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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讨的老人
我是在早市上看见那个乞讨的老人的。那是秋天，在这东北的城市，最低气温已经降至零度了，但他依然穿着一件灰色的单衣服。头戴一个变形的草帽，面色古铜，皱纹密布。他个子挺高，就是很瘦，宽大的裤子在风中被吹得左右摇摆。
那天是周六，我正在一个早餐摊桌上吃饭，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极其喧哗。然后，我就看见他端着一个掉了磁的白缸子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他把缸子伸到摊主面前，也不说话，只是露出着乞讨的表情，脸上还有一丝笑，是巴结、讨好的笑。
“你每天都来，总不能天天都给你吧？你这人怎么这样？”女摊主声音很尖利，回身对他恶狠狠地说。
仅有的一丝笑容也没了，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但端着缸子的手依然伸着。
“还不走？”男摊主不耐烦地说。
他很尴尬。我想，尽管他已经乞讨惯了，但每次面对摊主的拒绝和训斥，他一定还有很难堪的感觉。
他依旧没离开。摊主给他一个后背，视他不存在。
足足站在那里呆的有两分钟，他才缓缓走了，端着缸子淹没在人群中。
饭后，我和女朋友去了世纪广场，那天的天气不错，广场上正在举行民间小吃展，人流拥挤，我们也品尝了一些，心情很好。
中午，陪女友去邮政储蓄开户，她在办理的时候，我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百无聊赖的等候。
这时，我忽然发现了他，那个乞讨的老人。他一手拄着根木棍，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子，径直走到柜台前。
我惊异了，眼睛盯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我想汇款。”他边说边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袋钱——大多是一元的，还有一角五角的。
“汇一百。”他补充道，同时把钱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让他填写一张汇款单，但他不识字。于是工作人员便代他写，收款人地址是北京的某个地方，当写到汇款人的地址时，他说：“不填了吧？我没有固定的地点。”
“那你在下面签个字。”
“同志，您也代我签一下吧？”
“我们工作人员不准许代替客户签字。”
没办法，老人只好让旁边一个正在办理业务的年轻人签了一个名字。然后，他如释重负地把汇款单送到里面。
“还差一角。”经过清点，工作人员对他说，“缺一角不够一百。”
他“哦”了一声，开始浑身上下翻看口袋，但终究没有找出一角钱。
“再拿一角！”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地催道。
他为难起来，看来他身上真的没有这一角钱了。
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时我便起身递过去一个硬币，说：“我这里正好有一个一角的，要不你就凑了整数吧？”
他连连道谢……
汇款办理完后，他再次向我说“谢谢”。
我忍不住问：“您是给谁汇款啊？”
“我儿子，”他的声音顿时就洪亮起来，“他在北京读研究生呢，我们村的第一个研究生。每周六都给他寄一次钱，这一百是我这周讨来的，没想到还差一角。”
我不禁惊诧了。
一个街头流浪乞讨的父亲，一个在首都读研究生的儿子，他们竟然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当乞讨的父亲想象着儿子接到这一百块钱后能够吃好用好，他是多么欣慰呵！反过来，一个依靠父亲乞讨来供自己读研究生的儿子，如果他能想象到父亲流落街头被人拒绝和训斥，他又有怎样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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