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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莹】浣溪沙·自来水味道(04.4.26)

 江苏常熟老李 2014-04-11

往昔时光,上海人从外地回来,捧起自家的水杯喝水,会跟着说一句:“自来水味道。”那种感觉是回家后的亲切、熟悉,又觉察出上海与外地的差别。讲究泡茶的人抱怨上海自来水里的这股漂白粉味道。我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在我的心目中,那些漂白粉味道,也便是一种纯净的感觉,城市的感觉。

还有上海的游泳池。初夏,在接近游泳池的那一刻,漂白粉的气味先闻到了。嗅觉敏感对我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其现象展现通常联系着人造事物和城市生活的艺术化完美。漂白粉气味便是一种干净,消毒,令人放心。它轻微地刺激人类,仿佛是必须经历的体格健康的保健措施,体现出基本的生活品质。

比漂白粉气味更强烈的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和酒精气味。这是属于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病理状态之后所必须采取的强制措施。所以便来得权威。这种气味是城市医院里的标志性味道,并且通过医生洁白的手指而得以强化,人性化。医生的泡在消毒水里的压舌板,总是与我儿童时代的扁桃腺炎症联系在一起,伴随着女医生的“啊”,冰冷的压舌板贴在我的舌上。我知道,跟着医生便说:

“小舌头塌下来了。”

对付“小舌头塌下来了”这样的状况,上海人家有一种大众化的秘籍,便是在“啊”的当口,用筷子粘了盐,去点那小舌头。几乎与SMZ有相同的疗效。还有,便是到南货店去买包咸橄榄,衔着吃。越咸越好,要那种干呼呼的、表面有一层盐花的。后来这种咸橄榄索性被叫作“卫生橄榄”。

橄榄由此成为上海零食里比较常见的一种。除了卫生橄榄,还有拷扁橄榄、香草橄榄、檀香橄榄。吃橄榄的时候,我们会在嘴里感受这个橄榄的核,是大的,或是小的,是扁的,或是长的。这决定我们是否可以赢取更多的橄榄核。我们玩一种叫“顶橄榄核”的游戏,用一颗橄榄核瞄准着,站着,从高处落下去,将另一颗放在地上的橄榄核击出一个划定的区域。

我们便在那些离奇古怪的味道和气味里,见识到了有限生活里被最初视作最美好的食物。由此,在那时,少年儿童的肚子里,大多会有蛔虫,“肚皮痛”的事儿,是经常发生的。所以,那时侯,流行一种叫“宝塔糖”的打蛔虫的药,做得像塔型,甜的,蛮好吃的。

打针,也伴随在我们的生活里。这个过程就像是一个循环,尝着味道,然后要到医院去闻消毒水的味道;还要打针。医生手里的注射器,也就是针筒,在我的心底里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她老要在打针之前先往空中试一下,药水洒在我脸上,一丝凉意。那种对打针的恐惧感就此伴随我的一生,以致于我到现在看见南京路上的华侨饭店的尖顶,那竖起来的样子,便让我联想到针筒。

这便是城市生活的两个点,不洁与干净的互相渗透。是一种呼吸,含着各种味道。这是那种奇迹般的融洽,永远会在一些味道里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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