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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黄怀信先生清华简金縢校读(三)

 巴九公 2014-03-30

评黄怀信先生清华简金縢校读(三)

何焱林

 

黃教授在《校读》結語中說:“可見古書流傳,傳抄者多可改易增删文字,乃至移動句子,改變句式。對于重新認識《古文尚書》當有幫助。”窃以为,黄先生之说不足取。

一、黄先生之说以偏概全,据一芒而论天下之谷,椐一叶而议古今之木。黄先生能再找出一篇《金縢》与《书》之《金縢》有如此大之区别吗?即以《尚书》为例,唐前置不论,孔颖达与蔡沈相距几六百年,将孔疏与蔡传两篇《金縢》作比较,有多大差别?将孔疏与今通行之诸版本比较,有多大差别?嵇康《难<宅无吉凶摄生论>》:“汤祷桑林,周公秉圭。”“周公秉圭”之典,出自魏时《尚书》金縢,可见“秉圭”二字,六艺成书,与所谓的“清华简”入土,相距不足两百年,何以差别如此之大?或者黄先生能找出一位古人,曾经论证古书流传”多可改易增删文字,乃至移动句子,改变句式“吗?黄先生之说既不符合归纳推理,也不符合演绎推理,没有逻辑依据。

二、姑设定“清华简”为前2300±30年之作,照“清华简”此篇说明:“简文不用‘金縢’作篇题,疑抄写者没有见过《书序》”。《书序》置不论,但《书》成编即有篇题,古今没有争议。孔壁《书》出,没有人指出其篇题与伏生《书》不同,可见壁《书》不仅篇篇有题,且与伏《书》一致,明、清证古文《书》为伪者,从不曾对《书》之篇题存异议,即黄先生亦以《金縢》校读名篇,可见黄先生对篇题不持异议。而“清华简”固有篇题与《书·金縢》篇题绝不相同。“清华简”《说明》即示“清华简”之文,不来自《书》,与《书》不存在依存或承续关系。悉知今《书》出自孔壁一系,即六艺一系,与“清华简”一点关系也没有,半点关系也没有,刘国忠先生辈由“清华简”看见了古文《尚书》之原貌便是无稽之谈!

三、黄教授说:“(《书·金縢》)但也有個別誤字或改動,甚至增字,如‘溥有’作‘敷佑’,‘邦’作‘國’,改‘以彰公德’爲‘以彰周公之德’,‘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之前增‘二公及’之類。而簡書也不全本于未改前之今本,如簡書之‘□□(成王)弁,大夫 ,必不能出于今本‘王與大夫盡弁’。說明未改以前之今本,也不是原始之作。”

此段文字像说绕口令,很费解,但有一条十分明确,从“必不能出于今本‘王与大夫尽弁’”,知黄与“清华简”此篇《说明》持同一立场,即“清华简”与《书》没有依存或承续关系。如此,根据什么判定“传抄者可以改易增删文字----”参照系是什么?现在只有两个本子可比对:《书·金縢》与简《金縢》,既然二文没有承续关系,黄先生此说不成立。如果黄先生说成立,六艺成于孔子,有《庄子》之文为证,《庄子·天运》:“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矣。’”孔子逝于前479年,至少早“清华简”成简150年,孔子不可能下抄清华简。只有一种可能,清华简据《书·金縢》篇而妄撰乱改,清华简即是伪简。刘国忠先生看到的古文《尚书》原貌即是伪书原貌。

“簡書之‘□□(成王)弁,大夫 ,必不能出于今本‘王與大夫盡弁’。說明未改以前之今本,也不是原始之作。”黄先生既称传抄者可改易增删文字, “□□(成王)弁,大夫 ”确实不出自今本《书》,因为今本《书》从古至今没有这等字样,以黄教授之矛,攻黄教授之盾,黄教授又根据什么判定此句不是清华简炮制者“改易增删”而来?

 “簡書之‘□□(成王)弁,大夫 ,必不能出于今本‘王與大夫盡弁’。說明未改以前之今本,也不是原始之作。”

黄先生绕了半天,“说明未改以前之今本,也不是原始之作。”才是最要命的,才是黄先生此文之关键。

何谓“未改以前之今本”?“改以前之今本”?“改以后之今本”又是什么本?黄教授行文莫测高深,下愚试着把黄先生这段话说得通俗一点。所谓“今本“,指今通行之《书》,刘国忠先生曾说“(书)今文部份则是真的”;所谓“未改以前之今本”,即孔子据以编定六艺之底本。黄教授结论:此本非原始之作。什么是原始之作?“这个本子也不是原始之作”之作,是经过几抄几改之作?黄先生没有论证,黄教授恐怕也无力论证。可以推论的是:至少“原始之作”是一本,“未改以前之今本”是一本,今本是一本,则今本至少经过两次“多可改易增删文字,乃至移動句子,改變句式。”

须知《尚书》是史书,不是稗官说部,不是聊斋。这样经过多可改易增删之《书》,还能当信史看待?如此说来,《尚书》,无论今文或古文,都是经多次“改易增删文字”之书,孰增孰删,孰真孰假,概不可知,上古史一片混沌,由此类推,六艺皆后人伪作。黄教授把玩笑开大了。

简书有“□□(成王)弁,大夫 。”必不能出于今本‘王與大夫盡弁’。 說明未改以前之今本,也不是原始之作。”黄先生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孔子所具编定六艺之底本,不是原始之作,清华简所据“底本”才是原始之作,与清华简《说明》一再标榜清华简是“祖本”同调。

黄先生很懂得迂回前进之术,绕了个大圈子,说了许多此优彼劣的话,最后一语点睛:清华简比孔子具以编写六经之底本更“底”,清华简才是六经根柢之作,是“祖本”。由此得出结论:清华简真,六经必伪;六经真,清华简必伪。二者必居其一,只居其一。

关于清华简《金縢》从篇题到内容皆今人伪作,下愚在文(一)、(二)中已有说明,不重述。流传久远的《尚书》今文篇目,清华简炮制者可以恣意改易增删,其他未见诸文献,或被斥为伪之古文篇目,清华简炮制者更可以恣意杜撰。

有网友称“溥有四方”为周初祝词,如“万寿无疆”,为人习用,下愚遍查《十三经》及先秦诸子之作,连“溥有”二字连文也没有,遑论“溥有四方”,手边金文资料,除盂鼎,也无“溥(匍)有四方”,连《史记》也没有,臆说耳!今人可用器文证史,但古人绝不以器铭入史。器为私物,史为公行。理当有别。

须知,惟周武王可被称“溥有四方”,武王前之周,据周原一隅之地,为商方伯;武王伐纣成功,从一镇诸侯而成天下共主,故讼其“溥有四方”。至于成康以下诸王,不过守成之君,何须讼其“溥有四方”?有人称诵清之乾隆、嘉庆、道光等“溥有四方”?此正是清华简之七寸,死穴。正“清华简”为今日文物贩子伪作之铁证。

四、孔子编写六经,学界大体认同,《孔传·尚书序》称:“先君孔子,生于周末,睹史籍之烦文,惧览之者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而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讫于周。芟夷烦乱,翦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若以《孔传》伪,则《论语·子罕》:“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及前引《庄子》之文,皆说明六经出于孔子。

孔子尝称“敍而不作,信而好古”,其对待古之典籍,当从此八字求之,虽有芟、剪、举、撮,绝不随意增删文字,而失文献之真。七十子之徒及其后学,以六艺传播儒学,至汉尊为经,诸儒绝不会擅自改易增删先师所定之文,使之淆乱错杂。当然,后世流传渐广,传抄越多,难免三豕涉河之讹,或将传注阑入经文之误,但绝非多可改易、增删之举,后世亦不断刊正经文,如《熹平石经》、《正始石经》等之立,即为便后学刊正经文。

录写经文与引用经文,当分别看待。古人简书,携带不便,家储不多,图书馆之设尤寡,其引文多凭记忆,或摘录,或引其意,而非直隶原文。故多不可以引文证、校经文,而以今人杜撰之清华简证:“古書流傳,傳抄者多可改易增删文字,乃至移動句子,改變句式。”尤为不当。

五、前2300±30年之楚宫,不可能有比春秋时代鲁国更原始的周室历史档案。

㈠楚亲不及鲁,贤不如齐

《礼记·中庸》倡亲亲尊贤。《史记·楚世家》称,楚先鬻熊之子曾仕文王。成王始封其后嗣熊绎于楚蛮,“以子男之田,姓羋氏,居丹陽。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俱事成王。”鲁、齐皆为公侯之爵,居中原开化之地,楚为子,其爵位有三等之差,居蛮夷之中。鲁为姬旦封地,旦为武王嫡亲之弟,长期居摄,辅佐成王,为周室至亲。齐太公为武王伐纣功臣,于周之兴,与有大功。楚不过外姓小臣,蛮夷君长。须知当时书写工具简拙,不似后世有纸张,有印刷术,周将历史档案,上代典籍颁之诸侯,必有等级。公侯之国,屈指可数,颁与典籍,力可胜任,子男之国则成百上千,皆颁之典籍,不胜其力,且无必要。故周初历史档案及上代典籍,不可能传入楚宫。

㈡鲁为文献旧邦

周公长期辅政,制礼作乐,鲁为其封地,周将历史档案及诸多文献,颁之诸侯,其首选之地,必是鲁国,至少周初之作,以周公封地之便,必大量输入鲁地。周初文献,更不可能先入楚,后入鲁,楚地不可能比鲁地有更古老文献。《左传·襄二十九年》(前544)吴公子季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于歌则有《周南》、《召南》等十四国风及大、小《雅》,《讼》之奏;于舞则有《象箾》、《南籥》、《大武》、《韶濩》、《大夏》、《韶箾》之观,并盛赞之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可见周之礼乐备极于鲁,他国所未有。

《左传·昭二年》(前540):“晋侯使韩宣子来聘----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此处《书》或即为《尚书》原型、底本。

孔子据鲁史作《春秋》,为学界公认,左丘明为鲁史官,为《春秋》作传,可见鲁在春秋时代,为文献大邦。儒学兴于鲁,六经出于鲁,不仅因有孔子及其弟子这样的先圣先贤,更因为鲁地有丰富的文化积累,特别是有大量周室历史档案及典章制度遗存,这些条件,他国不能有,齐国不能有,偏在南蛮之楚地更不能有,东迁后之周室也不能有,犬戎攻破镐京,文献随之散失。故儒学只能兴于鲁,六经只能出于鲁,孔子只能产于鲁,七十子之徒只能聚于鲁,非鲁之水土适于生圣贤,以其富于文献故耳。稷下学兴,也与鲁富文献有关。

㈢战国中晚期,楚不可能有周初文献。

①楚先为子爵,居蛮夷。与之相邻之随则为侯爵。子爵之国太多,以当时书写工具之局限,财力物力之局限,不可能书写众多周初历史档案,遍颁各国。诗、书、礼、乐、易无一出于鲁之外者,便是证明。

《论语·八佾》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殷之典籍,殷之余宋尚且不足,楚何能有殷先王典册?

②楚武王37年(前704),熊通自称王,与周室断绝臣属关系,周室更不可能行文书于楚。

③或人曰《左传·昭十二年(前530)》不有云乎: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所谓上世帝王遗书。此非楚有古帝王之书乎?

《左传·昭十二年》:“左史倚相趋过。(楚灵)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此处读,当是记诵,若为照本宣科,可称良史耶?子革即指其不能。故由此不能断定楚宫有上代帝王之书。

此段文字,《史记·楚世家》不载,亦不见倚相之名,《左传》意在引出右尹子革以《祈招》之诗讽谏灵王。有无倚相其人,能否读坟典其事,不可确知。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究为何书,诸说不一,且早已不存,《书》、《逸周书》,先秦诸子,皆不曾引其中文句,知其不存久矣,或更他名久矣。要之,其绝非《尚书》之属。

④战国中晚期,楚宫不可能有三代历史档案

楚昭王十年(前506),吴兵入楚郢都,昭王出奔,吴人鞭平王尸,楚宫随之残破,其钟鼎重器,典册文献,金玉珠宝,荡然无存。即令楚前有坟典之书,此役之后,已经灰飞烟灭。顷襄王21年(前278年),秦将白起拔郢都,与“清华简”“成简”时间下限早二年。在如此兵荒马乱,楚王室岌岌可危之秋,楚宫还有闲情逸致大兴文事,将如此众多之文抄录成简?楚宫原无此简,所抄底本从何而来?楚宫有此诸简,另抄并埋于地下,必为殉葬,所殉必为楚王。写如此多之简,非如《郭店简》、《包山简》那种主儿财力所能承担,尤其那些“祖本”级上代帝王之书,尤非臣僚所能具。

距今2300±30年,其间楚有三王,威王、怀王、顷襄王。简书非一般明器,入土殉葬,当有先王遗嘱。威王仅二年在时限内,其立嘱当在威王10年(前330),故其成简期至迟当在前329年。怀王三十年(前299)入秦,旋被囚,顷襄王三年(前296),怀王客死于秦,秦归其丧,无法立遗嘱,必无简殉。顷襄王36年(前226)逝,已超出清华简成简时限,且顷襄王21年(前278)秦将白起攻破郢都,襄王保于陈城,不复有周初文献。由是知能以“清华简”入殉,仅威王一人。威、怀二王时,楚势虽衰,犹为大国,顷襄王18年(前281),犹为纵约,欲以伐秦。故威王之墓,必极富文物,但迄今未闻有楚王墓被掘者。

⑤鲁顷公二十四年(前256),鲁亡于楚,但此时“清华简”已“入地”埋藏,纵然掠得鲁之文献,于清华简已无所补益矣!。

六、要言不烦,要证清华简为今人伪作,其改“敷佑四方”为“溥有四方”足矣,断其为上90年代后之作,以其定清华简为2300±30年写成,其时正《郭店简》与《包山简》成简之时,上世纪90年代,两简出土,文字之形见,无字之简具,万事备也。以??作仁出《包山简》,以??作迟出《汉书·扬雄传》。以??为仁,犹可说也,以??为迟,背六书造字之规,弄巧成拙之谓也!

七、下愚读“清华简”,见其无一不粗制滥造,泊凑成篇,还要招摇于市,盗名窃利。炮制者耗数年时间,费无穷心力,造出的东西却如此荒疏,不成名器。更信古文《尚书》绝非西晋至东晋短短三四年间所能造出,绝非魏晋人所能造出。即阎若璩、惠栋、康有为辈,亦无能为力。非其无学殖,实其无经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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