯始自讽刺肖像画

 

19世纪,讽刺漫画在法国盛行一时,许多报纸每天都会刊登一些讽喻时事或以著名人物开玩笑的漫画。莫奈是通过这种艺术形式,而非以画家的身份,打造了他的知名度,并且得到他最早的收入。当时他只有18岁。

 

1851年,莫奈进入勒阿弗尔市立中学就读,他在中学里跟着戴维的学生奥夏尔上了非常严格的素描课。他喜爱这个课程远远胜过文法和拼字,“我在书页的边缘画满了装饰,用极度奇幻的图画来装饰笔记本的蓝色纸张,在上面用最不恭敬的方式,将老师们的正面或侧面做最大幅度的变形。”由于受到同学们的欢迎,他将笔记本一页一页地撕下来,诚恳地送给大家。引用莫奈的话,这些被“最大幅度变形”的老师画像,就是他最早的讽刺肖像画。

 

18571月,他的母亲去世。莫奈放弃了学业,由寡居且膝下无子的姑妈勒卡德负责照顾。姑妈喜欢绘画,她赞许侄子的志向,并把年轻的莫奈送进熟悉的画家戈蒂埃的画室。由于以前莫奈送给中学同学的讽刺肖像曾大获成功,于是他继续朝此方向发展,并到勒阿弗尔港去速写港口的居民们。“才15岁,我就以讽刺画家的身份名闻整个勒阿弗尔港。我的名声是如此的稳固,以至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卑躬屈膝地向我求讽刺肖像画……我向他们收费。依照不同的人像,我向他们收取1020法郎的费用并加以夸张,这个做法大为成功,一个月内,我的顾客就增加了一倍。我将价钱统一定在20法郎,订单仍不断。如果我继续画,今日就是百万富翁了。”

 

莫奈画最后一幅讽刺肖像的时间是1862年。从1859年离开勒阿弗尔、赴巴黎提升他的艺术养成教育的那一年起,他不再只满足于铅笔画,而学会了用粉彩和油画来制造真实色彩的方法。

 

莫奈作品《抽雪茄的型男》

 

“型男”(dandy),原是英文字,指在装扮和举止上力求高贵的男人。正如所有自重的型男,画中人物戴着高帽子,穿着剪裁完美的礼服,脖子上打着以别针固定的领结,还拿着手杖。也许他刚吃完午餐,且喝了不少酒,红红的鼻子证明了他的贪杯?搁在肩膀上的手杖是装饰而非实用,是户外装束的一部分;压低的帽沿遮住眼睛,好避免与其他市民交会视线,因为他自认为高人一等。此作签了“O Monet”,即是奥斯卡·莫奈。

 

旅行中的光影诗篇

 

不论是为了绘画创作,还是为了私人的原因,莫奈很少不带画具去旅行的,因为他总是想旅行后带回些什么。根据他的基本创作步骤,画家现场的写生被他称为“开端”,随后画作才在画室中完成。

 

所以他的绘画乃是感受和回忆、瞬间直接体验的捕捉和回忆的记忆性重建之混合。

 

莫奈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诺曼底海岸,因为那是他童年的摇篮,也是他在布丹身边学习写生的地方。他在1897年之前,不论是住在巴黎或在吉维尼,都一直不断地重游诺曼底,莫奈熟悉诺曼底的每一个隐蔽的角落。大海、港口、沙滩、船只,他都是从不同的角度一画再画,并且创作出杰出系列作品的题材,直到他完全被睡莲池的计划缠住,诺曼底依然汇聚了莫奈所有的美学思考。

 

1871年他避居伦敦,回程时经过荷兰,然后在1874年印象派第一次展览时又故地重游,逗留了一段时间创作了12幅作品。他定居在吉维尼之后,于1884年到利古里亚海岸的乡下,两年后重游阿姆斯特丹,在那里待了短暂的时间,画了5幅郁金香花田,当年秋天,他在朋友热弗鲁瓦的劝说下到了贝勒,在那里停留了两个月,并且画了不下39幅的“开端”作品。

 

18881月中旬,由于对地中海岸的向往,莫奈前往昂蒂布,他打算在那里迎战光线,并且实验与诺曼底不同形态的风景。他投宿于艺术家的膳宿旅馆皮内德城堡,在那待到5月初,然后带着34幅新作回吉维尼。1889年莫奈在古勒兹河与支流小古勒兹河的汇流处捕捉了许多极其蛮荒的全景,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创作了23幅画作。

 

19世纪90年代以及20世纪初,莫奈于18921893年在鲁昂画他的《大教堂》系列,然后18951896年及1897年再次回到诺曼底,1901年到韦特伊,这些是他仅有的一些近距离的旅行。

 

1895年借口去拜访一位继子,远赴挪威并停留了两个多月才回来。这次旅程充满了难忘的回忆,这是他去过的最远的国家,他从未看过如此多的雪,又画了26幅作品。接下来是好几次的伦敦之旅:189919001901年。他特别钟爱伦敦,画了相当可观的一批画,不下于100幅的作品呈现了查灵十字桥、滑铁卢桥、议会厅、莱斯特广场。在这些主题中,他愉快地沉浸在光线和雾气混淆的效果中。

 

最后,于1908年,在妻子爱丽丝的要求下,莫奈终于答应去威尼斯,尽管他曾经嚷嚷:“威尼斯……不,我不去威尼斯。”他在10月初抵达威尼斯,预计只停留两周,但最终在那里足足停留了两个月,12月初才从威尼斯回来,带着37幅“开端”,并决定来年重返威尼斯。

 

莫奈留给我们许多充满繁复图像的杰作,这要归功于他所有的旅行。

 

莫奈作品《伦敦国会大厦,泰晤士河上的倒影》

 

莫奈此作品的特色在于画家以其对光线效果的研究,及光线在河面上的绕射为基础来进行创作。莫奈将创作地点选择在靠近西敏桥圣多马医院的阳台上,时间则从傍晚一直画到太阳下山。此作处理的方式相当书写性,背光效果将国会大厦的身影变成了鬼魅般的旋风,衬以落日的金色装饰,以及光线映在水面上的破碎倒影。

 

莫奈的秘密花园

 

一直到莫奈的生命终了,他的花园仍然是不断变动的作品,就好像活体的器官一样,也模仿了他自己的创作,莫奈没有任何作品是自我封闭的。花园的建造与莫奈的创作间维持着一种复杂的关系,不能只把它当作题材的来源看待。很多写过花园的作者将它视为画家为了他的绘画而建造的,甚至没参观过花园的马塞尔·普鲁斯特也这样唱和:“如果在博吉斯先生的蔽荫之下,我有一天可以看到莫奈的花园,我想我一定能看到一个与其说充满花,还不如说充满调子与色彩的花园,一个不像是以前的园艺家的,而是色彩家的花园。也许我们可以这么说,锦簇的花朵不完全是自然的,因为播种的方式是希望它们不要同时开放,除非其色调能协调、配合无止境的大片蓝色或粉红色,而画家所表现的强烈企图,某种程度上是将所有非色彩的东西去物质化……(这个花园)就是一个最初的、最生动的草稿,多少可以算是现成的、美妙的、调满了和谐色调的调色盘。”

 

更有甚者,莫奈花园是一个真实的生命计划,它是绘画的灵感和抗衡。正如他的传记作家玛丽安娜·阿尔方指出:“莫奈的掌握力似乎与促成绘画诞生的歧路成比例关系,它经常是解毒剂或事物的对立面,仿佛谁也不能没有谁:‘留白’或是‘完整’的交缠,以及愈来愈洋溢的情感;逐渐地放弃与奇幻的感官蓄水池的制造。”

 

莫奈喜欢维持一种依靠不败本能成为自学艺术家的神话。我们不要太相信艺术家,他们喜欢打造自己的传奇。其实在植物学的领域,莫奈绝对足以胜任:被称为亲水花园的睡莲池建造就是最佳的见证。

 

1901年,莫奈在他造的水池南边新买了一块地,以便将水池扩大,并将埃普特河的一小段支流稍微改造,绕过将花园切成两半的铁道,却不破坏整体的和谐。当年1113日,灌溉花池的计划终于获准。莫奈变成吉维尼的重要人物,吸引了不断增加的法国和美国游客,并且捐款给市府作为古迹维护之用。睡莲池的建造从此后独揽了莫奈生命最后阶段的精力,也许可以视为是终极的作品,也是最完整的。因为睡莲池不仅是最终极的灵感来源,促成了“大装饰”的计划、他死后在橘园的装置,睡莲池本身也是一个独立的艺术创作,某种微型宇宙。

 

对于色彩的热爱,促使莫奈去购买睡莲,然后在他的水塘中进行色彩试验。粉红色、黄色中夹杂着非常稀少的蓝色,这种睡莲来自于一种很脆弱的品种。而最后的一个色彩的神来之笔,是“日本桥”。依照1900年世界博览会日本馆策展人林先生(Hayashi)的建议,将弯弯的桥漆上了美丽的鲜绿色。莫奈总是避开对日本的直接参照,而安藤广重的紫藤激发了画家。他从1905年开始用这种花来覆盖日本桥,同样的,通往小塘的竹林,其灵感也来自远东。

 

在同样的来源中,莫奈也认同一种时间与稍纵即逝的哲学,而水塘的生态更加强了这种时光流逝的感受,我们甚至可以提出水的表面变成时间镜面的论调:“在水面之上,蓓蕾与花朵们被栽植、开花、绽放、闭合。在水面之下,缀满移动浮云的天空,摆荡的树枝与水草们交缠在一起,随着温柔的水流聚集又消散。我是故意指出这些运动的幻觉,而莫奈通过光影的真实为我们制造了这些幻觉。在这些可敬的作品中,万物恒动且都具有生命,然而却又都拥有只有最独特的作品才能拥有的艺术的沉静、丰满、庄重。”

 

睡莲系列是对观看和敏锐感受的真正革新。在水面上的天空倒影中捕捉时间,表现出一种愈来愈强烈的焦虑感,它弥漫在整个时代中。这种无常的焦虑感,在20世纪初时最令人恐惧,莫奈并未忽略它。

 

莫奈作品《睡莲》

 

在一张巨大的画布上,莫奈在池水的表面上画了一些花朵。花朵在风景画的历史中是最微不足道的主题,而这样的近景也不足以重建水潭等背景。虽然此作的颜色相当饱和,却似乎并不完全是主观的:在白色和黄色的花朵周围制造某种光晕,时而反复勾勒的红色轮廓线正是花朵本身的颜色。

 

老莫奈与新时代

 

莫奈最后10年的创作既充满了极度的自由,又盖满了跨越试炼的戳记。

 

1911年他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伴侣,后来成为他妻子的爱丽丝。这使他陷入低潮中,并且暂时停止了绘画。1914年,则是儿子让的早逝。然后是战争的消息。而此时,莫奈已经生活在失去视力的长期恐惧中,因为他的右眼在1912年失明,而他不敢接受白内障手术,“手术不算什么,但是我之后的视力将完全改变,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术后他所感受到的色彩的改变,使他停留在前所未见的惊恐之中。莫奈的视力最后终于重新恢复,色彩和笔触的大胆表现说明他绝非是一个看不见自己画作的老人。

 

不论如何,其创作的终极进展无法满足一位不断追求完美的艺术家:“我总是想这样相信,总有一天因不断的进步能让我自己满意,并且总算做出一些不错的东西。可惜啊,我必须要把这样的希望给埋藏了!”他对自己作品如此严厉的评判,令人感到惊讶。《睡莲》系列大装饰画在莫奈身后获得了成功,而日本桥系列、最后的花园的景致都是莫奈自由和掌握力的混合物。今日,这些作品甚至是所有作品中显得最现代的部分。要如何理解这一切?

 

莫奈的争战存在于他与时间的关系之中:他捕捉片刻时遭逢的困难、他害怕瞬间难以掌握的特质、他同时要画好几张画的工作方式。面对同时代的人长期责备他未将画作完成,他从不回应,但他的画作替他作了回答:他想要画的就是未完、未尽。单单是《睡莲》并不足以构成系列;在他最后的作品中,是整体的作品共同构成系列:日本桥的景色、玫瑰步道、从玫瑰园望过去的房子的门面、水潭畔的垂柳。莫奈执拗于重复同样的题材,因为他无法捕捉这些一直在幻化的景物。“严格来讲,《睡莲》的奇迹在于:向我们呈现出目前为止我们所能观察到的事物的相异之处。新的关系、新的光线。宇宙之恒动的样貌似乎隐没,但却在我们的感官中自显。”

 

这一切都与东方花园的哲学完美地配合,而他越来越快速和自由的笔触,转译了事物稍纵即逝的特性,以及某种意识的状态。因为莫奈在也许不完全知情的情况下与其时代俱进,他似乎宣告了一个集体意识中最重要的转变:即不论是我们的存在,或事物,都既不会停留在与自身相似的状态,也不会在身份上保持完好不变:每一秒钟的流逝,都会为他们带来本质性的变化。

 

莫奈的影响,特别是这最后一个时期的影响,非常深远,即便艺术家在1926年辞世时似乎有意忽略当时艺坛的革命,但是莫奈堪称前卫,即便他的品位尚不能支撑他走向20世纪20年代的抽象。

 

莫奈晚期的作品开启了一个新的纪元,远远超过了这位迎接最后战役,却又对自己感到不满意的画家所期待的。

 

莫奈作品《吉维尼花园》

 

莫奈最后一批花园绘画很难说作品到底完成了没有,但笔法竟这么自由,这么接近抽象。在笔触的律动背后,主题消失了。莫奈带来的是真正的色彩的战争

 

(本版文字出自《印象派大师莫奈特展》,图片均为法国马蒙丹-莫奈美术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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