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Girl with a Pearl Earring》:又痛苦又快乐

 昵称535749 2014-04-06
2014-04-06 00:07 

最近读了莫邪.屠龙玩关于《跟塞斯学素描》的评论“我不知道苹果的颜色”,感动得几乎要落下眼泪来。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写自己学习绘画的过程,她为画出来黑不溜秋的苹果而丧气,为发现笔下那些明亮的风景连自己都觉得惊奇。最让我心动的是结尾她写到:

“后来又看到Balkwill的大海,才知道原来海水里有那样美丽的粉红色。渐渐地,我也可以看到了。看到天空中的绿,看到湖水中的橙,看到柠檬中的蓝,看到百合中的红。…… 世上大抵很难有比这更加快乐的事情了吧。”

去年读Tracy Chevalier《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读到仆人少女Griet感叹画家主人Johannes Vermeer能够把众人常见的风景画出不一样的美来,很让人心中一动。尤其是Vermeer教Griet色彩之妙的部分,推窗让她看外面天空的云彩。Griet最开始只看到了白与淡淡的灰,后来终于看到了光影中蕴藏的蓝与黄,甚至还有绿色!Tracy Chevalier描述Vermeer怎么给画中的人物衣饰着色,他“先在女孩的裙子上了一层浅蓝,让下面的黑色底子偶尔露出来几块,桌子阴影处深些,靠近窗户的地方就浅些。画墙的时候他加入了赭黄,透着下面的灰,于是墙面上现出了光感,不再是白墙。…… 水罐与水盆的颜色是最复杂的——它们变成了黄色,还有褐色,绿色,还有蓝色。它们反射出地毯的图案,女孩的上衣,椅子上搭着的蓝布——它们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本来的银色。但它们看起来却无比自然,就是水罐与水盆。 ”从此Griet眼中的万物都变出了新的神采,她“再也停不下左观右看”了。

从一种颜色中发现以前不曾注意过体会到的色彩,“天空中的绿”、“湖水中的橙”、“柠檬中的蓝”,还有“百合中的红”,不画画的我读来都要欣喜得手舞足蹈,若在画笔下亲身体会这些细节的妙处来,近距离接触色彩的魔法,这震撼想必更要具体而强烈得多。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也学过一阵子素描,但不过是跟了老师同学享受出门坐在大艳阳天里无所事事的愉悦感,至于画了什么早都忘光了。上中学后有一年暑假附庸风雅的借了父亲画图的大图版来,竖起来立在阳台上,装模作样的用色盘调了花花绿绿的水粉来画。一个夏天过去只画成了一张:江南小镇里一个妇人蹲在河边洗菜。青瓦房顶是歪的,妇人面目模糊,又因我不会画水流透明的动感,河水一团浊绿,像极了被绿藻污染后的可怖情形。

自此再没碰过画笔。

让我终于看到“天空中的绿”的,是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

很多人不相信我说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是我眼中最伟大的电影,其实那是因为他们还不曾体会过发现“天空中的绿”“湖水中的橙”的感动啊。电影是视觉的语言,而通过视觉的手法由“具体发生了什么”的细节上升到一种视听言语所无法表达的哲理与人生思考,把人类古往今来的全部命运与导演自己都无法猜测的宇宙未来连接在一起,有层次有系统的呈现在观众眼前。这样的眼界,除了“伟大”,哪里还有第二个词可以描绘?

日前看美国玻璃艺术大师Dale Chihuly的展览,叹其作品之精妙,正在于他善用固体的玻璃来展现液体流动的光感与美。能够做到这一点,不仅要熟悉玻璃这种媒介本身的特性,也要充分了解它不同状态下的变化张力与潜能,这才能打破“固体”自身的局限,用固态来展现液态的美,用有形来暗示无形的“破局”。除了色彩本身的美,还加入了结构上的“破”与“立”,又高了一层。

读Isak Dinesen的《走出非洲》,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同样的异乡人,将一生最浓烈的爱情献给一片陌生的广袤土地;看宫崎骏的《幽灵公主》,发现原来早有人将万物生灵的均衡之念之爱如诗似幻梦境一般的呈现出来了;参观毕加索的画展,才发现,原来仰视中的人可以是那样的比例,原来情绪还是可以通过那样的方式来释放,来宣泄。

原来,这个世界是那么的大,天空是那么的高。天空里不仅有蓝色、白色,还有原野的碧绿,阳光的金橙,晨雾的青灰,还有紫色的风,红色的激流,银色的叹息... ...

可惜很多时候,提前于时代的发现,除了喜悦,带来的也有深深的深深的痛苦。

三毛在撒哈拉沙漠的星空下感叹一个小孩子的命运,说他因为想知道山那边的生活,“注定要比别人遭受更多的苦”;印象派画家莫奈不肯遵守那个时代的成规,不肯画严肃的人物或者宗教题材,专拣那些充满了光感色彩毫无“教育意义”的风景,那些海滨的山啊,风啊,那些夕阳下的草垛马厩啊,还有那些流光溢彩浓得化不开的绿塘睡莲。我想,莫奈在展现这些美好景物的时候内心一定是无比快乐满足的吧,但最初不被时代承认,生计艰难潦倒的时候大概又是抑郁悲愤的。这,即是生不逢时的悲哀。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Griet是何等聪明敏锐,对色彩天生的敏感与智慧让她发现了世界新的颜色,也让她爱上了一个远高于她阶级与地位的男人。她的纯真,她的坚忍,她的沉默都给这一段不可能的爱情增加了一层层的悲剧色彩。而17世纪中的荷兰,画家Vermeer哪怕再欣赏于Griet的聪慧,出于自己的身份地位,这个卑微的女仆,这个不值一提的瓦片工匠的女儿,也仅仅是他对艺术本身狂爱的注脚罢了。他唯一一次为Griet说话,恐怕依然是为了他的画作。他让她包起头发,用钢针刺破耳垂戴上珍珠耳环。 疼痛让Griet几乎眩晕,她用尽全身力气站稳,却只换来Vermeer一句:“把另一个也戴上。”

这另一只耳环,就是再一次的刺痛与伤害;而它甚至不会出现在画中。

18岁的Griet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五彩缤纷,却不得不用自己的心作为代价来交换。她发现了自己不该发现的人生,享受了本不该属于一个卑微女仆的艺术的喜悦,注定的,便要承受穿心裂肺的痛苦。这样强烈的喜悦与痛苦交织在一起,都锁进眸子里,那样动人的回首一望,变作千古绝唱。

我想,那一瞬间她看到的,就是整个世界了。

世上大抵很难有比这样的发现更快乐的事,却也很难有比这更痛苦的。因为若不肯先忍着剧痛剥开自己的心,世界便仍是空白。(《Girl with a Pearl Earring》书评/艾小柯)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