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是世界性的哲学家

他本来就是世界性的哲学家

王阳明放在世界哲学史上来看，他也毫不逊色，他本来就是一位具有世界性影响的哲学家。

　他生活在绍兴，是绍兴的先贤，绍兴人当为此感到荣耀与自豪。

　那么，王阳明是谁，他的心学应该怎么理解，如何继承和弘扬阳明心学？

　日前，浙江大学哲学系主任董平教授接受记者采访。

 

记者：简单点说，您觉得王阳明是怎样一个人，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董平：历史上对王阳明的评价向来是相当高的，人们称他为“古今完人”，是实现了“立德、立言、立功”之“三不朽”的“真三不朽”者。我的观点是，他是明代中叶之后中国最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军事家。他的思想在中国历史上可谓独树一帜，境界宏大，极大地丰富与拓展了儒家思想，特别是宋代以来理学思想的理论境域。把王阳明放在世界哲学史上来看，他也毫不逊色，他本来就是一位具有世界性影响的哲学家。

 

说到王阳明本人的最大特点，我个人以为，就在于他是一位“知行合一”的人。他有非常强烈的实践性格，读书不只是读书，而是一定会把书中所说的东西去实践。例如他读兵书，会一边读一边用果核来布阵，朝廷让他监造威宁伯的坟墓，他就把民工组织起来操练“八阵图”。他读朱熹的“格物致知”论，自己就去“格竹子”，等等。正是这种强烈的实践性格，使他对先前的一切观点都能持疑，同时也成就了他在各方面的成就。

 

记者：阳明心学到底是怎样一种学问，它跟前代学者如朱熹、陆九渊等的思想相比，先进的地方在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董平：王阳明的观点与朱熹、陆九渊都不相同。但要讲清楚这个问题，实在是相当费劲的。简单地说，按照朱熹的观点，我们人的本质叫做“性”，这个“性”与“天道”是同一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做成“圣人”。但比较麻烦的是，这个“性”是“隐微的”，它需要通过“心”来体现，可是“心”呢，又往往容易受到“物欲”的牵引。所以朱熹认为，我们日常生活当中，一定要“存天理，去人欲”，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朝着圣人的方向前进。

 

这个观点实在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理论上讲起来非常复杂。当时陆九渊就不同意朱熹的观点，认为他讲得太过繁琐，甚至有“肢解”圣人之学的嫌疑。按着陆九渊的观点，实际上我们的“心”即是“性”，即是“天道”，即是“天理”。我们日常生活当中之所以不能成为“圣人”，就是因为我们没有体现出我们的“本心”。

 

到了王阳明这里，他的观点与陆九渊比较接近。他晚年的时候（正德十六年之后），专门提出“良知”概念，实际上“良知”即是“本心”，即是“天理”。光晓得这一点是不够的，更为重要的是要“致良知”，也就是要把我们原本就有的“良知”实现出来，把它体现到我们日常生活当中的各个方面，这样也就是圣人了。王阳明与陆九渊的最大不同，是陆九渊没有在“心即理”的前提之下发展出一个完整的“工夫论”，也就是实现“心即理”的实践方式。而王阳明“知行合一”之说、“致良知”之说，就是一个非常完整而有效的实践系统。所以王阳明的哲学，其实是一种“实践哲学”，他是非常强调实践的必要性的。

 

至于说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大的影响，其实也好理解。朱熹的思想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元代之后的主流思想，王阳明的思想与他不一样，自然会引起人们了解的兴趣，而一旦了解了王阳明的思想，又非常容易受到他的影响，因为他所讲的的确是非常有道理的。另一方面，他在军事上的成就以及在佛教、道教方面的成就，也使他的生活充满传奇色彩，这当然也会引起人们的特别兴趣。

 

　　绍兴人应当感到荣耀与自豪

 

记者：就您了解，王阳明跟绍兴是怎样的关系？绍兴对他的一生及其心学的形成有否影响，有哪些影响？

 

董平：王阳明与绍兴自然有割不断的联系。他的祖上原本就是绍兴人，他出生在余姚，但我估计大概在他十一岁左右的时候，他们一家就迁回了绍兴，此后就一直居住在绍兴，死后也葬在绍兴。绍兴这个地方，是一个向来以“佳山水”著名的地方。自东晋之后，就一直是江南最为重要的文化核心圈之一，可谓名人辈出。王阳明在绍兴生活，会稽山对他有很大的影响。他自号“阳明子”，是直接与“阳明洞天”相联系的。他对道教养生术的修炼，直至“渐悟仙释之非”，都发生在绍兴，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绍兴与王阳明心学的形成是有关系的。

 

记者：在这次绍兴研讨会上，很多人提到了心学继承的问题，请您介绍下心学在王阳明身后的继承和流派。

 

董平：明代中叶之后，王阳明的心学成为中国思想界的主流思潮，所以“王学”的流派是相当多的，这一点只要看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就可以知道得很清楚。王阳明之后，明代的思想学派基本上是以不同地域的“王门”来结构的。就浙江来说，黄宗羲称之为“浙中王门”，主要集中在绍兴、余姚一带，例如王门最有名的两大弟子钱德洪与王畿，就分别是余姚人与绍兴人，他们也是“浙中王门”两位最大的代表。此外，突出的还有“江右（江西）王门”以及“泰州学派”，他们都继承了王阳明的学说，但相互之间也有理论上的不一致。

 

记者：刘宗周及其蕺山学派在继承心学方面的特点是什么？

 

董平：我曾经说过，王阳明之后，他的心学发展基本上出现了三方面的情况：一种是“把缆放船”式的继承，代表人物是钱德洪；二是“出王学而变”的，代表人物是王畿与“泰州学派”；三是“出王学而新”的，代表人物就是刘宗周。刘宗周学说的最根本特点，其实就在于重新强调了生活过程当中人人都需保持自我“独体”，也即是他所说的“意”的完整存在，这样我们才不至于在面临各种物欲的时候迷失方向。

 

记者：您觉得绍兴应该怎样继承和弘扬阳明心学？

 

董平：绍兴有很多的文化名人，这是一份特别值得我们珍惜的文化遗产。这次由绍兴书圣故里主办的“纪念王阳明诞辰540周年”学术研讨会，是一个极好的开端。像王阳明这样的历史人物，中国历史上并不多见，他生活在绍兴，是绍兴人的先贤，绍兴人应当感到荣耀与自豪。

 

至于说到如何继承与弘扬阳明学，我个人觉得，首先应当将王阳明的故居、生活场所（如阳明洞）、墓葬等进行恢复、修复，让人们有一个了解他生活的实际场所。其次可以有计划地召开一些国内国际的学术研讨会，使他的思想为更多人所了解，并进行研究。也可以与国内的学术部门合作，成立全国性的“阳明学会”、“蕺山学研究会”等。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