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一个中学同学对我说,十年前路过戏剧学院华山路大门,看见一个男生,当时留给她的印象可以用“震撼”来描述,我使劲问她,怎么个震撼法?她无法形容,只说那男孩站在那里等人,仿佛是一个电影中的画面。 无处不佳人,就是用来形容戏剧学院的。1995年初秋,我进上戏报道第一天,曾经憧憬着自己班级里的男同学如何高大英俊,然后见了一个高如电线杆的男生,一个肥胖如胖墩夏令营队长的男生,一个个头还没我高男生,一个长得酷似刘欢男生,一个笑起来如哭一样的男生之后,被班主任告知我们戏文系只招了五名男同学,这个消息对于当时如我一样的戏文系女生来说,实在深受打击。在接下来的半年里,我一直没有从“美”的围攻中适应过来,天天看着别的系一群群美男美女,疯疯癫癫在身边转,只觉得自卑,想不明白自己干嘛要进这个学校来低人一等,直到后来渐渐看习惯了,眼睛也麻木了,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不过我心里一直有最美女生的图景,那是大一的时候,我经常看见有一个穿牛仔服的女孩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溜跶,乌黑的辫子盘起来,又古典又俏皮,冬天中午的阳光将她的眼珠晒成咖啡色,她嘴里叽里咕噜背诵着台词,发现你在看她,就傻呵呵冲你一笑,眉眼如弯月,这是一个哈尔滨女孩,她那时的名字叫赵艳,现在是国内不错的年轻女演员。 通常,表演系的学生不用说,肯定都形象靓丽,不过戏剧学院有一个奇怪的传统,那就是最帅的男生和最美的女生,往往不是表演系的。舞台美术系的男生就帅得很不一样,他们可能不是标准的浓眉大眼,但气质里更有艺术青年的底气,比如我印象中有一个化妆专业的男生,白净瘦削,一双眼眸深邃迷离,经常看他身穿脏兮兮的黑色军装式样上衣,左手提一只热水瓶,右手叼一支香烟,在校园里慢慢走着,走几步抽一口,旁若无人,又忧郁又无所谓。那股颓废劲儿,堪比王家卫电影里的男人。还有一个男生,是舞台设计专业的,1米86的模特身材,脸蛋俊美得让人不敢正视,他总是剃一个光头,手腕上戴了串佛珠,没事还在寝室里弹古琴,他在女生面前话不多,但撒起野来会赤膊跟男生在草地上扭打。每次他到女生楼下的车棚取自行车,楼上就有女孩喊一声“光头美男来啦——”然后女孩们哄到窗台前往下看,屏住呼吸看他的光脑袋移动,直到移出视线为止,大家再赞叹“太灵了!” 戏剧学院的学生特别捣蛋,捣蛋到了一定程度就演变为闯祸,而最常见的闯祸方式,就是打架。这在很多接受过文明教育的成年人眼中,简直匪夷所思,打架好像不该是18岁以后的人干的事情,在综合大学里,估计打架是很严重的错误,要被学校开除的,可是在上个世纪的戏剧学院里头,打架是很平常的事情。一般,戏文系和导演系的班主任老师见了自己班的男生会叮嘱“你们不要逃课哦”,表演系和舞美系的班主任见了男生则叮嘱“你们不要打架哦”。 男孩们打架,其实大多不是为了女生,不过是好玩、赌气,血气方刚的少年,都是冲动的,有时候竟然会为了谁在寝室里把桌子弄脏了这样的事情大打出手,但打过以后,照样哥俩好勾肩搭背去买啤酒喝,这就是大孩子。在学校外头,我们戏剧学院的男生倒是出奇团结,谁要是招惹了他们,那可倒霉了。我们大一军训的时候,在上海大学奉贤校区,有一回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上大有男生骂了我们学校西藏班的孩子,这可不得了,只听表演系的男生用标准普通话大喝一声“你再说一遍——”立马汉族加藏族一圈1米80以上的帅哥将挑衅的男生团团围住,虎视眈眈,连手中的勺子都握成匕首状,那剑拔弩张的阵势把上大男生吓得都快哭了。就冲这一个场景,我们女生会无条件地爱上那些爱打架的漂亮小子。 我在大学里唯一亲眼目睹过的一场男人的战役,是在大三的时候,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大家在音像厅看电影,四年级表演系的一个大个子男生,仗势欺人用手指戳坐他前排一个男孩的脑袋,还用脏话骂对方母亲。那个男孩跟我一届的,非常清秀,留了一头长发体格壮实,平日里出名的憨厚,可那天显然被激怒了,他压着火看完了电影,立刻站起来对高年级男生说“我们出去”。大家都知道一场斗殴在所难免,这种情况下打架,旁人不会帮忙,因为这好比是一场决斗,是他们的私事,谁惹了麻烦必须自己解决。两人从音像厅外面一路打到红楼,水泥地上已经血迹斑斑,周围人一路围观,又想上前拉又不敢,因为有人在搏命,又有人确实该打。我们都为长发男孩担忧,怕他吃亏,因为对方比他高了半个脑袋,还流里流气。最后老师赶来,才结束了对决,大个头胳膊骨折,长发男孩倒只是手背和脸部被抓伤了,而且没有受到校方任何处罚,所谓邪不压正。过了几天,我看见长发男生脸上带了个伤疤坐在教室里弹钢琴,觉得他更有腔调了。这个男孩后来成为了我男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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