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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子夜时分，窗外不断滑过远处公路上车辆飞驰的呼啸声，而另一边，从城市的中心区域那边，也有一股声音传来，虽然隐隐约约，但力量非常强大，似乎是天际有一台巨大机器在震动———这个城市不就是台庞大的机器么，从城区中心搬到它的边缘地带，白天被它运转的声音所麻木，在夜里沉寂的背景中，反而能更清晰感受到它减速时依然发出的震撼力，逃无可逃。 新天地开张以后，有外地的朋友来，总应他们的要求，几次三番地做导游去那里。客人总赞叹道：真上海呀！可自己却不以为然，怎么感觉，也不过是处石库门商业区罢了。 有位做设计师的朋友对石库门如斯解说：石库门对上海人来讲，远不止是一种建筑的形制，那是一种生活，一种记忆，那里还有邻里之间发生的故事，悲欢离合，邻里遇见的打招呼声，小孩的玩耍声，清晨送牛奶的声音，早起买菜、上班的声音，刷马桶的声音，午后收旧货、修棕棚的吆喝声，晚上里弄阿姨提醒防盗、防火的声音，等等。那里有各种声音让人有点烦，但却那么熟悉，一旦缺失，那就没有了活生生的交融的气息，只剩下装贴的外壳，回想起来，仿佛梦中一般使人惆怅。 读过一点书有时不免矫情。当时整天处在那样的环境中，却还是觉得喧哗，过于城市。于是经常利用一些假日独自到江浙一带的小城去，去寻觅、去感受书上写的“江南”。总是在集市旁找一家小客栈住下，午后到那些深巷里游弋，希望能遇到像丁香一般的姑娘，听到她那丁香一般的叹息，虽然这总是梦境，但等清晨小城苏醒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没有忧郁，身心感觉到的是焕然。小城的市声，如同她的空气一般清新自然，使人在一天的开始时的感受，就像《教父》的主人公所说那样：生活多美好！ 现在能理解淮海路旁的咖啡馆，那些外国人怎么那么有兴致，甚至就在咖啡馆外的人行道上，坐在那里面对着如此的车水马龙。 人真是奇怪呵，既要享受孤独，又无法忍受寂寞，总在别处欣赏喧哗，通过他人的生活，勾连自己的记忆。 路过的人可以欣赏欣赏异域的喧哗，但作为住在这个城市的人却难以感受到风情了。市声依然还有，不过已经不亲切了，马路、高架、地铁，就像机器的传送带输送着人流，发出的就像机器的声音，城市像机器般运转，声音也带着金属的质感，冷而且硬。 石库门的各种声音成为了收藏，被收藏在了这个城市的博物馆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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