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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栖居

 蒲黎生 2014-03-26

 

蒲黎 生

 

人们都向往生命的历程达到最完美的状态,寻求一种最惬意的生存方式,诗意地栖居在生命的大地上。然而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梦想与行动的背离,个体的追求与社会的约束,让人时感困顿。我们希望不仅要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还要飞翔在生命的天空,更要脚踏实地行走在生命的大地上,放飞自己的心灵,给世间留下自己的身影。我认为中国士子里真正诗意地生活的人是陶渊明,杜甫是用生命行走在现实大地上,李白则是欲飞多高就飞多高,在理想的天空放飞自我的第一人。

飞翔的李白,浪漫的李白,是一位盛唐顶天立地的歌者,携远古狂风巨飚滚滚而来,飘然环宇。隆隆响雷,唱彻皓月骄阳;阵阵惊风,悚栗云烟浩气。李白的魅力,尽在自我人格的傲岸,尽在生命气节的超拔,尽在绝世骇俗的升华。李白恣情,狂放、快意、豪气的漫游,为了实现自己一鸣惊人,一飞冲天“济苍生、安黎元”的崇高理想,他说:“苟无济代心,独善亦何益”,他不屑科举只凭文章才华,抑或以隐不绝俗的方式达到生命至纯至高的境界。假如李白学而优则仕,然后蝇营狗苟,为权为利逢迎厮杀,可想中华诗坛该是怎样黯然心伤,古国文明该是怎样的惨淡失色?飞翔的李白,不仅破坏着一种秩序,颠覆着一种禁锢,嘲弄着一种庸俗,也构建着人生的辉煌,谱写着时代的凯歌,亮丽着历史的乐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面对机遇,李白的喜悦豪迈的襟怀沛然而出。可是,当发现把自己要被变成一个御用文人的时候,李白傲岸的情怀空前破灭,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一朵晶洁的莲花,岂能和污泥浊水同日而语。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飞翔的李白乐观自信,积极用世,永不言弃的精神品格更加热烈而奔放,超迈而昂扬。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即如此李白绝不甘心过自首穷儒的寂寥,一颗光明磊落、桀骜不驯的勃勃雄心更加亲近苍生、亲近明月,亲近美酒。饥从漂母餐,糟糖养贤才 ,俱怀逸兴壮思飞, 欲上青天揽明月; 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生活不需要沉默、不需要沦落、不需要退却。飞翔的李白把中国诗魂、中国文化推向登峰造极,李白雄健浪漫的诗风,李白排山倒海的气度,李白奇情壮采的篇章,与诗人广袤壮阔的胸怀、热爱生命的态度,乐观旷达的人格,一脉相承,天衣无缝,高度完美。人生不需要矫揉造作,人生不需要攀龙附凤,人生不需要委曲求全。“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游子在外月下怀乡,只有心若明镜,诗意泉涌、饱尝远客他乡的滴仙才能脱口吟成,妙绝千古,写尽古往今来多少人的旅思秋怀。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李白对友人相见、相知、相熟,相思之情犹如一川之水,日日夜夜追随不息。对友人的至诚至信和匆匆别离相送,更见证了诗人飘逸洒脱的胸襟和旷达的品性。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灵山秀水,苍岩险峻,都成为李白一次次亲近自然,愉悦性情的生命乐园。激情四溢、经常爽朗大笑的李白,时而梦游天姥跋涉蜀道,时而早发白帝城独坐敬亭山,时而登太白峰望庐山瀑布;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静谧,正是有了蓝天的高远白云悠悠,大地的无垠四季迁徙,明月亘古,江海滔滔,成了诗仙寄托情感,尚友古人的美好依托,更是其昂扬振奋,重友情,好美酒,爱游历的真实写照。在李白心中世间万象,山川风物、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情。生命的张力源自个体生命的差异,李白不断地飞翔,不断地飘零,不断地漫游寻仙访道,不断地及时行乐,但不影响李白的品德操行,生命的强度在道德之先。强悍的生命冲动,将先贤的经典内化于肉身,他不能济苍生安社稷,于是他就浪漫。我们今天读他应该有一种虔诚,对自然,对宇宙,对深不可测的人类灵魂。正如李白的一位朋友任华写道:平生傲岸其志不可测,数十年为客未尝一日低颜色!

李白仰望着神仙,杜甫仰望着李白。李白不拿架子,他与小他的杜甫同游,这是优秀男人的共同特征;拿架子很不划算,僵化、顽固、老得快,这也是善于摆谱的男人的共同特征。杜甫写歌道: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杜甫崇尚李白,但不拘泥模仿。现实的杜甫,行走在脚下的大地上,他贴近现实生活,更关注民生疾苦,更能反映时代的精神风貌。泛爱众而亲仁,杜甫从爱亲人、爱家人、爱身边的人做起,乃至博爱。在安史之乱的战乱中,自己饱经丧乱,备尝艰辛,但仍牵挂离散的弟妹。有弟皆分散,无家问生死有弟有妹在钟离,良人早殁诸孤痴。一家人分隔两地,兵荒马乱,得不到家人的音信,亲人生死未卜,只能苦苦思念,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杜甫将仁慈的亲情,发展到博大的爱民之心,细致的爱家之情,发展到伟大的爱国之心。自己的荒屋不幸被一场暴风雨吹破,雨脚不断,屋漏无干处,孩子困顿的睡在潮湿的床上,杜甫和妻子彻夜不眠,在茅屋破漏无处藏身的情况下,杜甫却思及天下寒士无庐蔽身之苦。喊出了千古绝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见此屋,吾庐独被受冻死亦足。

杜甫一生都在积极求士,通过仕途,达到自己兼济天下,济世救民的抱负。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但不能出仕,则洁身自好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名利是历代仕人追求却看不透的东西,如果一个人能不为名利所动,又能远离物欲的诱惑,那么世上之事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杜甫自安史之乱后对功名已经看得淡薄,而在清苦的物质生活中,以辖达的情怀不为物欲所累。锦鲸卷还客,始觉心和平,振我粗席尘,愧客茹藜羹。

自古诗人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而酒又往往成为诗人借以消愁之物。杜甫不醉,哪怕是暂时的烂醉如泥,放浪形骸,他都不能。既使“百壶且试开怀抱”,既使杜甫下决心要大醉一场:谁能更拘束?烂醉是生涯。但杜甫始终众人皆醉我独醒。只因杜甫内心有着深重的悲哀和愁情。行走在现实大地上的杜甫无法超脱,他也不允许自己超脱:只今未醉已先悲。深深扎根于社会现实中的杜甫,面对国难家贪,生活的困顿,漂泊无依的生涯,怀才不遇、岁月催人的悲伤,杜甫注定是痛苦的,又如何能够醉得了。大到国家,小到个人,杜甫内心深处盛了太多太多的苦难,现实让杜甫的忧愁一天天加深,难以排遣,他也求助于酒,祈求以酒消愁。时时乞酒钱,耽酒需微禄。但杜甫始终还是醉不了,他是那么清醒的感受到内心的苦痛和伤悲。现实常常压得杜甫喘不过气来,他不像李白那样潇洒地醉个痛快,也不能像李白那样傲视权贵,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杜甫不得不时常向权贵献诗作赋,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杜甫有更多的无奈。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乃知贫贱别更苦,吞声踯躅涕泪零少年努力纵谈笑,看我形容已枯槁以那些不解愁滋味的少年谈笑的场面为背景,更突出了杜甫形容枯槁的可怜形象,一个形销骨立,饱经风霜,举着酒杯频频饮酒,眼中却始终饱含泪花的老者便跃然纸上,令人潸然泪下。饮而不醉,始终清醒地承受着各种悲愁和痛苦,让人不得不惊叹杜甫处境之艰辛和内心承受能力之强大了。杜甫的慈悲,杜甫的坚忍,每到沉郁之处,就有一股力量令人昂起头来。这力量来自孔子、屈原、司马迁,也来自广袤的大地,来自生机勃勃的山水,来自不屈不挠的民间。他坚强地行走在大地上,想想他的那双脚,徒步不下十万里;想想他的眼睛,投向多少无辜的村落,多少带血的城郭。杜甫一生的经历,几乎浓缩了个体生命所能经受的全部苦难。他是苦难的象征,令人联想到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他享受诗圣的称号,他又是迎着苦难不低头的圣人。

 

 

 

 

2012111与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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