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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标傲世聊写逸兴——谈倪云林的书法

 xxcd 2014-03-23

孤标傲世 聊写逸兴

——谈倪云林的书法

 

曲彬

 

倪瓒(13011374)字元镇,号云林子等,其绘画成就在经历了数百年的不断认识后已被认为是“元四家”之冠。然直至今日,对其书法的学习者、研究者仍远远少于其绘画。人们又何以多喜习其画而不喜习其字呢?这的确是个问题。其主要原因恐怕在于倪字的风格独特而有林下之风,故不易为常人所接受、理解和赏识,更不易达到他那种心灵境界,所以不易学好,也就不适宜大众的学习,习者自然要少了。倪书究竟有何特殊,董其昌说得明白而深刻:“倪自作一种调度,如啖橄榄,时有清津绕颊耳。画家四忌,甜邪俗懒。倪从画悟书,因得清洒。”此语不仅点出倪书之特点,同时亦揭出其所由来。的确,倪书实在是“味道”丰富而应好好品味。究竟如何,还是看作品吧。

1为《跋陆继善摹禊帖》,是至正二年(1342)其42岁时所书。图2为《跋钱选牡丹图》,是丁亥八月(1347)其47岁时所书。这二幅是他存世的较早的作品,虽相隔五年,变化却并不大。从作品看,字形偏于瘦长,点画不是很精到,用笔也较为平顺 ,后期作品中的那种晋唐写经体的用笔、结体和风貌,虽已具备却并不显著,总体上看还是比较稚拙随意的,与后期相比,某些个性特征还不很突出。

3为《题陈惟允孟郊诗意图》,是至正己巳(1365)其65岁时所书。这是他书风最为典型的作品之一,也是其最好的作品之一。与前两幅相比,在用笔、结体和风神都有很大的变化。

由表面情况看,这的确是楷书作品,从每个字到每个笔画都很认真精到,似乎也挺规矩。但也就在这所谓规矩的表象下,却处处或隐或现地表现出不安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视觉效果呢?首先,从章法看是有行无列,且行与行之间还有穿插粘连,这无疑增强了整体感、活跃感。其次,再看字,字的大小也因笔画多少而定,不强求均匀一致,灵活而又避免了状如算子的刻板。字的重心也多不平稳,故极富动感。字的结体呈扁状,笔画尽力向左右舒展,且上密下疏,使字的重心上移而产生一种上升感。对于有撇与捺的字,如密、答、春等,其撇捺过分舒展,一如鸟儿用力下扇的翅膀,其下的部分又尽量小且上提,更增添了上升感。其它的如手、线、游、衣、报、画、镇等字,则以底部笔画的超长来形成上窄下宽的形态,以造成上升感。这样上窄下宽上密下疏的字形结构,因具有仰视的视觉效果又会产生上升感。上下结构的字,又往往左右错位,上部偏左下部偏右,而产生向左的倾侧感。左右结构的字,则多上下错位,左部偏低右部偏高,而产生向右上的飞升感。此外,字的笔画多纤细,只有起笔、收笔及个别笔画较重,这增强了对比效果和节奏变化,也使得字更秀逸灵动。还有,相接笔画的出头和搭接现象,似乎也已成为他有意为之的个人特征,这也是其随心所欲不受羁绊个性的表露。同时,在作品中也充分表现出正与侧、收与放、疏与密、轻与重、精与粗、秀与拙等矛盾状态的变化与节奏,无疑也使作品更生动。总之,是这许多因素共同形成了倪字貌似规矩实不安分既精到  又荒率的矛盾特征。从字里行间,我们仿佛能够感受到倪瓒那不安分的灵魂在跃动。

    4为《题卫九鼎洛神图》,是至正戊申(1368)其68岁上所书。此作颇类其画风,深具萧疏散淡之神态,且与其它作品又有许多不同之处。最为显著的特点是,一反始以浓重而后渐趋干渴的用笔特点,起始即以渴笔书之,写至近一半时笔墨陡然间加重,字形也略微有所放大。因此,从整篇章法来看,浓淡润燥轻重疏密的对比变化十分强烈,特别是处在中心位置的“赋”、“数”等字笔墨尤重,很自然地成为视觉中心而将注意力吸引过来。这种形式及效果极为特殊,极有意趣,也极耐寻味。另外,用笔、结体也不刻意求工,不锋芒毕露,更随心所欲,因而显得更老辣成熟,境界也愈高。

由上可见,倪瓒的书风在晚年出现了较大的变化,表现出更多的书艺和美学上的思考与尝试,也更具有探究的价值。这些变化,不仅仅是由于他随年龄的增长而使书艺更趋成熟,而且与他弃家出走也不无关系。1353年他53岁时弃家出走之后,多居住在寺庙之中,这不仅影响到其心态心境,还有可能较多地接触写经书法而受到一定的影响。因此,其作品的精神气质更加超尘脱俗虚静飘逸,同时笔墨结体也明显表现出一些写经体的特征。

不过,对于倪瓒晚年的书法,古人亦有微词。董其昌题倪瓒《松坡平远图》云:“此图当是其中年所作,以其书法最工。晚年字不称画矣。”另,李日华亦说:“倪云林书,遇其精整合作,真有黄素《黄庭》之风,晚年就绘笔草草作题,稍有跛骑沓拖之嫌。昔张靖之曾云:迂老画日造精微,而楷法漫矣。此殆确评矣。”这恐怕主要针对图4一类作品而言的。盖评者角度及标准有所不同,结论亦有所不同。且时代已变,董、李二人之评,也只可供我们思考而已。

倪瓒的确是一位有独特个性、有独立见解的艺术家,其画其书,能够独树一帜,这在赵孟頫的影响笼罩元代艺坛的境况下,显然很不容易。虽然他本人对赵孟頫也是推崇备至,称赵为“本朝书法第一”,仍能拒绝受其影响,这恐怕也是其孤傲清高雅洁迂僻之性情使然,或者也可以归结为一个“逸”字。他在《为以中画疏竹图轴》中就说过“余之竹聊以写胸中逸兴耳”,这不仅表达了他对绘画的根本的态度,当然也是他对书法、对人生的根本态度。故只有从“逸”这个根本入手,才可能真正深入地认识和理解他的方方面面。如他71岁时在《题蔡襄自书诗札》中说:“蔡公书法真有六朝、唐人风,粹然如琢玉,米老虽追踪晋人绝轨 ,其气象怒张,如子路未见夫子时,难与比伦也。”其观点鲜明,好恶判然,正是其思想的真实表露。由此可见,倪瓒之“逸”,非为狂逸颠逸,而谓之禅逸,也许是比较恰当的。

 

 

,均引自[明]李日华著《味水轩日记》,上海远东出版社1996121版。

 

作品资料来源:朱仲岳编著 《倪瓒作品编年》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12月第一版。

 

 附记:本文发表于2002年10月2日《书法导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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