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清末到解放初，在北京广泛流传着“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的说法。北京、天津、保定这三个城市，按照明、清的习惯，应该称为北京城、天津卫、保定府。 为什么叫“北京城”？ 因为那时没有市的概念，北京只是城墙以内的地方，出了城各有各的地名，但都不能称北京；在明清两代，北京不设行政区，不在州府道县的编制，北京的老百姓要打官司，都得到现在丰台区的宛平镇，那时是宛平县，所以北京就只能叫北京城了。 为什么叫“天津卫”呢？ 当初明成祖永乐大帝朱棣迁都北京以后，从安徽老家调来了亲兵保卫北京，由此而设立了天津卫，就相当于现在的卫戍区，是兵营的意思，所以天津的地名有许多是军队的称呼，如军粮城、北大仓、小站、南营房等。 为什么叫“保定府”呢？ 因为当年在保定设立了府衙。北京是皇帝住的地方，天津是北京的东大门，保定是北京的南大门，而且这是华北平原上三个最大的城市，所以三个城市的来往十分频繁，“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就是三个地方的人在北京的表现。 为什么称北京人为“京油子” “京油子”是比较好理解的，从字面上看，就是北京人比较油滑，那么北京人为什么油滑，怎么油滑呢？这就需要了解北京的社会环境了。北京是国都，是皇帝、王公、大臣住的地方，作为老百姓来说，不要说这些人，就是他们的佣人，都是您惹不起的，俗话说“宰相家人七品官”嘛。 从上层看： 皇帝一言九鼎，一句话可以让人升官，也可以让一个人丢官丢命，因此，给他们做佣人就有一定的风险性。官被抄家的时候，佣人的财产可能同时被抄，甚至和老爷一起杀头。所以当佣人既要在平时巴结老爷，好多得点赏钱；又要时刻与老爷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自己吃挂络。 从底层看： 佣人的东家也是佣人的后台，这就是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再者，那些小官和狗腿子也会拍他们的马屁，一个邻居当上了一个有权势大官的佣人，如果你以前曾经得罪过他，他就会仗着老爷的势力加倍地报复你，那时可就够你喝一壶的。所以北京人很少去直接地、过份地得罪周围的人。 从社会上看： 一个乞丐，一旦加入了帮伙，就有了势力；一个妓女，哪天受到了王爷的宠爱，就有了靠山。昨天的下三赖，也许今天就抖了起来；昨天的豪门客，也许今天就讨了饭。看过太多大起大落事的北京人，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和谁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对谁都不过分地亲密，对谁都不得罪。而且发现风向不对，也会马上转舵，来个好汉不吃眼前亏。 老北京的语言有三大特点： 北京人的油滑，主要表现在语言上，老北京的语言有三大特点： 一是文雅 真正的北京人是不说脏活和粗话的，连口头语都没有，倒不是所谓的素质高，主要是怕养成习惯，一旦在老爷面前不留神溜达出来一句，那可就要倒大霉了。所以，老北京话里没有骂人的语言，只有挖苦人的语言； 二是罗嗦 要避免您的误会，就要把话说圆全了，既要显得热情，又不能死气白赖，这话当然就罗嗦了，候宝林在相声《戏剧与方言》里有充分的表现； 三是抬举人 为了不得罪人，北京人说话总是把自己压低，把别人抬高，由此创造了“您”和“怹”这两个尊称。 北京人说话也有两个特点： 一是咬字不清楚 外地人普遍听不懂北京话，其原因就在于“有味没字”，这样他就可以随时改变话语了，当他说“我刚才说的是……”这里的重复解释已经改变了原话了，因为他看出你的不高兴了。 二是骂人不带脏字 是骂人还是玩笑，都要看当时的环境确定。 需要说明的是 第一，并不是所有的北京人都是京油子，主要表现在北京的窗口行业； 第二，京油子是一些北京人在风云变幻环境中，为了自我保护而逐渐形成的一种反映。可能你讨厌、瞧不起甚至鄙视京油子的作派，确实北京人没有成大气候的人，但是你从另一面看，真正的老北京人，没有一个犯大错误的，没有一个上大当的。就是因为他们在意识上只求平安、塌实，在行为上长期以来形成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了，做什么都左顾右盼。外地人看这么事故，这么于是就生出了“京油子”这么一个称号。 “九河下稍天津卫” 天津是北方一个重要的商埠码头，既有陆运，又有河运、海运，因此，天津比较发达的是商埠文化和码头文化。 从商埠文化的角度 为了能够揽到买卖，为了拿到装卸任务，就要说服客户，久而久之，“天津人能说”，给人们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人们都夸张地说：“天津人能把死人说活了”，“卫嘴子”这个称号自然而然就叫开了。 从码头文化的角度 要争夺码头、占领码头，往往要通过流血和武力解决。反映旧社会生活的小说、电影、电视剧里，往往有这样的情节，一个人把胳臂放到油锅里炸焦了，还是面不改色，对方一见他已经玩命了，就认输了，撤退了，于是这块地盘就归他了。这就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但是玩命的成本毕竟太大了，谁也不能总是玩命，于是就用嘴干架。因此，“卫嘴子”就有了第二个含义——耍嘴皮子。最典型的说法就是“回家找我哥哥去！”说有一位天津人和一个外地人僵了起来，这天津人连损带挖苦，外地人急了，挥拳就要打，天津人知道打不过他，可是也不能装熊，那样会栽面儿，于是就气势汹汹地说“小子，你是不是想打架？有种你等着，我回家叫我哥哥去！”说完，天津人就扬长而去，这个外地人就在这等啊等，总也等不来，后来一打听，这天津人是独生子，根本就没有哥哥。——这是外地人嘲笑“卫嘴子”经常使用的段子。 在天津的平民文化中，耍嘴皮子也成为天津话的突出特点。为什么过去的相声演员，要先经过天津观众的认可以后，才可以大胆地闯江湖，就是因为天津人平时说话就很诙谐、幽默、逗笑，所以，能把天津人说乐了，就一定能够红遍全国。天津作家冯骥才说过这么一件他亲眼见到的事。在一个路口，一个老头骑自行车驮着东西，遇红灯下了车。绿灯了，老头掏裆上车，上了几次没有上去，后面的车也没有办法走了，警察从岗亭里探出头来说：“大爷，您老练车能不能找个宽敞地方？！”老头回敬了一句：“哎哎！在罐里就别叫唤啦！”警察说“练车”，够幽默够挖苦的吧？老头把岗亭说成是罐，暗含着就说警察是蛐蛐了，也够滑稽够损的了吧？谁也不生气，谁也不较真，打了个平手，谁也不吃亏，可把旁边的人逗了个不亦乐乎。这样的话，也就只能出在天津。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天津人都能说会道，内向、木呐的人也有，所以，不能一见到天津人就说人家是“卫嘴子”。 “保定府的狗腿子” 是不好理解的，关键的分歧在“狗腿子”是什么。有的人认为“狗腿子”就是汉奸，而且理由似乎很充分，因为抗日战争时期，华北地区的伪军司令部设在保定，保定人当伪军、特务的就一定大有人在。但是，只要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漏洞，那个时候，凡是日本鬼子占领的地方，都有汉奸狗腿子，北京、天津的“狗腿子”也不少，而且保定府是冀中抗日根据地的中心，保定城外遍地是八路，为什么偏偏要说“保定府的狗腿子”呢？ 保定人自然很不爱听，就把狗腿子解释为“勾腿子”，说保定人摔跤爱勾别人的腿，而且这招很厉害，很出名，所以就有了“保定府的勾腿子”之说，后来又演绎出来一个“保定府的勾腿子，斗不过白洋淀的水鬼子”。可是，保定人喜欢摔跤的不少，使什么招数的都有，真正使勾腿子的并不多，而且他们说摔交的招数是因人而异的，根据自己的身材和对方的情况，使什么招数能制胜就使什么招数，一个摔跤手不可能只掌握一个招数，也不可能所有保定的摔跤手都只练一个“勾腿子”。况且摔跤是陆地的武艺，水鬼子是水中的本事，这就好象是李逵和张顺，那要看是在陆地比武还是水中比武了。再者，京油子，卫嘴子，是指人的表现，而“勾腿子”则是摔跤的一个招数，不可能并列。 保定是北京的南大门，驻扎着许多军队，满清的陆军军校也设在保定，再加上其它的原因，保定人习武的风气很浓，各种武术的流派在保定都有，摔交在保定就更为普遍，其中不乏高手。习武的到北京，有几种工作可做。第一是内廷侍卫，第二是武术教官，这都属于皇差；第三是镖局武师，第四是撂地卖艺。还有就是当家丁了。北京的王公大臣多，需要看家护院的家丁也多，那时的家丁绝大多数来自保定。一是保定习武的人多，容易找到；二是王公大臣的家丁都是保定人，有了矛盾容易化解。就象绍兴出师爷一样，哪个官都用绍兴人当师爷。其实，有的家丁并不是保定人，但他一定与保定有密切的关系，或者拜保定武师为师，加入进入这个团体，对外要称自己是保定府的，而且还要学保定的口音。 从老百姓的角度看，为老爷服务的、帮老爷做事的就是狗腿子，而这些“狗腿子”都说自己是保定府的，所以“保定府的狗腿子”这句话就产生了。我比较信服，“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放在同一个“人的表现”的平台上，而且使后半句“十个京油子斗不过一个卫嘴子，十个卫嘴子斗不过一个狗腿子”有了合理的解释。 “京油子”只是一味地自我保护，当然斗不过“卫嘴子”的主动进攻，“卫嘴子”再能也只是嘴上的工夫，而“狗腿子”却是动武的，既能成帮成伙地上，又有老爷做后台，当然“卫嘴子”是斗不过“狗腿子”的了。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清亡以后，没有了王公大臣，也就没有了家丁，没有了“狗腿子”这个职业，北京的保定人也少了许多，“保定府的狗腿子”就逐渐成为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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