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契丹最早手雕纪年金钱“神册元年背双佛”谈起 —兼论摩尼教对阿宝机时代的影响 (2013-05-22 23:01:08)
从契丹最早手雕纪年金钱“神册元年背双佛”谈起 —兼论摩尼教对阿宝机时代的影响         我在此前关于辽（契丹）锻制手雕金钱的考释文章中，一直把辽（契丹）锻制手雕金钱出现的时间上限，定为辽圣宗统和末期，因为始终没有发现统和年代以前，有准确纪年的锻制手雕金钱实物出土。尽管笔者在对手雕契丹文折十型“天朝万岁”钱（见图2）考释时，曾怀疑其币材是为锻制，因其钱面无任何铸造痕迹，而却有折叠锤锻独有的印记。但因契丹文“天朝万岁”钱虽始制于907年，可契丹历朝历代都有铸造，所以难以孤证断定其准确制造年代。只好以实际发现的、有确切纪年实物，暂时把辽（契丹）锻制手雕金钱，出现的时间上限，定为辽圣宗统和末期。 然而，地不藏宝。近日笔者亲见一枚锻制手雕“神册元年背双佛”金钱（见图1、），一下子把笔者萦绕于心、始终难得其解的、锻制手雕金钱制作时间上限之谜，得以破解。这是一位著名钱币收藏家珍藏多年，从来秘不示人的“宝贝”。钱径52.8毫米，穿径6.8毫米，厚3.7毫米，重105.4克，经检测含金量91％。钱体平整光滑，高倍显微镜下可见平整紧密挤压的金颗粒，在穿口和在左下角可见隐隐的锤锻印记。整个钱形制钱文，双佛，双花卉，都为手工精雕而成。轮脊修成了鱼脊形，轮上轮脊可见多处磕碰挤压痕。底子平坦，刀痕化尽，但轮左郭上尚可见少许残留走刀痕。穿孔内也修成脊形，以利拔模。钱面四个阳文以隶写楷，似隶实楷的汉字“神册元年”。字虽拙朴，却端庄整肃。笔锋雄健，气完神足。笔画粗壮，方正脱俗。尽管神册二字有些匠气，可元年二字的亭亭玉立，却使钱整体充盈着非比寻常的帝王的霸道之气。钱面笼罩着一层深浅不一层次分明的褐红色包浆，它们原是金上红色锈经过三年左右在大气中氧化的结果。 钱背穿的左右各雕一个端坐莲台的怪异佛坐像。二佛像均是顶戴螺髻发，眉间生白毫。不作佛手印，趺坐莲台间，左为方脸，右为鸭蛋形脸。看似佛像，却又不象中国佛教僧侣。穿上穿下各有一束供养鲜花，上花供养左佛，下花供养右佛。辽代早期钱中，钱连人物者屡见不鲜（见图5-10），但多镌刻在契丹开国“万岁三钱”上，尤其流通行用钱“千秋万岁”钱上多见。经笔者和众多泉友的多年潜心研考，确认这些钱连双人者，镌刻的都是契丹太祖天皇帝耶律阿宝机和他的地皇后述律平。连一人者均表现的是天皇帝耶律阿宝机。 “万岁三钱”上因为没有纪年，加之契丹历朝历代都在铸造，所以难以令人信服地确定其准确的铸造时间。2008年笔者收集到契丹文“神册元年背双佛”钱（见图3、4、）鎏金和青铜钱各一枚。遗憾的是当时对契丹文一窍不通，不知其是什么钱，只当是民俗供佛钱。直到2010年长期接触契丹文文物，对契丹文稍懂皮毛后，才知契丹文“神册元年背双佛”钱，是契丹国最早有确切时间的纪年钱。然而，当时的契丹文字学家在契丹文墓志铭中，并没有发现“神册”年号，又囿于契丹小字是天赞四年（925）创造假说的束缚，不敢认定耶律阿宝机神册（916-922年）年期间，已经使用契丹小字的事实。 苍天不负苦心人。今天，汉字“神册元年背双佛”钱，而且是目前尚难仿制的锻制手雕金钱，竟义无反顾地来到世人面前。这不能不说是老天爷对我们北方民族文化研究者莫大的支持和眷顾。这枚汉文“神册元年背双佛”金钱的子钱（虽未发现，但肯定存在），无疑是契丹文“神册元年背双佛”钱的对钱，亦应是金银铜三材同模三铸。汉文“神册元年背双佛”金钱的发现，证实了契丹文“神册元年背双佛”钱的真实可靠，进而证实了契丹大小字的创制，确实不是在契丹帝国阿宝机时代，而是在遥辇汗国时期。同时把辽（契丹）锻制手雕金钱的创制时间，一下子从辽圣宗统和年代（983-1012年），提前到了辽太祖阿宝机的神册元年（916年），提前了近百年。 汉字“神册元年背双佛”钱背的怪异的二人坐像，不象以前发现的“万岁三钱”联双人钱，人物面目不清、只具形体，此钱人像，眉目清晰，服饰宛然，是典型的佛教坐姿。既然是阿宝机与述律平两口子，却为什么神似佛像？辽太祖曾说：“佛非中国教。”，难道他们夫妻改变了初衷，改信了佛教？非也，阿宝机两口子的趺坐莲台的形象，虽似佛教佛的形象，却不是取自印度佛教，而是模仿回鹘佛教—摩尼教中的光明使者——拯救之神的形象之一，而制造的本土宗教萨满教天神日月神的形象。 神册元年是辽（契丹）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年，从这一年开始辽（契丹）真正成为了世袭制的帝国。从完整帝制意义上讲，神册元年可称为世袭制帝国的开国之年。“神册元年春二月丙戌朔，上在龙化州，迭烈部夷离堇耶律曷鲁等率百僚请上尊号，三表乃允。丙申，群臣及诸属国筑坛州东，上尊号曰大圣大明天皇帝，后曰应天大明地皇后。大赦，建元神册。初，阙地为坛，得金铃，因名其地曰金铃冈。坛侧满林曰册圣林。三月丙辰，立子倍为皇太子。” 注意，这里阿宝机获得了一个充满摩尼教神秘色彩的尊号“大圣大明天皇帝”。什么叫“大圣”？摩尼教的诸神、使者被称作“圣”。摩尼教《下部赞·叹明界文》：“金刚宝地极微妙，无量妙色相晖曜，诸圣安居无障碍，永离销散无忧恼。圣众严容甚奇特，光明相照体晖凝，将此百千日月明，彼圣毛端光尚胜。内外光明无暗影，妙体常晖千万种，游行胜誉金刚地，彼则无有毫厘重。”阿宝机也在多种场合被称为“圣”。907年，耶律曷鲁当众就曾说：阿宝机是天生“圣人”。“天道无私，必应有德。我国削弱，齮龁于邻部日久，以故生圣人以兴起之。” 神册元年（916年）群臣上尊号为“大圣大明天皇帝”，而其受册之地称作“册圣林”。《逆臣耶律辖底传》：“太祖将即位（907年），让辖底，辖底曰：‘皇帝圣人，由天所命，臣岂敢当！’”天赞三年（924）六月耶律阿保机当众预言自己的归宿，其中也有“圣主明王，万载一遇”，“良筹圣会，自有契于天人”等语。还有阿保机的谥号，最初为升天皇帝，统和二十六年（1008）进谥圣元皇帝。 除了“大圣”，尊号中还有“大明”一词。何谓“大明”？只有在当时的摩尼教义能找到答案。光明崇拜是摩尼教信仰的中心，其最高神称作“明尊”或“大明尊”，其理想世界称作“明界”或“光明界”、“光明王国”、“光明乐园”。摩尼教《下部赞·叹无上明尊偈文》：“我等常活明尊父，隐秘恒安大明处。高于人天自在者，不动国中俨然住。为自性故开惠门，令觉生缘涅磐路。巧示我等性命海，上方下界明暗祖”。阿宝机尊号的“大明”就是说他即是契丹国的最高神“大明尊”，“明王”。阿保机受禅即位第二年（908年）所建的“明王楼”，应就是一个宫内的，类似摩尼教礼拜的，新萨满教场所。“诸弟之乱”焚“明王楼”，夺神帐的叛乱，其实就是以神速姑为代表的原始萨满教势力，与阿宝机为首的模仿摩尼教改造原始萨满教为新萨满教势力的斗争。 很快阿宝机的新萨满教势力取得了彻底胜利。斗争胜利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阿宝机充分利用了钱币可以“无脚走四方”的功能，把自己的形象送进了千家万户，把尊皇帝皇后为光明二使者，日月大神的新的萨满教义传播到了契丹的每一个角落。契丹百姓通过钱币图像知道了，天皇帝、地皇后，是上天派来契丹，将带领天下黎庶进入光明乐园的，光明使者与摩尼光佛。钱上镌刻的佛像虽实是天皇帝与地皇后，形却是光明使者与摩尼光佛化身。当然钱上的图像非常程式化，人们很难根据这是图像推断天皇帝与地皇后的真实面目。其实人们都知道，图像反映的只是天皇帝与地皇后的“圣体”，而非世俗的身体。 钱上镌刻的供养香花亦不是一般的凡花，而是气摩尼教崇拜的对象、风、明、水、火，五种明亮的宇宙分子的化身。摩尼教《下部赞·叹明界文》有这样的赞颂：“宝树根茎及枝叶，上下通身并甘露，香气芬芳充世界，宝花相映常红素。彼国园苑广严净，奇特香气周园圃；瓦砾荆棘诸秽草，若言有者无是处”；“香气氛氲周世界，纯一无杂性命海，弥纶充遍无障碍，圣众游中香妙最。” 总之，汉字锻制手雕“神册元年背双佛”金钱，真实地反映了摩尼教对耶律阿宝机改造旧的多神的萨满教为独尊日月大神的新萨满教的巨大影响。是记录阿宝机将政教合一体制归于皇帝统一掌握的信史凭证。金钱本身工艺制造的艺术美，加之补史之缺的史料美，纠史之误的文物美，该钱的大美之身已辉煌铸就。盼只盼，这人间至宝能常留中华，光耀子孙。老朽有幸能为此等尤物撰文考释，实感幸甚。特此鸣谢藏家！ 泉痴山人2013/5/22于京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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