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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对谈张艺谋取经李安 – Mtime时光网

 Leedriving 2014-03-29

对谈现场

  时光网讯 由乐视影业主办、纽约大学承办的一场电影大师对谈,于纽约时间3月27日晚8点(北京时间3月28日早8点)开始。张艺谋、李安以“中国的电影,中国的自信”为题进行交流。对谈由华裔纪录片女导演、纽约大学电影系前系主任崔明慧主持,张艺谋、李安现场交流在东西方拍电影的经验,共同探讨中国电影未来。
      谈及5月上映的新片《归来》,张艺谋称自己此次是跟过去张扬的风格唱反调,片场拍摄的70天都一直跟自己较劲要“沉得住气”,克制抒情渲染的“冲动”,坚持含蓄内敛的方向。

  而在对谈之后的采访中,张艺谋称,作为自己和之前工作伙伴(张伟平)分道扬镳后的第一部作品,“《归来》是我心情平静、安静的开始,希望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归来’。”

  除了新片,张艺谋还透露自己下一部要挑战“好莱坞的活儿”,算是大制作,类型也是自己未曾挑战过的,自己一句英文都不懂,到时候有问题还要随时向李安请教,不过他也表示,电影虽然是全英文对白,但讲的是“中国题材”,所以“还有发挥的空间 ”。张艺谋所指的或许正是之前媒体热议的中美合拍片《长城》,该片为中国题材的奇幻电影。

  李安更是大吐苦水,称自己在好莱坞拍电影也“差钱”,并透露下一部想做关于拳击和信仰的电影,继续“少年pi“人与神,人与精神信仰的关系的主题,并继续在电影语言技术上有所创新,但因为投资较大,目前卡在资金上,“不上不下”。

  除了互相“取经”,两人还探讨了如何在世界话语中讲述中国人的观念和故事,但他们更关心的是正以惊人速度崛起的中国电影市场,虽然还有问题、还处在只看得到“钱”的阶段,但其活力和从头开始构建的电影工业和文化体系或许带来新的洗牌。李安更笑称,现在的好莱坞不健康,希望中国电影健康,“救救好莱坞”。

现场对话实录:
 
  崔明慧:讲中文、韩语、上海话、广东话,今天的主题是中国电影,中国自信。把这个晚会搞的这么成功,我认识李安大概有三十年了,他一点没变,就是头发变白了,他是这么纯,诚实,而且努力。张艺谋导演也是在中国最成功的导演。当然,张艺谋出的作品比李安多,但是他在中国电影界影响是非常大。
  李安这个人有点奇怪,每个片子是不同的故事,也许因为他是受中西文明的影响。
  张艺谋不断地也是,我觉得他也是对自己非常有挑战性的,我对这两个大导演是特别尊敬的。
  现在请李安和张艺谋导演上台。
  (播放短片)

谈《归来》:

李安:担心观众嫌“闷”,称“劲道在结尾才出来”
张艺谋:小说很多东西不能拍,剧本改了两三年

  崔明慧:刚才你和我们看到张艺谋的新片子《归来》,你是对哪一段觉得最有深刻的印象,为什么?

  李安:比较结尾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比较有尾镜,娓娓叙述过来,没有看到刚才(短片中播放的张艺谋电影)的很夺目的画面,它都是很平静的,而且非常的切实,比我们现在舞台还要平实的灯光,非常的细致,演员的表演,对一般的观众都会比较沉闷,对我看是不会的,它有它非常精彩的,非常内敛的(味道),这种戏到结尾味道慢慢才出来。

      我觉得是突出了人的记忆,压抑跟自由的辩证关系。在结尾的时候有几个画面让我非常深刻,我觉得不光是那个时代的人,每一个人都有那种压抑跟无可奈何,还有对于我们自我的存在(的困惑),我觉得这个其实是一部很好的存在主义的一个电影,人一直在变,社会在变,我们的印象,我们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觉得最后几个画面,我感觉非常感动。

  崔明慧:你同意吗?张导演你的片子99.9%我都看过了,看了这个片子以后,好像是你重新发明了一个新的概念,为什么你选择这个故事?

  张艺谋:首先谢谢李安导演刚才对我的褒奖,也是看了严歌苓的小说很受感动,所以就买了版权,但是我做了很多改动,很多小说里的东西不能拍,我把小说的结尾当做我电影的开始,改得很辛苦,差不多用了两年半到三年的时间改剧本。

张艺谋 

互“取经”:

李安问张艺谋为何回归到朴素?
张艺谋:希望还原到人的故事,回到人本身

  崔明慧:你们好几年没见面了?

  李安:好几年了。

  张艺谋:大概是2007年在威尼斯见过。

  李安:托他的福,我电影比赛的时候他都是评审。(笑声)

  崔明慧:这是中国人的传统,互相帮助。你们很久没见面,心里面有很多疑问要问对方,谁胆子大先开始问?

  李安:胆子小的先问吧。(笑声)

  崔明慧:好。张导演拍的片子,我也是影迷,我想问你是回归到你以前的题材,色彩用的是红色,不是那么的鲜艳,红色在我们电影里面是最难用的颜色,红色你怎么会用的那么好?是什么让你有这种冲力?(但)在这个片子我们看不到了,跟(现场)这个色泽差不多,你经过早期的电影,拍了很多在中国电影界领军的大制作的片子,回头讲一部关于记忆跟压抑的片子,这样平实的拍摄,你的心境是怎样的?

  不是为难你,请你讲一下。

  张艺谋:实际上是有意这样子,我自己觉得很像李安过去拍电影的风格,我从你的《推手》和《饮食男女》看过来。

  李安:那是因为那时候没钱。(笑声)

  张艺谋:我现在属于有钱专门当没钱拍,还是觉得这个故事本身需要娓娓道来,需要返璞归真,希望还原到人的故事上,关注人,也希望把所有的历史记忆都变作细节慢慢地渗透,所以就没有用那种张扬的拍法。

      但是这样对我来说是很有挑战性的,你要沉住气,这个跟李安导演不一样,他是拍那一类电影过来的,对他来说比较自然。我是《红高粱》过来的,所以对我来说是跟自己走反面,要特别能沉住气。其实我常常还想到李安,我拍的时候我会想我这样做,我这样拍行吗?我就会想你看李安过去,他的类型都是这样的。其实我也是这样的,这个故事回到家庭,无论怎么样是通过家庭来传递一个对于历史的回顾和反思,和记忆。所以实际上这个家庭原来小说里写的是大家族,我把他缩到了三个人,最小的单元上,希望以小见大,用含蓄内敛的方式反映。

      差不多拍了70多天,每一天其实都是在挑战自己。因为我的团队是过去的团队,拍的当中摄影师会给你建议,“导演这个镜头那么拍特棒,这样一摇,或者这样那样”,经常有一些渲染性的镜头,或者抒情的比较外化的镜头。这些都很不错,现场讨论的时候,觉得这场戏这么拍很有意思,这个时候就对我有诱惑力,这些东西拍出来不见得差,而且说不定很有效果,可能更加生动一点,但是我常常反思不能这么拍,坚持一种方向,这种坚持跟我自己唱反调是很让人难忘的过程。

张艺谋向李安取经“如何干好莱坞的活儿”
李安:做回自己,也要琢磨好莱坞”通俗“的调调

  崔明慧:你问问李导演。

  张艺谋:我觉得刚才一直在问他各种问题,底下我在干好莱坞的活,李安是我认识的中国导演中游刃在两个世界的导演,在全世界都很少见,很庆幸有李安导演这样中国的代表。我向他请教,干好莱坞的活该找谁,解决什么问题,取他的经,跟他一直讨教。李安导演给我很多建议,现在还是要当面问一个问题,我还是想问一下李安导演,比如说把自己的中国人的某种观念和中国人的方式放到电影当中?   
      说起来很容易,就是刚才李安导演也跟我说做你自己好了,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常常会被要求“这是一个给全世界人看的电影”,很多中国人的观念,中国人的细节全世界不一定懂,但是你要拍这样一个电影给全世界看,你希望人家懂,你具体是怎么做?不是简单的说光做回自己,做回自己(别人)看不懂不理你了,这你是怎么处理的?

  李安:对我来讲有两个层次,第一个就是一般的层次,就是你娴熟的部分,电影语法基本是美国建立的,这个你要精通。这个你没有问题,其实不是干好莱坞的活,好莱坞的电影你看得很多了,这个是一般的通俗语汇。这里面基本电影语法差不多,我们都蛮娴熟的,美国建立这样一个片子的时候,也建立一个文化的间隙,很难抗衡的,几斤几量要去算的,大致按我的意思,全世界都要看美国电影,通俗化这点东西要表面上满足。就像在中国你做电影,有两个层次,第一个大家要满足,领导要满足,我们片场老板满足,一般观众基本语汇你要说得通。但是里面真的想夹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就各显神通了,看你里面放什么东西,这个有体会的人,他会非常投入。

      我觉得你在做一个大片的时候,我觉得起码你这两个东西要有,表面的东西要有,能够卖座,你花那么多钱拍,一般人进了戏院不知道看了什么。我很陶醉我的那个片子,观众满了一肚子气,那是不行的。它有它的套路,套路的东西说的通,基本语汇说的通,这是功夫。真正浅层还有一个功夫,我觉得我再大一点,阅历比较深,我在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时候就比较成熟一点,尽量两方面都能交代,表面几乎没法交代,因为结尾太困难了,太天残忍了,我怎么样美化它让小孩都能看的高兴,真正的东西是放在下面,别人也有体会,我想是左右两手,你已经很精通了,不需要我指点。我觉得是美国的习惯需要,一般人看美国电影,想当然的约定俗成的人的调调,那个味道你要琢磨一下,不过你在中国大陆拍也没什么关系。好莱坞顶尖的工作人员,到你的势力范围下他也没办法,他也得听话,我觉得你没什么担心的。

李安

谈中国电影市场:

张艺谋:或成世界第一大市场,怎么办?每年先出一部好电影
李安:暂时畸形不健康,每种类型都应该能找到管道

  崔明慧:张导演我是在上海出身,我做梦没有想到中国变成世界第二最强经济上面,中国人自信心也是成长的非常高。两个因素的结合,这种信心,对中国将来的电影有什么影响?而且你觉得中国电影需要在什么地方更要发展?

  张艺谋:中国市场确实发展很快,从电影市场的角度来说,我估计会成为全世界第一大市场,带动整个行业向这个市场倾斜,其实现在已经开始了。我们在国内也讨论这个问题,在这样一个市场发展下中国电影怎么办?
      我自己看还是非常简单,要有好电影,我们可能要细化一些类型。现在中国有一种现象,就是一切都是票房为王,以票房其实是太简单了。这个阶段可能是这样子,但是太简单了。我觉得其实还是有各种类型,各种类型的电影都有好的代表作,每年都有好的作品,甚至爆米花电影我们也有很多好的作品,各个领域都有好作品,这么大的市场,中国电影才占有一个合理的份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要求市场的合理化、健康化,要求观众观看得合理化、健康化等等,更多是电影创作人的素质提高,学习发展,壮大等等,方方面面很复杂的原因。但是删繁就简还是希望每年都要有好作品,你才能把它做的更好。

  崔明慧:你在中国没常住过吗?

  李安:没有,除了拍片。

  崔明慧:哪一天你要去住一段时间,空气好了再去,你对这方面的看法是什么样子的?客观的。

  李安:中国市场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可是它的电影文化是一个比较奇特的一个例子,它不像美国,一百年慢慢的。所以我想大家还都在摸索,拍电影的人,投资的人,我想观众也还在摸索,包括前一阵子张导作为领军的人物,又要拍商业,又要得奖,大家都指望他,全世界没有导演这么做,大家指望在他身上,对于电影工作人来讲是很大的压力。造成这种原因,其实中国人有大概30年基本上没有电影文化这个东西,突然之间先是从港台、好莱坞,现在又有这么大一个市场,总要给他一点时间。

      我在台湾长大,比较注重自然一点。我觉得台湾这个东西是累积的,自然发生的,快速发展的话结果都是畸形的,不健康的局面。我觉得人最健康就是不要偏食,像刚才张导演讲的各个类型,各个样子,各个不同的品类,都有一个管道,都能找到它的观众,这样均衡的发展才是比较健康的。偏门种不太好,不管是偏艺术还是偏商业都不是很健康。中国这么大一个市场,当然希望看到它是健康的,我们也希望它比美国健康,我觉得美国现在并不健康,我希望中国能够来救他一下。(张艺谋)很羡慕我在好莱坞干好莱坞的活,我们也有很多苦衷,在这边做的人都是有很多苦水的,都有不健康的问题。我祝福中国的市场,不仅对华语市场,对全世界都很重要,我们等于重新出发,电影的积习不是很重,比如拍这个电影在美国不好卖,在中国很好卖。而且大家对3D,新的东西非常好奇,求知欲很强。

  我从网上看来的东西,我觉得求知欲最强的东西在中国,对电影有一种新鲜感,我觉得这都是很好的契机。但是离成熟还有很大区别,买一些美国的电影,一方面是学习,一方面是在模仿,我觉得不好。应该要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的观众站起来。我想在这个中间领导也有关系,我非常希望它的题材管制能够自由一点,大家创作自由,相信观众。现在观众教育比较好,自己可以管理自己,不需要硬性的管理。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对中国的市场,还有新的电影文化的一个体系,它的发展我是很愿意相信很乐观的。目前只有看到钱,在文化提升上面有待加强。我讲的文化不是影展得奖这些高调的电影,一般的电影,丰富我们的生活,反映国情的文化,大家共同的娱乐,共同的语汇这种东西能够有一个很健全的发展,我希望它能够超越美国。

谈计划:

李安:筹备拳击电影
张艺谋:挑战英语片

  崔明慧:你讲一下你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李安:很难讲,现在搞的不上不下。我在筹划一个跟拳击有关的电影,我希望在技术电影上有一些突破。从《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以来我对人与神的关系也在探讨,我也想继续走下去,因为资金比较高,所以还卡在那边。资金还是不太顺畅,刚才张导演问我拍片还有钱的问题?现在还是有,我们永远有钱的问题。电影是有它既有的工业,本身有限制在那边,包括你的工作习惯,你要开发一点新的东西,逆水行舟蛮困难,我现在还处在尴尬阶段,所以没有信心讲出来干什么,是一个跟拳击有关的,跟信仰有关的电影。

  崔明慧:女的男的?

  李安:男的。

  崔明慧:张导演,我听说《归来》会在美国放映,下次的节目你现在准备什么?

  张艺谋:麦克(音译)他们来发行,老朋友,很多都是他们来发行的。下来也是跟李安导演一样,不能说太多,不能透露太多,也是一个好莱坞的活,而且我觉得是一个大片,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挑战。首先一句英文都不懂,这个电影要讲英文。

  崔明慧:他的女儿是我们学院毕业的。(向观众)

  张艺谋:对,女儿会有帮忙,我也跟李安导演说要请教他。也有题材,是关于中国的话会比较好一点,我觉得我有我发挥的空间,我也尝试新的类型。这种挑战不亚于《归来》的挑战,我自己很愿意冒这样的险。其实我生活中是比较老实的,比较规矩的样子,但是我电影的风格样式上,其实会经常冒风险的。我问李安导演说你拍拳击我没想到,我在媒体上看,我很爱看的,我问他不怎么看,他拍这个我就很期待。可能越是这种跟它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拍出来越期待,所以我觉得我这个电影我也很期待,我很好奇我拍这样一个戏最终怎么样,有多少的发挥,能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观众提问:

  崔明慧:现在你们两个可以接受观众的问题。

  提问:我想问李安导演一个问题,我特别喜欢您的电影,您的电影有很多都是从小说改编来的,这些小说我之前也读的,我觉得您特别神奇的地方是那些小说觉得其貌不扬,到您那里就脱胎换骨了。我想问一下您和您的团队怎么发现您李安式的电影呢?谢谢您。

  李安:通常改编小说也是懒得自己想题材,我这个人不企划,很多导演都是饵下去了,看哪个铃响了,我不是这样,一次我是拍一个电影,拍的时候我整个人是活在那个电影里面的,我觉得很幸福。我也不想做什么大的事业,通常我选的题材都是跟我那个时候最关心的一个人生的主题,比如说《归来》是跟存在和记忆有关的。我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跟信仰的关系,到了我这个年纪,五十而知天命,正好搭上了。

      我选一个小说,跟我那个题材正好撞上了,不见得对那个小说喜爱,我觉得对那个小说非常喜爱的话,读它就好了,不会拍电影。让我拍电影的话,是我可以借他这个题材表达一下我想要的东西。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也是这样,很多东西和小说不一样,我是东方人,对宗教和信仰看法不一样。我的团队是听我的,我想做什么他们尽量写出来,拍出来,拍完以后也不想了。我想只有《断背山》是别人编好的,我直接拿过来接手。

  从理性和感受以后,拍的时候都是有一个念头,心动了,对那个题材有长期的好奇心,不是说两个月就过去,那样剩下一年要干什么?我要维持我的本心和周围人员热情的投入,我一定要有足够的好奇,原料在那个地方让我去摸索,大概是这个样子。包括像《断背山》这种片子,不是说小说从头到尾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我们是拍电影的人,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花了那么多功夫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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