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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陈世万相 2014-04-02

72家房客,是住房困难的上海底层市民真实生活的写照,长期生活在上海的人们,大抵都经历过72家房客般的生活,如今,72家房客的生活状态,在大规模的市政开发后越来越少见,以至于,它逐渐成为了一种被观看的对象。

本期《上海·画报》,我们正是选取了本城几幢上了年纪、有保留价值、里面又是各色人等杂居着的老房子,其中,有内部结构因为居住需要而被大肆改动的“洋行里的弄堂”,有多次转手历经风雨沧桑仍生生不息的百年老宅,还有昔日号称“亚洲第一公寓”、如今华洋杂处的气质大楼。

我们走进这些老房子,看看如今的新72家房客们是怎么生活的,看看为了生存,老房子经历了怎样的改变?它的容貌、它的格局、它的细部,如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身上的一切都挡不住地发生着改变,渐渐地,难以辨认出往日身形;但是,从新72家房客们的叙述中,我们可以依稀瞥见老楼年少时的风姿,触摸岁月的刻痕,品读历史的递进,以及房客们所赋予老房子的鲜活信息流。

 

华德大楼 洋行里的弄堂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大清早,阳光照亮楼道,住在四楼的一位阿姨端着两只痰盂到三楼倾倒  斑驳的阳光照在“弄堂”老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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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做饭时间,居民们在各自的天地里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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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灶台上,挡油板用猛男海报给单调的灶台带来些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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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手杨师傅,退休后就在过去开电梯人住的楼梯间里,摆上台虎钳、小工具帮居民小修小补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115室79岁李德宝大爷喜欢研究电脑,1979年去贵州工作时跟别人调换搬到这间25平方米的房间。儿子结婚时搭了阁楼,楼下儿子儿媳住,阁楼上老俩口住,现在儿子搬出去住了,阁楼就成了李大爷的电脑工作室兼卧室

人站在走廊里烧菜,要是有水、灰什么的漏下来,自己抹抹就算了

30多户人家共用一个池,四楼的人倒痰盂要到三楼

四川中路650号的华德大楼,四层,上海市4422处不可移动文物之一,建于上世纪初,具体年代不详,有人说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如此推算,此楼已历经90年。大楼建造之初是作办公之用,因为临近外滩,入驻的都是洋行。解放后,洋行老板都走了,陆续人们把房子顶下来,当做了住宅楼。

如今,除了外立面简朴大方的装饰风格,还能看得出些许办公用楼的痕迹,大楼其他的地方,都已经是彻底的居民楼样子。整幢楼是公租房,因为厨卫设施条件差,有些老住户都搬出去了,现在楼里剩下最多的是老人。

大楼现状:早已看不出洋行的痕迹

华德大楼在四川路桥南,一边是香港路。有两个门两处楼梯,香港路的是主楼梯,四川路门进来,要走半条走廊,才有一处窄窄的消防楼梯,但因为人们的生活起居多围绕这处消防楼梯,这里倒成了主要通道。如今,香港路的门都被居民们唤作后门。

现在,这幢大楼里住了61户人家,70%左右是老邻居。大楼的门牌编号也是英国范儿,从实际楼层的2楼开始的,底楼的那些人家就叫650“弄”X号,楼上的才是650“弄”XXX室。因为是公租房,房租很便宜,一个月不过几十块钱。

从香港路门进来,底楼地面上有块一米五见方的水泥地,这是原来的电梯间。很多居民对这部电梯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这里本来是有电梯的,你看。 ”一个阿姨说,“我小时候来华德大楼玩的时候还看见有电梯呢”。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说,“不可能,从我们住进来,就没有电梯了。 ”有邻居打圆场,“也许,住进来的时候是有电梯的,但是没有开。 ”老先生不服气地说,“当然,我们住进来之后,电梯就再也没有开过了。 ”

老先生对事实的考究,很多年轻一点的居民都觉得无所谓,他们关心的,更是当下的生活。 “这里一下雨就漏水,修过了也不管用。 ”“自来水一开始放出来的时候很黄,估计管子都锈了。 ”“身上都是跳蚤咬的块。 ”“靠东的木楼梯,就是香港路进来那处,年头太久了,都已经烂透了,所以换了新的。 ”

居民们说,2003年,这里被划进了外滩源,大家都等着开发,可后来就没有什么消息了。因为基础设施差,一些经济条件好的人家都搬走了。 “硬件设施差?我们这里根本没硬件的。我们二楼有个公用马桶,就算不错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搬进来的汤先生这样自嘲。 “底楼三个蹲坑,太脏没人用;三楼四楼更惨,只有一个倒粪池,上上下下30多户人家,痰盂罐都倒在一个池子里,还经常堵。 ”不过,汤先生也记得,他当初搬过来的时候,老家来了亲戚,看到这幢大楼,连声称赞,觉得好得不得了。 “一说话几十年过去,现在,不行了。 ”汤先生摇摇头。

确实,这幢楼早已没了洋行的气息,而被改造成了彻头彻尾的居民楼。走廊里,每家门前放着一个储物柜、灶台,还有的把水斗也装在门口。也有的人家,就在公用洗漱间里洗衣、洗菜,几步之遥,就是倒粪池。四楼没有洗漱间,就在三楼半的消防楼梯转弯处,硬生生加了一排水斗。房间里,更是家家都搭了阁楼,有些人家,还装了淋浴房,解决了洗澡的难题。

居民构成:当初住进来要用金条顶的

大楼里的汤先生说,自己家在北面,面积比较小,十几个平方米,是岳父用了一个戒指、一石大米换来的。

104室的杨先生说,这里有的房子,是老辈人十几根金条顶下来的。 “过去金条便宜,现在肯定是摸不出了!解放之后,老板们都走了,洋行也没人了,这幢大楼里,空房子多的是,只要你有家底,拿得出真东西,房子就能顶下来。 ”杨先生说,解放后,这里的房租要二十几块一个月,那时候工资少,一个学徒工也就是三十几块的工资。住得起的就住下去,住不起的就走了。

杨先生的父亲是中国电工厂的,也是做会计的。杨阿姨说,“公公算盘打得好,会右手打算盘,左手写字。解放前,他在老板手下做,职位很高的,工资也是比较高的,那时候,他们家条件挺好的,人也很好的。 ”不过,杨阿姨的公公婆婆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过世了。

杨阿姨今年65岁,是跟杨先生结婚之后住进这幢大楼的,如今已经住了40年。她说,这些年,这些家,也就这么过来了。 1972年的时候,楼里接进了管道煤气,2008年的时候,改造过厨房。 “改造之后看看还可以,卫生好多了,走廊里荡来荡去的电线也都收拢了,看着没那么怕人了。不过,毕竟房子太老了,楼板都是木结构的,稍微潮一点,水就漏到下面去了。 2006年的时候,楼上水漏得花花的,自己家只好重新整修了一下。楼上楼下都是老邻居了,就跟人家说要小心一点。毕竟,自己不小心,也会漏到下面去的。人站在走廊里烧菜,要是有水、灰什么的漏下来,自己抹抹就算了。 ”

说着话,杨阿姨在锅里摆了几个豆腐衣百叶包,“蒸蒸,等下摆点酱油摆点糖就好吃了。 ”楼外的车声、楼道里的炒菜声,还有谁家收音机传来的越剧声,都混在了一起。杨阿姨家26个平方米,后来搭了个12平方米的阁楼,睡睡觉放放东西。儿子已过而立之年,“因为房子小,结婚要靠他自己了。 ”

如今,杨先生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在香港路门的楼梯间里,摆弄着杂七杂八的工具和物件,杨阿姨说,他就是“搭搭有机玻璃,能帮人修点东西就修点东西,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

整栋楼没有01、02室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不大的公共洗漱间装有17只水表,17只水龙头,还有一个倒粪池,大家洗衣切菜倒痰盂共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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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中路拓宽切割后的大楼门厅已没有原来那么气派,完全没有了当年洋行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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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转角楼梯空档处就是老早装电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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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岁的冯老伯是大楼里年龄最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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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做菜烧饭都在过道里,一家做饭满楼飘香

口述历史:为拓宽四川路拆了八间房

华德大楼,都说是英国人的洋行,可英国人究竟长得啥模样,大楼里的居民没人亲见过,都说住进来的时候,英国人已经走了。杨先生说自己跟着父亲住进华德大楼的时候是8岁,已经记得很多事了。

“这里电梯是有的,也开过的。喏,这处楼梯间,就是以前开电梯的人住的”,杨先生说,电梯开到了1950年或者1951年就坏了,也没人来保养,就废弃不用了。他说,这里的房租一开始要二十几块,有人专门来给柳桉地板打蜡、擦玻璃窗,后来就没人管了,房租也跌了一半,只有十几块了。 “1956年四川路拓宽,那时候,四川路还不如香港路宽,四川路桥这里更是个瓶颈,65路和17路总是争道过不去。马路要拉直,一看华德大楼这里多出一间房子来,就这么着,从西面起,南北各拆掉一间房,四层楼共拆了八间房。所以,这幢楼没有01室和02室。当时电梯已经坏了,就一并拆了,四川路的门也缩进来了。原来的门很气派,有个大的半圆的,四楼顶上还挂着国旗,旗杆都是铜的。那时候香港路这处主楼梯,都是腾空的,现在换了新的,又不开榫头,都是用气枪钉的,没有老楼梯结实。还有,一开始时,因为是洋行,每家门口还有电话呢,条件很好的。 ”

杨先生说,很多人年轻,楼里的事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有人来问,我就讲讲。为啥四楼没有抽水马桶也没有水呢,因为四楼本来是颜料仓库,当然就没有卫生设施。所以,四楼的人倒痰盂要到三楼,用自来水要跑半层楼。二楼的走廊最干净,有抽水马桶有倒粪池。我住进来就是这样子了。 ”

二楼105室的冯老先生,今年91岁,算是在华德大楼里住得时间最长的人了。老人在上海生活了七十多年,还是一口浓重的宁波口音。老人以前是做会计的,算盘打得不错。他说,那时候住进这幢大楼,是要付金条做定金的,所以,这批大楼最初的住户,大多家境殷实。当然,现在和他同辈分的老邻居们大多已故去,冯老先生一边说一边摇头,年头太久了,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他的房子是几根金条顶的,他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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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大澡盆洗澡,夏天还凑合,到了冬天就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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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师傅、丁阿姨夫妇滔滔不绝地诉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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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里房型几乎都是靠一面采光,房间里白天也很昏暗,而住在这里的老人也都很节约,白天几乎都不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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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4楼的方阿姨在浦东买了经适房,儿子总算结婚有新房住了,方阿姨也少了一块心病

居民特写:一对老夫妇定亲时就在大楼里

华德大楼3楼210室住着一对老夫妇。男主人叫章乾坤,今年81岁,女主人叫丁秀玲,今年76岁。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两位老人的父母,都是很早搬进华德大楼的住户。说起华德大楼,老夫妻俩会提起电影《战上海》,那时候,这幢楼是苏州河边的一个制高点,电影里还给了几个镜头。

因为两家人家是邻居,后来父母做主,两人订了亲。结婚是在解放之后。问起再上一辈的事,章老伯说,那时候工厂很少的,他们父母年轻的时候,基本上是在外面打零工。零工没有了,就没有工作了。章老伯是做潜水员的,解放后一直在上海打捞局工作。丁阿姨在东风变压器厂,本来离家不远,现在厂子搬到浦东去了。

两位老人现在住的房子有28.4平方米,本来是在四楼最西面,后来遇到拓路拆房,就置换到了下面。阁楼是什么时候搭的不记得了,反正爬上爬下的竹梯子都被磨红了。老人说,住在这里交通方便,自由自在,旁边南苏州路还有小花园,挺好的。只是早上要倒痰盂,生活设施比较差,有点麻烦。

问起老人怎么洗澡,丁阿姨从床下拖出一个大号塑料盆。“就用这个盆装了水,在自家屋里洗一洗,然后再一盆盆把水倒外面去。”洗了衣服,就晾在窗外,丁阿姨说着,收进了一根长长的竹竿,然后把洗好的衣服穿过竹竿,再两只手高高举起,晾了出去。 “现在衣服轻,最怕晾被子,我一个人得鼓足了力气再歇一歇才能晾出去。 ”

丁阿姨家里,还是老式的家具,床、梳妆台、大衣柜,都有雕花。梳妆台上,还有章老伯年轻时的照片,黑白底片有点发黄,照片里的人一脸帅气。放照片的相框,也有雕花。家里靠近房门的地方,是老早的壁炉,样子还大概保留着,但是因为不用,就干脆往上拓宽,做了壁柜。

老人说,很多事,不说也就忘了,你们来了说给你们听听,也算是个纪念。据说,因为窗口正对着香港路,1997年的时候,专门有媒体记者从他们家窗口插了国旗拍照片。

丁阿姨再三叮嘱,“不要给我拍照,我可不要上报纸。老先生上过报纸的,他不怕。 ”章老伯随后找出了一张他收藏的1980年的《解放日报》,因为一项打捞沉船的工作,上海打捞局的一些潜水员的照片登上了报纸。在章老伯的照片旁写着,“章乾坤,创造了我国空气深潜史的奇迹”,老人笑着说,“按照当时的条件,我们只能下潜到60米,但是我潜到了70米。 ”

临出门的时候,章老伯拉着我们来到了消防楼梯旁,“这里台阶很高,两边没有扶手,上了年纪的人,走起来实在是很费劲。 ”如果能装上扶手,对他来说,住在这里就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了。

 

北京西路1094弄2号 百年老宅之变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堆满杂物的楼道里依稀可见当年的建筑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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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精美的楼梯扶手,尽显当年的气派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狭小的空间里船模爱好者的赛艇梦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杂乱的洗漱间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老楼门口,老人们聚在一起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楼梯过道一堵墙上密密麻麻排满了电表

老人还记得花园里的枇杷树、绿草地和守门印度人的红头巾。房子已历经百年几度变迁,是否还有下一个百年。

看过电视剧《蜗居》的人,也许能一眼认出北京西路1094弄2号,这幢清水红砖的英式建筑作为一处主要的外景,曾不止一次在剧中出现。这幢楼原为花园洋房,在墙上的“优秀历史建筑”铭牌上写着,它曾属大新烟草公司,约建于1910年,典型的近代外廊式建筑,有英国安妮女王时期建筑风格特征。

时间潜行,百年已过,如今的洋房依旧,花园不再。当初的花园是怎样的气派,可以从这幢房子距北京西路的距离看出来,这么大的空地,放在现在,挤下一幢写字楼绰绰有余。但在百年以前,从洋房到北京西路,一律都是建筑自带的花园。住在里面的老人,还记得花园里的枇杷树、绿草地和守门印度人包着的红头巾。

大楼现状:明明是一扇窗,却上下分开了

1094弄2号是一幢大房子,体量很大,远超一幢普通的别墅。主体结构应为三层,但在本来的建筑中,三楼高而尖,可能并不作为主要房间使用。当然,当这座楼分给各家各户之后,面貌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迁。单从南侧外立面来说,南阳台已全部封闭作为房间,底楼大都向外扩建了半间,二楼也有依势探出来一点的。有的房间,因为直接用隔板隔做了两层,所以上下各自开窗,从外面看,明明是一扇窗的位置,却上下完全分开了。

大门开在整幢建筑的东面,还有个门廊,居民们管它叫过街楼。以前的时候,汽车开过花园,停在过街楼下,车里的人不会弄湿衣服。如今,这里常年支着麻将桌,老邻居们风雨无阻地推着牌,经过什么人,眼睛也不抬一下。牌桌上的人是经常换的,但是话题就那么多,有的老人就在一旁坐着、看着,也不说话,也许,是为了图个热闹吧。

大楼里的样貌还基本可辨,雕花大门、雕花木楼梯,走廊里、房间内,一色的硬木地板,楼梯边的窗玻璃上方,还镶着一些没被打破的彩色玻璃,应该是老古董了。再往上看,被油烟熏黄的天花板细致考究,吊灯的圆形灯池直径约半米,在走廊顶上整齐地排布着。走廊里,还有像拱门一样的墙饰,柱头上也有精巧的雕饰。只是,为了给走廊照明,拱门顶上雕花的位置被居民们敲掉了,按照相等的间距,装着各家的走廊照明灯,有的是灯泡,有的是节能灯管。本来,房子的壁炉从一楼通到二楼,但是早已弃置不用。

走廊里,堆满了各家的东西,有的是接出来的水斗,有的是搭出来的灶间,还自己接了排烟管。走廊里放的洗衣机,正在隆隆作响卖力工作。只是,它外面加了层木头箱子,不工作时,可能是要上锁的。二楼有户人家,学着里弄的样子,在走廊上搭出了一处“过山挑”,整个房子是悬空搭建在走廊上半部分的。为了采光,侧面开了窗,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这里是厨卫共用的,每层都有厕所,当初的时候,厕所还分男女,厕所外面是公用水房,旁边就是公用的厨房。在一楼半的地方,楼的北面有块多出来的空间(估计是原来锅炉房的位置),人们在里面自建了洗澡间,一家一间,有的还在门上写上了门牌号码。二层十几户人家,这里有十几间洗澡间,不到一米见方的面积,刚好容一个人转身。通往这里的是一处宽约60厘米的消防楼梯,通往一楼的楼梯已满是杂物,恐怕少有人走。

我们在拍摄,身后传来声音,“又来拍又来拍,介老的房子,老是来拍做啥? ”两个阿姨拎着菜走过,一面走,一面商量着怎么炖小排汤。隔着纱门,能看见有些人家的装修是蛮好的,木头地板擦得光可照人。没换地板的人家,用的仍旧是与走廊里一样的旧地板,不知本来颜色就暗,还是经年累月,染了霜尘。

下午四点钟不到,竟有很多人家开始准备晚饭了,炒菜的声音贯穿整条走廊。二楼的阿姨在拖地板,她说,楼道里这片地方,不打扫是不行的,就算是各扫门前雪吧。

楼梯上,久已不用的竹竿积满了厚厚的污垢;多年没人骑过的90年代模样的自行车,锁在楼道里,全是灰。还有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电表,这恐怕是别处难得见到的景象,那么整齐,那么多。

居民构成:最早住户都是一个厂的

与许多老大楼不同,第一批搬进北京西路1094弄的72家房客,都来自同一个工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这幢楼是汇明电筒厂的第一职工宿舍——所以,住在楼里的居民,大都知根知底,尽管这些年,很多老人故去了,孩子们也出息了。

一位81岁的老人告诉记者,自己15岁来上海,就在汇明手电筒厂做女工,18岁时上海解放,电筒厂老板去了香港,后来,这幢楼就分给工人们住了。住在里面的像她一样的老人,她都能叫得出名字,也还都记得谁来自哪里。老人说,解放前苦啊,干活没得休息,吃完饭还得打扫院子,老板就在一旁看着。老人说,一开始搬进来时每家人家一间房,大都有二十个平方米,住房条件很好的,后来各家生了孩子,楼里的人越来越多,东西越来越多,楼也越来越破旧了。老人再三叮嘱记者,不要说她的名字,“上报纸怪丑的”。

一位年过半百的居民说,这里的房子本来都是分给老人的,但是有些老一辈人故去了,房子就给了下一辈人,如果算起来,现在在这里出生的第一辈人都已经差不多是花甲之年了。她在这里住了37年,老公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她说这幢房子虽然年头很老了,里面的公用设施也很差,但是房子质量确实不错,住在顶楼的人并没有漏水的困扰,木楼梯和木楼板历经百年还坚挺如故。而且,住在里面的人,素质也还是可以的。
    口述历史:从香烟厂车间到电筒厂宿舍

关于这幢房子的掌故,北京西路居委会主任洪良明知道得更多。他说,这幢房子,虽然写着是大新烟草公司老板的,但是他看过几份报道,说这房子是近代法学家、外交家伍廷芳的寓所,后来伍廷芳离开上海,才把房子卖给了大新烟草公司老板。再后来,房子又转手给了汇明电筒厂的丁姓老板。 1949年解放后丁老板去香港,房子成了电筒厂职工的第一宿舍,一开始住进来57家人家。洪良明的父亲也是电筒厂的职工,分到的是二楼南面的房子,28个平方米左右。他们家在楼里住了50多年,如今父亲已经过世了。他说,常有外国人带着旅游指南来到这里参观、拍照。

洪良明说,大新烟草公司的老板买下房子后,楼下是作为生产车间的,他们住进来的时候,还在地下室发现了堆得厚厚的成包的香烟,不过都已经发了霉,不能抽了。房子到了汇明电筒厂丁老板手里时,是他的私人住宅。汇明电筒厂是解放后中国第一家电筒厂,生产的电筒是大无畏牌,是那种大号的手电筒。这幢楼里的老一辈人是电筒厂的职工,下一辈人也有顶替进去的。 1990年左右,汇明电筒厂搬到彭浦去了,因为那时候大号手电筒已经没什么市场了。

最初分到房子的人住进来时,这幢房子还是真正的花园洋房,花园里有绿草地、枇杷树,还有篮球架。他还记得,看门的是印度人,包着红头巾,印度人有时候会支起炉子,就这火烤饼吃,后来到了1962年才走的。

对于这段记忆,很多60岁左右的居民还都有印象。 “我们那时候,花园多大啊,门是开在北京西路上的。”一个路过的居民说。“大楼后来还是改造过几次的,窗前有地方的,就加个厕所或冲淋房。外墙已经粉刷过很多次了。 ”“我的名字啊,名字还是不要说了,我只是讲讲情况。 ”

关于花园的变迁,洪良明也记得清清楚楚,大炼钢铁时,三星拉链厂借用花园,做了仓库;上世纪九十年代,银发大厦开始建设,花园被征用,大部分都铲平了,只剩下小部分做为大厦车库上面的绿地。

洪良明说,大楼层高4米多,家家都有阁楼,还有些人家,干脆把房子从中间一分为二,面积翻了一倍,所以,大部分人家住房条件还算可以。现在,楼里还剩50户人家。

“这楼真是不错,该好好保护保护。我们小时候无知,也没有什么保护意识,一群小伙伴,弄坏楼梯扶手的事也干过,现在有了保护意识了,但是没有这方面的专项资金。住进来这么多年,楼梯扶手一次也没有油漆过。 ”对于这一点,洪良明很遗憾。

洪良明记得,2009年春节,一对瑞典夫妇来参观北京西路1094弄,他便请这对夫妇到家里来坐。两人说,他们在瑞典的家,有260年的历史了。洪良明不知道,这幢花园洋房还会有多少年的历史。

居民特写:我们这里拍过《蜗居》

有居民告诉我们,在这幢楼里,曾经拍过电视《蜗居》,不过只取了外景,还有人们在走廊里炒菜、扛着自行车下楼什么的,就是一些日常生活场景。

这家的门口竖放着一件一米多长的船模,女主人说,老公非常喜欢做船模。询问了老公的意见,女主人把我们引进了他们的房间。这是一间被分割之后的二层楼的上半部分。除了楼下的大门和通上来的楼梯,这两层是完全分开的,各自装了门。男主人虞先生心灵手巧,做过电工、木匠,还会修车,十几年前开始做船模。他平常不大说话,但是说起模型就滔滔不绝。他说,自己一开始接触模型,是给儿子买了个四轮驱动的车模,后来就开始玩遥控车,再后来觉得车模没什么意思,就改玩船模。他说自己爱好做模型,但是不爱参加比赛,因为现场气氛实在太紧张。

两人住的地方24平方米左右,算是两间房子,外面一间朝南的,大约有个60厘米见方的小窗,如果晾衣服,要猫腰蹲身出去。在这个小房间里,虞先生自己动手装了个冲淋房,也接了个水槽。小房间一边摆了张床,算卧室。而床对面和天花板上,全是工具,这半边就是虞先生的工作间。因为做船模要用到各种型号的螺丝,为了便于查找,虞先生便找了块泡沫塑料板,把螺丝都插在了上面;他的各种螺丝刀,则插在另一块泡沫塑料板上,只要看手柄就能一目了然。另外一处,在女主人镜子的上方,竖着挂了块吸铁石,很多铁制工具都集中在这里。那些推崇收纳的家居卖场看到这样的创意,也要啧啧称奇吧。虞先生家里,摆着各种各样的船模,他最钟爱的,放在橱子上面,小猫咪做了家,有人出高价买猫,但是主人怎么也舍不得予人。 “这里老鼠多,养了猫,再也看不见了。 ”女主人说。

房子的层高2米,地板是厚实的木板。这是虞先生自己用角铁、木板一块块拼起来的,自己上的油漆。房间小的坏处是,收纳成问题;好处是,它能极大激发人的收纳创造力。在门边的起居室尽头,也摆了床,因为儿子已经独立了,所以算是客床。女主人常用的衣服,除了衣柜里的,都挂在这里,墙凹进去一块,外面拉了个帘子,像是另外一种壁橱。男主人的父亲是汇明电筒厂的老职工,如今早已退休了。

夫妻俩一边接受采访,讲着自己的故事,一边互相打趣。行为举止,都像是年轻人的样子,女主人说,他们两人,都已经过了55岁。

 

河滨大楼 最好的河景房都被老外买去啦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在沪上数千个居委会中,南天潼多少显得有点与众不同:它位于上海最早的水景大楼、享有“亚洲第一公寓”之称的河滨大楼406室,大楼住户都晓得“阿拉一栋楼里就有个居委会”。参加南天潼居委会的选民结构也比较特别:有在楼里住了半辈子的老知识分子、南下干部;也有后来搬进的老美律师、租了5平米“保姆间”的七浦路上的打工小妹。

用居委会主任沈嘉华的话说 “热天里我们这里有老早就打赤膊的,也有永远西装笔挺的”。

大楼现状

800万元豪宅和5平米保姆间并存

站在苏州河上的河南路桥向东北侧望,原来一排排陈旧的老房子因市政建设都已经拆掉了,直接就能看到体量庞大呈S型的河滨大楼。你可以认为1935年就盖成的它是一栋高端的大楼,因为临河的房价已经高到有价无市,最近交易掉最高的一笔180平米卖了800万元,这楼里有40多户无论春夏秋冬都穿西装打领带的国际友人,周边会所、花房、咖啡馆一应俱全。

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栋低端的大楼,因为大楼里700个住户进出数千人没有一个车位。此外,这里还有被老上海人用作“保姆间”的房子,四个平方米最多挤5个外来务工人员,一不小心,东西就堆到了公共区域有碍观瞻。

当然,河滨大楼也有人人都欢喜的一面:它有上海老房子共有的优势,层高近4米,虽然是酒店式公寓的结构,看上去南北不通,但三伏天里站在总门口,不需要打开电扇就很凉快;物业管理费更是“便宜得不好意思说”,109平米的房子一个月所有的费用就30多元,性价比极高;出门是10号线天潼路站,慢行10分钟可达南京东路步行街,大楼中不少已经侨居海外的子女想来接父母,老人家说“这里多实惠,住惯了,不走了。 ”

居民张先生提醒我们,初来乍到的人坐电梯一不小心还会当“洋盘”:“我们的大楼继承英伦做派,你如果到一楼,千万不要按1,而应该摁是 ‘0’字键,相当于英文的GROUND。 ”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优越感。

而要说上海的水景住宅,数河滨大楼为最早。大楼建筑平面也很独特,建筑师依据不规则的地形,因地制宜地将建筑平面作“S”形布置,不仅容积率高,而且建筑通风和朝向均好,这种形状的平面在上海也是绝无仅有的。

而步入河滨大楼居委会所在的406室,就基本保留了当年一套比较完整的套间格局。进门即是一条走廊,马赛克地砖、原木的小菜橱,打开煤气灶内还有一扇气窗可通向户外。虽然现在鲜有住户还在使用当年带烤箱的煤气灶,但长达1.7米的铸铁浴缸和抽水马桶只要还保留着,大多仍完好。

室内装饰也很讲究,进口的美松地板,全铜的窗户架边还有不起眼的小勾防止大风季节窗户滑落;细心观察,大楼的部分窗户仍然留有窗罩,这是为了防止玻璃破损坠落的风险。

行走在河滨大楼里,你不会看到大都市很多街区里玻璃橱窗和金属材料的反光,许多建筑细部仍保留着原貌,大楼主要门厅的马赛克地面镶有 “EB”字样(EmbankmentBuilding的缩写);电梯井门前设有既不妨碍交通,又可以使等电梯人稍息的座凳,已经被摩擦得十分光滑。

1978年在加层时搬入的鲍新告诉记者:“整幢大楼共有11出入口,7个楼梯,9部电梯,现在有部分停用着。底层庭院处还设有一座水深2.1米的游泳池,小时候那里可以游泳的。 ”

时光荏苒,在几十年的光阴里,大楼的居民几经更迭迁入迁出。“现在我们这里有点像敬老院了。”沈嘉华说,“所以有新鲜人进来总归好的,不管是打工仔还是老外,虽然给管理添了些乱,但是新鲜血液嘛。 ”

最近,让她十分高兴的是大门口的燕子窝,她指着已经空下来的燕子窝欢喜地说:“这只燕子前年来过的,没想到今年又来了,我们是看着她一点一点筑窝,哺育小燕子的。前段时间又带着小燕子一起飞走。 ”据说,虽然时有鸟粪落在大门口,不过门卫非常爽气地天天冲水,居民还拿长短镜头来仔细拍摄燕子一家的起居。

“隔了年都知道归途,它们下次还会再回来的。 ”沈嘉华喃喃自语。身后,是荟萃着77年海派文化的远东第一公寓。在夕阳的映衬下,这栋体积庞大历史悠久的大楼似也因楼里住户的流动被赋予了生命,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就是对其性格最好的注解。

居民构成

碰撞一:高知、老外、打工者共同的家

曾经有部知名滑稽戏《七十二家房客》响彻上海滩,从此在观众心目中,“72家房客”成了住房狭小的代名词。但在河滨大楼,更多地体现在住客的多样——当官的、知识分子、艺术家、老外、特级西点师、南下离休干部、七浦路的外来妹……这种“杂”甚至体现在大楼一楼的商户中:既有出售高档艺术品的“海上丝绸之路”,也有赫然挂着“浦东明昌起重”牌子的五金机械店铺。

从照片、电视里,我们领略过河滨大楼的大气和历史,而到达实地后,反而有一种亲切感,基本没有新式高档小区里那种“生人勿进”的霸气。

没有任何阻拦地走进大门,夏季的傍晚你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人家没有关门,可以看见餐桌上的晚饭,两荤一素一汤;你可以从一楼慢慢逛到从八楼开始的加层,比较一层30户人家与90户人家的不同布局。

除了物业管理费远低于新建小区,河滨大楼还有诸多“实惠”:比如看医生很近,还有护士为老人上门打针;比如盒饭点挂靠隔壁的邮政食堂,10元钱一份,有助老服务员为大楼70岁以上的老人送到家里;比如交通便利,出门就是地铁站,新艺花房、肯德基近在咫尺,可步行至南京东路步行街、七浦路;大楼底层张贴着的社区服务指南,有改衣服、也有剪裤边的服务;记者甚至在小区门口碰到三个打算步行到南京东路苹果实体店去蹭免费WIFI的居民……

在四楼的走道里,搀着小孙子在宽大凉快的走廊里学步的上海阿姨并不介意大楼居民的“复杂”:“我们虽然是老住户了,但也很欢迎新邻居。至于带来的问题么,还看你的心态。人生这种东西,就好比坐沙发,除非极舒适,否则就得不断换姿势。 ”

碰撞二:千人楼难找一车位

“停车难”是河滨大楼“老楼碰到的新问题”之一--“小囡来白相一趟,车子就贴了张罚单,成本两百块。 ”这已是居民屡见不鲜的抱怨。记者注意到,虽然小区正对面的北苏州河路也有了一些收费的公共车位,但杯水车薪,小区居民基本抢不到车位。 “我们没有停车位,住我们这的老外也都不开车,不过他们无所谓,反正有人接的。 ”

除了硬件上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在河滨大楼的老居民,对大楼的布局在烂熟于心的同时,还十分注重细节的差别。住在6楼的张老先生告诉记者:“这里1至7楼,每层32个门牌号,8-10楼是1978年以后加层的,每层约有96个门牌号,加在一起大概有700户人家。你可以上去比较一下,8楼开始房型就变了,比我们下面要拥挤多了,不过现在,4、5、6层最好的河景房都被老外买去啦。 ”

碰撞三:对国际居民“爱恨交织”

河滨大楼的特别之处还在于700多住户中有40余户老外家庭。在上下楼等电梯时,大多数上海人对老外都很友好:“他们着装整齐、没有异味、平时又不会乱堆杂物出来,整体素质比较高,当然我们都喜欢啦。 ”然而到了晚间矛盾就开始显现。

河滨大楼的片警施警官告诉记者:“老外虽然衣着整洁,不会在公共区域乱堆东西。但他们跟本地居民最大的区别就是特别爱办PARTY,直接的副产品就是噪音。 ”尤其是在盛夏,一些居民开窗睡觉的忍无可忍打了110。

“不过警察前脚走,他们后脚又开音乐了。 ”施警官无奈地笑笑,“这也算是文化差异带来的问题。 ”

此外,还有居民“密报”大楼里有老外开旅馆,记者在大楼里,也的确看到不少即便在炎炎盛夏,也穿着修身的亚麻外套的老外,“但房主称只是给自己的客户住,这种‘擦边球’他们只要门一关,我们警察是没法管的。 ”施警官称,不止老外带来新问题,外来务工人员也有麻烦,“比如大楼的1-7层设有保姆房,4到5平方米借给外地人一个月500元,里头最多会住5个人,拥挤度无法想像,他们往往一不注意就往外堆物品,他们生活也不容易,虽然可以处以罚款,但这样关系就激化了。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虽然河滨大楼里的居民小矛盾有不少,但从未有过激烈的争吵碰撞。

对于群租、开店等问题,居委会也只能本着“不要给我看到就算了”的态度。

为了更好地调解矛盾,居委会干部想出通过业委会选举,“让老外管老外”的法子:“我们的居民有日本、西班牙、法国、意大利、美国人。现在的业委会”领导“,被誉为”编外居委会干部”的就是美国律师何明凯。

居委会“编外干部”老外何明凯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何明凯,美籍律师,现在恒隆西蒙斯律师事务所工作的他在辗转停留了香港、纽约、北京、上海等多个寸土寸金的国际大都市后,最终选择了河滨大楼作为自己的家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他买下原来的3个单位,打通后成了200多平方米的套间

想请原住户来喝一杯

在偌大的楼里找何明凯的家倒不困难,从马路上张望,“S”型大楼一抹迷人的圆弧就是他的单元,而沿着大楼走廊行走,特别的小红门也很好辨认,而在你敲响大门的瞬间就能听到两只狗不同的吠声——其实屋内还有4只猫,只是悄无声息而已。

见到何明凯,才知他是“中国通”,一口带着北方音的普通话,侃起自己当时买房的情景:“还好那时候没有‘限购’。 ”他还煞有介事地介绍自己的一条狗品种是 “中华田园狗”——言外之意是捡来的。

何明凯是在上海淘优质老房子时邂逅河滨大楼的,“当时很幸运,房产经纪人告诉我,417单元的3位使用权住户不约而同地想卖房子”,这“成全”了他,买下后,打通成了200多平米的套间。何明凯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房时,417单元的卫生间上还贴着字条,注明几点到几点由某家用户使用。

“他们搬走后,应该也住上了‘独门独户’吧,有时真想请他们来喝一杯。 ”何明凯说。

坐在极简风格的黑色大桌上看何明凯家的客厅--原来隔离用的墙壁全部被敲掉,仅留下承重的梁柱,构成了一个开放式的客厅;所有的桌子风格都是不一样的,也没有一盏吊灯、壁灯是相同的,在何明凯收藏的海外购入实则来自老上海的实木柜子里,有着父母结婚时传下的水晶杯。

何明凯回忆,自己这套房子在装修时不断有好奇的上海邻居来看热闹,看到有别于中规中矩人家的布置,总要忍不住发问:“这真的是侬自己住吗? ”“这不是酒吧吗? ”何明凯总是有点小得意地又不厌其烦地解释:“不是酒吧,就自己住呗。 ”

电脑里有1926年上海地价图

何明凯的硕士学位是中国文学,他讲起五四时期的作家来比不少中国人还要熟稔,丁玲、老舍、鲁迅捻手就来,也是位“骨灰级”老上海迷。何明凯在闲暇时还一度萌生过做“上海口传历史”的收集:“因为很多记忆,不去聆听和记录,逝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在何明凯的电脑里,有1926年的上海地价图,也有几十年前华道夫酒店客房的布局照片。

其实想来,还是以前的人更懂得享乐和真正的奢侈,现代人在成本与效率的压迫下,已经很难再搭建出类似河滨大楼用料、格局的大楼了。

而何明凯对河滨大楼的考据相比正规文献更增添了几分浪漫主义色彩:“我们知道河滨大楼和和平饭店的建造者是维克多·沙逊。如果鸟瞰这两栋楼,和平饭店的建筑恰如大雁的双翅呈‘V’型,而河滨大楼则是‘S’型,恰好是他名字的缩写嘛。而连接着两栋大楼的,是当时上海仅有的一条柏油马路。 "

何明凯的工作间靠着窗,转过头就是苏州河,他的前一个家坐落在纽约的华尔街区域。在他看来,上海跟纽约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包容、比如自由。

这是个小小“联合国”

采访何明凯是居委会主任沈嘉华介绍的。她对这位“编外干部”评价很高:“河滨大楼有40多个老外家庭,这群国际业主来自世界各地--爱尔兰、南非、新加坡、加拿大、奥地利、日本、西班牙、法国、意大利、美国人……我们沟通上有问题时,何明凯总来帮忙,他在我们楼里很有‘名气’的。 ”

何明凯坦言,在这个小小“联合国”里,每个老外都有自己的脾气,有比较热心很好说话的,也有直接打着“不要理我”招牌的。何明凯跟业主委员会的老外相对熟些,作为编外的“居委会干部”,热心的何明凯在碰到问题需要协商时,会给这些国际用户写写邮件,必要时也会登门拜访。

在他看来,楼里最多的问题无非就集中在噪音、装修、乱堆东西、漏水方面,在他搬来的六七年时间里,居民之间从没有发生过大冲突。当然,他也为大楼后面总是在装修的噪音而烦恼:“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像拉链一样。 ”
    77年的大楼人进人出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河滨大楼住客华洋杂处,人进人出……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某个下午楼梯拐角处,几个阿姨老太凑成一桌打麻将,拐角处不大,别人只能侧身挤过,似乎习以为常
    【上海画报】历史建筑里的“新72家房客”(12.9.10)

大楼正门门厅的马赛克地面镶有 “EB”字样(EmbankmentBuilding的缩写)

口述历史

老居民的集体回忆

■“50后”沈嘉华,南天潼居委会主任,1962年迁入

现在有点像敬老院

父亲是海运局领导的沈嘉华1962年就迁入了河滨大楼,一住就是半个世纪。 “以前的四川路有多繁华啊,现在冷清了不少。 ”作为现住南天潼居委会主任的她感慨,河滨大楼如今80岁以上的老年人有近百个,有点像敬老院,周边也不复当年的盛景。

沈嘉华回忆,“走走逛逛其他路,买卖请到四川路”是当年河滨大楼周边的市场特色,这个口号,不仅上海人耳熟能详,而且早就四海扬名。

当然,河滨大楼周边也有好的改变。 “以前的苏州河多臭啊。 ”在沈嘉华的家里,摆着一个她十分喜爱的泥塑,这是4年前整治苏州河时,作为居民代表参加座谈会时主办方赠送的,雕塑所用的材料正是苏州河的淤泥。

■“60后”鲍新,从事建筑行业,1978年迁入

看制服、识“人头”

1978年,河滨大楼进行改造,在原本7层的基础上往上加了3层。而1969年生的鲍新就是在小学三年级时迁入河滨大楼8楼的。

“当时大家的身份很好辨认。 ”鲍新回忆,8楼到10楼搬入的多为商业局和邮电局的工作人员。 “商业局中很多人就在中百公司(第一百货)上班,步行就可以到。我小时候上学等电梯的时候,只要看制服就知道电梯里的人的去向。除了穿着中百公司制服的人,大多是穿绿衣服在邮电局上班的。 ”

鲍新回忆,当时刚刚粉碎“四人帮”不久,能入住河滨大楼的也都是家庭成分特别好的业务骨干、党员等。 “虽然居民很多,但小时候7部电梯启用着,包括一部货梯,上下通行基本没问题。 ”

■“70后”佳佳,高校教师,2011年迁出

看到周润发在里面拍电影

虽然成家时买了新式小区的房子,但出生在河滨大楼的佳佳一直就有老房子情节,同学朋友中也有不少人以能到她家里看明星为乐。

“这两年最出名的就数在7楼拍摄的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我们都亲眼看到周润发。 ”佳佳回忆,还有一次跟同学一起回家做功课,乘电梯看到一个美女脸熟,晚上看了电视才知道原来是袁立。我同学还说:“原来明星不仅在电视里漂亮,真人也那么美。 ”至于在电梯邂逅的另一位女星,则评价“脸太小,眼睛太大,五官那么突出,有点吓人,还是电视上好看。 ”

“所以相比其他追星的同学,我显得很淡定,见怪不怪了嘛。 ”佳佳说。

佳佳的妈妈则在一旁补充:“除了明星,前些年来拜年的领导也能看到不少呢,因为我们楼里还住着很多老干部。 ”

光阴倒转

时光倒流10年:一场关“动迁”的闹剧

连很多外地人都知道,上海人“动迁”一下子就能分到好几套房子:“真是祖上积德。靠动迁就能致富。 ”而在2002、2003年时,河滨大楼也传出“要动迁了”,平静的河滨大楼瞬起涟漪。

一位8楼的住户告诉记者,当时报纸的头条上说得有鼻子有眼:要将其改建成五星级宾馆,一楼么就建成奢侈品商店。一时间,有冲动的人已经开始迁入户口。

但也有不少理性的住户不以为然:“不可能的,因为成本太高,几千人的迁居成本、翻新成本,比重新买地的价格还高出不少,当时说加在一起大概要3亿美元。开发商有生之年是看不不到盈利了。 ”

最后,还是居委会的干部出来澄清:传言的兴起源自规划部门的一场讨论会,是邀请代表们对四川路的建设畅所欲言。“当时,现场有记者在,就把一些代表还不成熟的想法全部写在了报道里。 ”大家以讹传讹,就变成“要动迁”了。

时光倒流30年:河滨大楼“长高”3层

现在为了缓解住房难是大力建设经适房,但在30多年前,上海也曾为了缓解住房难而对原有的房屋进行改造加层。在上海不少可考的老房屋,尤其是四川北路一带,就有不少“长高”了的老房子。

但是,河滨大楼的不少老住户还是顽固地认为,1978年大楼从7层往上加的3层很不合理。

“当时的上海住房紧张,许多房屋挖潜加层。河滨大楼地段好,有关部门‘盯上’后加建了3层,建筑比例失调,尤其中部新建塔楼不伦不类是个败笔。 ”大楼的居民翻出一本上海老房子的建筑评价给记者看。

“其实加层不好,因为当时怕下面的地基承受不住,加层的用料与我们楼下差别很大,护墙板什么隔音也不好。 ”9楼的一位居民反映。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河滨大楼外貌由于历史原因受到损伤,但是建筑立面和格局基本保留,尤其是室内原貌保存完好。

时光倒流60年:消失的炮台滚进记忆

鲜为人知的是,河滨大楼还曾遭遇过战争的洗礼。上海解放初期,国民党军飞机不断空袭上海。1950年初,国民党草山军事会议决定,继续轰炸上海等城市。此后,空袭更为猖狂。

杨树浦发电厂发电能力占当时全市总供电量的81.3%,发电厂被炸后,曾使全市工业生产与人民生活受到影响,但杨树浦发电厂工人,不到43个小时就使发电机运转。除工人积极恢复生产外,军事上也不断加强防空力量。河滨大楼作为当时上海的制高点,就成为了高射炮的安放阵地。 “现在没有了,我们小的时候是看到的。就在大楼的平顶上安放着。 ”居民回忆。

空袭后,原外国侨民离开上海回国,大楼主要分配给机关干部和知识分子等居住,上海史专家唐振常、女画家吴青霞等都居住在这里。底层部分曾为第一人民医院门诊部使用。

对那一段时间河滨大楼的居民来说,“处变不惊,庄敬自强”是最好的写照。

时光倒流70年:曾接待犹太难民

“大楼建成后,包租者络绎不绝。当年居住者大多数是外侨,其中多为英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鲜为人知的是,1938年欧洲大批犹太难民涌入上海,一时无处安置,河滨大楼曾作为上海犹太难民接待站。 ”一位在大楼里住了半辈子的居民告诉记者。

而1942年后,日本人逐渐增多。美国环球、米高梅、哥伦比亚、雷电华、联美等影片公司,曾在河滨大楼内设立上海分公司。京沪、沪杭甬铁路局也租用大楼房间办公。抗日战争胜利后,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曾在这里设立办公室。

时光倒流80年:当初的当初是宝康里

在河滨大楼探访,最常听到居民说的就是“当初”两字。当时光终于回到大楼诞生之初,其创建者维克多·沙逊终于浮出水面--作为当时最有钱的犹太人之一,除了河滨大楼,他在上海还建有多处经典建筑,其中最为知名的就是和平饭店,当时的沙逊大厦。

维克多·沙逊看到苏州河南岸南京路(今南京东路)周围地产猛涨,决定将建成不满三十年的宝康里住宅全部拆除,兴建中档旅馆或公寓,供包月出租。所以,河滨大楼地皮原来是新沙逊洋行建造的宝康里石库门里弄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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