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难过时,我最希望一个人静静地呆着。那时候就算走在闹市里,我也可以想象正徜徉在铺满秋叶的小径上。脚下卡纸卡纸的响,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这时候只要稍稍地握握拳头,便有揉搓全世界的快感。我最害怕,当我难过时,我最爱的人也痛苦,这种痛苦更甚于我的痛苦——因为心中的苦痛已漫至喉咙,只要一张嘴,眼泪便会无休止的流淌,我无力去安慰他们。 从昨天起,我就很痛苦,我爱了十年的人突然要和我分手。坐在熟悉的咖啡厅里,我忐忐忑忑的说“大北,我喜欢你十年,和我结婚吧。”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无奈而又鄙夷。接着,默默地,他一言不发,站起身来,消失在旋转的玻璃门里。 我的世界发生了奇异的变形:所有的钢筋水泥瞬间变成了橡皮绒布,斜斜垮垮地塌着。那一刻,我很平静,这种情况在我脑海中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在预演中每次我都能从容面对,我相信实战时的我能保持住最后的尊严。我默默的端起咖啡,用鼻子抚摸着生起的薄烟。远处,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看着他在拐角处被一个女孩搂住胳臂,我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说笑。 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又一切都不明白了,我的大脑陷入了巨大的虚空和混沌。我对自己说,生活在虚无缥缈的梦里,不如面对现实。梦里诚然愉悦,却并不属于我;现实尽管残酷,但我必须在里面行走。我这一个废墟里的人,必须扒开砖块,进行自救。然后我捋了捋头发,抚了抚裙子,拿出化妆盒补了补妆。我看到镜子里的我出其的平静,眼睛很亮,没有一点儿红丝儿;嘴巴有点干有点白,我用力抿了抿,变红润了。 我挎着包出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我想起,在十年间,我和他无数次走过这条小路路:刚开始羞涩的我,在小路的积水里用脚尖画着他的名字;后来他向我伸出了手,我就挽着他,告诉他我的心事,送给他我亲自编织的礼物。我想我们也曾吵过架,但我原谅了他;我见过他的父母:一个慈祥的父亲,一个严厉的母亲。他母亲对我说,这孩子不好管,得费劲,得用心,学会不放弃。我当时不懂,以为是一个母亲善良而又多余的忠告,而现在,我明白了。 我想这是件大事,我应该给闺蜜说一说。闺蜜劝我:他只是不说话,又不是真分手。你要真爱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另一个人抢走。你难道甘心吗?你可是整整爱了他十年,为他付出了十年呢。我在电话这头爽快地答应着,故作洒脱地大笑着。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明天还有事儿,我还得上班,我还要赚钱还贷款,交水费电费;明天上司的女儿结婚,我还得去帮着安排会场;今天晚上还要开场会,我还得熬夜写报告。嗨,哪管得了那么多事儿!不就是分手吗?在我波澜壮阔的人生里面,只不过是小水花,水花而已!以后我回首往事,只会想起来一个对子“结婚生子,生老病死”,最多再加上个“养儿防老”。闺蜜在电话那头听着直乐。她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女强人。不用我担心了,后天没事儿吧,咱们喝酒去。 放下电话,我感到了一阵轻松。我想着我好了。尽管我的关节发酸,眼睛又胀,喉咙疼痛,脸庞发热。但我没流一滴泪。突然我感到一阵恶心,就扶着树干呕了几下,泪珠挤出了一两滴,之后便有干涸了。 回公司前,我给同事们带了点薯片。她们是一群小馋猫,总是围着我,靠着我。和她们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像个姐姐,或者是像个妈妈。“吃完开会”。我说。“姐,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弱?”一个马尾辫伸过来。我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温柔点不好吗?又想挨训了吗?”她格格笑了,露出粘在亮晶晶的牙齿上的辣椒面儿。 终于开完了会。我撑着高跟鞋回到了自己的单身宿舍。这时,我又想起了大北。想起了他拉着我的手,站在这个城市的制高点,指着万家灯火对我说“我们不求富贵,也不为房子车子孩子票子奔忙劳碌。我们要在这个城市实现梦想,传播文化,弘扬精神!”我依偎着他,感觉我们正在守护这着整个世界,无比幸福。那时的我们刚刚毕业,觉得世界污浊不堪,便一起在山地上回忆梦想,提醒自己勿忘初心。六年过去了,那个豪气冲天的大北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疲惫不堪的我。我叹息了一下,踢掉高跟鞋,翻了翻明天的日程安排,闭上眼睛,恍在梦中。 这时电话来了。十点了。我想。 十年来,除了大北,我还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要和妈妈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脑子里忽然记起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疼痛,所有的不得已,所有的妥协无奈,所有的欺辱。揉揉眼睛,捏捏鼻子,清清喉咙,我高兴地向妈妈聊起今天发生的可笑事。后来,妈妈问到了大北。我故意哈哈大笑:那个胆小鬼,不敢和我结婚,我把他甩了。 于是,好一阵空白。 哭吧,别忍着,孩子,哭出来就好了。 我,一个将近三十岁的主管,别人眼里的女强人,被这句话彻底击垮。泪水像觉悟了一样,流得止也止不住。突然觉得,我也只是个小孩子贩贩贩小孩子而已。 那天,在微博上,我发了一句话:“今天,我大哭一场。不是因为爱的无情,而是因为爱的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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